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雪如

林雪如

高二的時候我選擇了走讀，當時我父母還在外地打工，而我從小就寄住在奶奶家，和我叔叔的女兒住一個屋。早在我八歲時爺爺就去世了，此後奶奶開始信奉神明，周末經常帶着我和堂妹一起去教堂做做禮拜什麽的。

她堅信神明最後會帶我們去一個沒有戰争、沒有病痛的和平之地。

但她自己卻不是一個和平的人。

她經常和別人争吵。奶奶性子特別剛烈，說着說着就要拿刀子幹架的那種。有次還和鄰居為了養狗不栓繩的事吵了起來，最後弄得警察都來了，整個小區雞犬不寧。

對方說：“我們家狗也沒對你們家孩子做什麽呀！”

“還說沒做什麽，這麽大的狗在那兒蹲着，都吓着我家孩子了！”沒有發生鬥毆，警方只給予口頭警告，奶奶便不依不饒的嚷嚷着要那人賠償精神損失費。

我在一旁默不作聲，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我知道她說的孩子不是我，是我堂妹。堂妹怕狗，每天上學經過鄰居家的時候她總會躲在我身後。我很早就知道奶奶愛她多過愛我，因為她是早産兒，身體弱，加上父母離異，母親改嫁後就不管她了，父親又因意外去世，奶奶對她疼愛有加——吃飯的時候總是把最好吃的雞腿留給她；買玩具總是讓她先挑，剩下的給我；她考試考得不好大家都會鼓勵，而我考得不好就會挨一頓罵；我的零花錢還總是比她少一百塊錢……

每次我們鬧別扭，奶奶總是第一個站出來替她說話：“她比你小，你讓着她點怎麽了？”

即便是她的錯，奶奶也會讓我向她道歉：“做人要心胸寬闊，何況你是她姐姐。”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回家，月考成績剛出來，我英語才考了90分，比上個月退步了整整三十分，這令我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的。

奶奶正在廚房裏做飯，見我一聲不吭，她把菜端上來，不由分說道：“雪如，今天輪到你祈禱。”

我們每頓飯前都要祈禱，內容大概是感恩神明贈與我們豐富的食物、富足的生活等等。

“奶奶，我累了，我不想祈禱……”我看着一桌子的菜，一點要吃的欲望都沒有。

“快點！”她瞪我一眼，不容我多說一句話，“別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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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真的很累了，今天先換堂妹吧……”雖說也不是什麽很困難的事，但我就是不想做。

奶奶的脾氣瞬間就炸了，使勁砸了咂嘴：“你這個孩子怎麽回事，要你做祈禱又不是要你的命！快點，全家人等着你吃飯呢！”

月考沒考好已經夠我煩了，她還逼迫我做什麽祈禱，我越來越不耐煩，就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奶奶，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神明，人死了就是死了，我們也不會到什麽天國去的！”

“啪”的一聲，奶奶忽然站起身，毫不留情的删了我一個耳光：“你這個死崽子，你有種再說一遍！”

堂妹吓得放下了筷子，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們。

我只覺半邊臉頰火辣辣的疼，眼淚随即嘩啦啦的落了下來。

“我給你吃給你穿，我哪點對不起你了！”奶奶氣得滿臉通紅，指着我的鼻子大罵，“你要是不想在我這住，你就給我滾！”

“好啊，我走，我早就受夠你了，你根本不配做我奶奶！”我哭着大喊，說完我就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家門。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想去網吧，又沒帶身份證，直到接到我爸爸的電話，我才知道我沖出家門後，奶奶一直在到處找我。

沒多久奶奶就病倒了，急性心肌梗死，當天下午我正在上數學課，班主任一臉嚴肅的讓我去趟辦公室，等我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就只有重症監護室外面不停哭泣的堂妹和父母。

醫生說情況進退兩難，不做手術會死，做手術也會死，因為她身體太瘦弱，而且梗死面積太大，手術成功的幾率渺茫。全家人經過慎重的考慮後，決定不做手術，讓她老人家早點解脫。

我在重症監護室見了她最後一面，她已經昏迷不醒，渾身上下插滿管子，看得出生命的最後一刻沒少遭罪。

媽媽一邊給她收拾衣物，一邊對她說：“媽，雪如來看您了。”

“我相信，我現在所過的日子都是對我當時和奶奶吵架的懲罰。”我對周上說，我的眼淚又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周上沉默着，遞給我一張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