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第 6 章 六
程文東是生存型人,哪怕在南極也能活下去。
他目前的策略還是拉近距離,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上來就想談戀愛太過分了。
江心是個有分寸感的人。
雖然會對小恩小惠感激,但講究禮尚往來。
等兩個人坐在肥腸雞店,他已經制定了新的一攬子計劃。
江心第一次來,看着菜單問:“兩個人點幾個配菜合适?”
程文東大概用手比一下:“中份的有這麽多,點三四個就行。”
江心點了兩個,菜單遞過去。
程文東點了兩個,江心聽完沒說什麽,眼睛一亮。
做了事不說不是他的風格,想表現也得人家知道你在表現才行。
程文東裝作若無其事,倒水洗餐具:“海帶、豆腐,都是你喜歡吃的。”
江心眼睛快速閃爍幾下:“你怎麽知道?”
程文東把她那份擺好:“多看就知道了。”
江心做飯喜歡發朋友圈,出門點菜哪怕顧及大家的口味,但夾菜是有得選的。
就這兩樣,一個人的口味摸得清清楚楚。
再問下去有踩過界的意味,江心沒再問,倒了杯茶問:“你喝可樂嗎?”
程文東看了眼服務員的繁忙程度,站起來:“我去拿吧。”
江心補充:“要冰的。”
哪怕是在南極,也要喝冰可樂。
她低下頭刷手機,最近發的幾條裝修進程讓她的小紅書關注人數驟增,提問的人也很多。
不暴露地址的她幾乎都答了。
程文東不用這些軟件,瞟一眼只看得到在打字,易拉罐打開,插上吸管推過去。
江心盲打很有一套,打字一點也不耽誤說話,還能跟程文東有眼神交流。
她說話的時候喜歡直視人,又因為天生水汪汪的大眼睛,幾分勾人。
這個勾人,是程文東自己覺得的,他腦子一抽,拇指和食指對着江心的眼睛比,又挪回自己跟前:“你的眼睛是我的三倍大。”
其實哪有這麽誇張,他是單眼皮,眼尾狹長下垂,瞳仁分明,看人的時候總是深情。
江心騰地臉燒起來,她今天心跳的次數太多,到了該進醫院的地步。
這會她倒想起來下午的借口,率先用手扇風:“有點熱。”
每桌都點着煤氣竈,熱氣蒸騰。
程文東不疑有他,鍋端上來後往自己的方向挪:“我給你夾,放那邊太燙了。”
肥腸雞已經是熟的,滾過加配料,煤氣竈“呼呼”燒着。
江心先是把頭發綁起來,吃到一半又脫外套,辣得吸涼氣,嘴唇通紅。
她喝掉最後一口可樂,猛地站起來:“不行,我要再喝一瓶。”
程文東沒反應過來呢,人都走到櫃臺前了。
江心禮貌道:“你好,要瓶可樂。”
收銀正忙着呢,回身開冰箱随手拿了一瓶給她。
江心看了一眼瓶子:“不好意思,換個可口的吧。”
收銀頭也不擡:“我們只有百事。”
江心拿着那瓶百事回座位,表情有些疑惑。
程文東知道表現的機會又來了:“要不再去隔壁給你買一瓶?”
這個“再”,妙得很。
江心捏着瓶子的手發緊:“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可口可樂?”
程文東:“你自己發朋友圈說的,‘可口可樂就是最好喝的,不接受反駁’。”
江心恍惚想起來有這麽件事,兩只手摩挲着:“我喝百事也行。”
接下來,她都有些欲言又止。
程文東還以為是自己做過度了,也不敢再表現,默默吃着。
江心其實是想起件事來。
她爸去世前,父女倆最後一次見面,是在表哥的婚禮上。
婚宴有酒有飲料,江心喝的可樂,有個表姑批評她:“你們小孩子喝這種都不健康,有現榨的玉米汁你不喝。”
她爸跟着附和:“就是,說也說不聽。”
說完就給她倒了一杯玉米汁,非讓她喝。
江心當場臉拉下來:“裝什麽慈父,我玉米過敏你不知道。”
本來那天她就不想去,現成的理由,直接走人。
她爸去世後,江心偶爾會陷入自責,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後一面,不應該這麽針鋒相對的。
即使大家不合已久,但人沒了,想起來的總是他的好。
這會江心醒悟過來,其實也沒什麽好的,都是她自己硬摳出來的。
這種事不足為外人道,江心只是蹦出一句:“我玉米過敏。”
程文東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說,還是接話:“還有呢?”
江心還是挺挑食的,報菜名一樣念了十幾樣,一方面既盼着程文東記不得,又盼着他記得,兩種情緒燃燒。
燒得她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起來一摸頭。
好家夥,是發燒了。
她窩在被子裏一動不動,這種小感冒只能等自愈,多喝水就行。
每年冬天都要來這麽一遭。
她打起精神,點了個外賣,不過沒什麽胃口,墊墊肚子,裹着被子,玩手機都沒勁。
手腳發軟往那一癱,準備根據經驗癱三天。
反正不用上班,做條鹹魚也礙不着誰。
人不舒服的時候容易犯困,江心只覺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期間她回了幾次微信消息,有陳秋雲的、有木工的、有程文東的。
就這樣熬兩天,才算慢慢恢複。
她踩在稱上,果不其然,瘦了三斤,得吃點好的補一補了。
江心猶豫着吃燒烤還是吃小龍蝦,聽到敲門聲應:“來了。”
她透過貓眼看出去,程文東站立門口。
玄關的位置貼着面全身鏡,江心看了眼自己的樣子,大驚失色:“等我一下啊!”
她匆忙換身衣服,頭發梳順,洗把臉。
好在她這兩天也沒生産什麽垃圾,茶幾幹幹淨淨的。
就這麽大略開門迎客,心裏還有些埋冤,怎麽不打招呼就來了。
程文東提着個泡沫箱子:“剛摘的草莓,特別甜。”
他一路就怕磕了,這玩意金貴得很,小心翼翼放在餐桌上,上下看:“你嘴唇怎麽這麽白?”
江心饞草莓,下意識舔嘴唇:“可能因為感冒吧。”
程文東眉頭緊蹙:“那還不穿拖鞋。”
木地板不知道多涼。
江心着忙慌給忘了,也很憤憤:“誰叫你突然來了!”
程文東伸手摸她額頭,江心直愣愣看着,他人才從外面來,帶着寒意,冰得她打個寒顫,臉上溫度卻竄上來。
一個噴嚏緩解了她的尴尬,程文東推着她到沙發坐下,小毯子把人裹好:“給你洗草莓吃。”
江心喊:“用那個藍花的盤子裝!”
一百塊錢買的小毯子,好像比她一千多的羽絨被更暖和。
江心又挪了一下,整個人只露出頭來。
程文東端着小藍花盤出來,江心迫不及待要伸出手。
程文東一把捏住,又給她放回毯子裏,自己拿了草莓,舉到她嘴邊:“吃吧。”
江心懷疑自己又燒了,秀氣地只咬一點:“哪裏買的啊?”
程文東:“有個朋友在西郊承包的地,種了好幾十畝呢,下回帶你去。”
江心已經習慣他各種各樣冒出來的朋友,幾乎是用牙又刨了點草莓絲:“挺甜的。”
程文東狐疑看了看,三歲小孩一口吃得都比她多,能嘗出味來有鬼了。
另一只手去摸:“好像還是燙。”
都沒什麽食欲了。
江心才剛量過體溫:“37度8,不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