第6章 周以鹿

周以鹿

放療每周三次。醫生讓我躺在治療床上,給我腦袋上罩個東西,然後化學射線biubiu地射下來,大約持續五分鐘左右。化療比較難受,每兩周一次,除了吐個不停之外,還會有口腔潰瘍、腹痛腹瀉等反應。這樣治療了半年之後,我的病情基本穩定下來,但是每個月月底還是得去醫院做檢查。

這期間閑着無聊,我打算将自己的悲催人生記錄下來,于是便将這半年來的住院經歷發到了抖音上,還有些搞笑的日常,沒想到竟然收獲了兩萬多位粉絲。

其中還有一個女孩,她叫歡兒,才16歲,她喜歡穿洛麗塔裙子和滑長板,她的粉絲比我多一點。最重要的是,她也是癌症患者,和我同一個醫院,就住在我樓上,這樣一來二去我們成了現實中的朋友。

我的視頻底下評論大都是祝我早日康複,直到某天我收到一條評論,一個id叫做“會飛的鯨魚”的人這樣對我說:“作為一個癌症患者的家屬,我懷疑你根本就是在裝病,像你這樣有手有腳的人,不好好念書反而在公衆平臺裝癌症患者博取同情,拿癌症患者開玩笑,不怕遭報應嗎?”

這是我記錄病情以來,唯一一個懷疑我裝病的人,氣得我肺都疼了。更可惡的是,我正打算回複他,發現這丫的竟然把我拉黑了!上來就劈頭蓋臉的怼了我一通,最後還把我拉黑了,這讓我覺得很不爽,好像輸了什麽似的。

我忍不住把這件事告訴了餘小波,餘小波笑出聲來:“肯定是因為你每天太嗨了,看起來就不像得癌症的人。”

“誰規定得癌症就要灰頭土臉垂頭喪氣?”我翻了個白眼,我記錄的都是日常生活,又沒有哭喪着臉讓人捐款,這也能招惹到鍵盤俠?

挂了電話,我又回去看那條評論,居然上熱評了,還有兩百多個贊,看來有些人雖然沒有像這個人一樣直接提出質疑,但其實心裏也在懷疑我得病的真實性。我越看越氣,點進了那個人的主頁查看:

ID:會飛的鯨魚。頭像也是一條鯨魚。主頁什麽都沒有,除了性別男,沒有簡介,沒有粉絲,也沒有關注任何人。唯一能看到的是他昨天點贊了一條動态,是一個腫瘤科醫生發布的高贊視頻:癌症患者日常應該注意什麽。還有坐标顯示是同城。

“這家夥跟我們是同城!”我在微信上告訴餘小波。

“怎麽,你不會想去找他幹架吧?”

“靠,我會在意這種小人?”我嘴上這樣說,心裏卻仍舊不好受。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弄個澄清視頻,或者把診斷書po上去的時候,我又發病了。好巧不巧,那天又是聖誕節。像往常那樣吃完了晚飯,我正打算回房間開黑,剛坐下打開電腦,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再次向我襲來。我哥立馬開車送我去醫院,一路上我都在大口大口的喘氣。

這次是血氣胸,壓縮50%,醫生給我吸氧,氧氣開到最大,又在我右邊胸口上開了一個小孔,引流出來的除了氣體還有血水。

那天晚上急診室特別多人,醫生忙了好久才重新回到我的病床前詢問我:“周以鹿,你感覺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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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我有氣無力地回答。

然後他又繼續忙去了。我哥給我繳費去了,我媽陪在我身邊,摸着我的頭,又握住我的手說:“小鹿,別怕,有媽在。”

沒多久我對面又送來了一位患者,不知是什麽情況,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圍在他床邊哭,大罵他:“你個傻子,為什麽要這麽做!好死不如賴活着!”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生意失敗走投無路,喝了劇毒農藥打算自殺。

幾分鐘後我隔壁又送過來一位患者,聽說是割腕自殺,是個女大學生,估計是失戀惹的禍。

說來真是可笑,我這輩子最珍惜、最渴望的東西,卻有人肆無忌憚地傷害它、糟蹋它、抛棄它,這種感覺比□□的折磨還要糟糕。

一整晚我都睡不好,對面農藥中毒患者的呻吟聲吵得我沒法休息。

手機提示有新訊息未讀,我打開微信,發現是餘小波:“你今晚怎麽沒在線啊?不是說好了一起開黑嗎?”

我的手還能動,很快回複他:“別提了,哥又進醫院了。”

“啊?”餘小波發來一個震驚的表情。

“我跟你說件搞笑的事,我對面躺了一個喝農藥自殺的,旁邊躺了一個割腕自殺的。”

“哈哈,你今晚是碰着自殺大軍了。”餘小波說。

這句話我并沒有看到,因為一番折騰下來我實在太累了,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媽讓我別玩手機了,快休息。

餘小波這邊,游戲版本又更新了,他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把游戲更新完畢。在等候的時間裏,他又看了幾眼手機,一直沒有等到我的回複。

他睡着了吧?他想。

對于餘小波來說,所有不快樂的事都會在進行一場極地大亂鬥之後煙消雲散。但我則相反,我不開心的時候打游戲只會更加不開心,因為總是輸。餘小波清楚這一點,所以每次我不開心,他絕對不會提出要和我雙排

終于進入游戲主頁,餘小波打開好友列表,三十多個好友全都在線,那兩個混蛋室友也已經在游戲中,似乎只有我是不協調的灰色。我原本的ID叫做:打完這盤就脫單,每個字都透露着我對交女朋友這件事的希冀。後來我病了,碰到做任務送改名卡的活動,我就把ID改成:打完這盤再升天。

餘小波自己打了一局匹配賽,很可惜中途打野掉線,游戲變成了4V5,他又鬼使神差選了自己玩得最菜雞的英雄亞索,最後沒有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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