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泛瀾湘西澤其一

碧叢叢,高插天,大江翻瀾神曳煙。

楚魂尋夢風飔然,曉風飛雨生苔錢。

瑤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墜紅濕雲間。

深谷兩邊,群山高聳入雲,連綿不絕,他騎在馬上,仰頭望着在山巅若隐若現的太陽,耳邊猿啼陣陣,每一聲,都拖得很長很長,在空蕩蕩的山谷裏久久回響,極目所見,瀾滄江水翻滾着滔天巨浪,奔騰在深山裂谷中,江水拍擊着兩岸的岩石,嗡嗡,一陣悠長沉郁,一陣激越高亢,直入高天,江面上,煙霧搖曳,升騰而起,仿佛不經意間涉足了人間仙境。

沿着茶馬古道一路南行,所見的一切景象都在提醒他,已經離開了中原,來到滇南。中土的一切事物都被遠遠地抛在身後,瀾滄江畔的風土人情卻如一杯香醇濃郁的美酒,分外讓人沉醉。

沒有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步步殺機,沒有軍陣前的拱揖指揮、殚精竭慮,有的只是寂靜荒涼的山野和孑然獨行的過客,冷風卷起江水滔滔,參天的古木翻滾如浪,路邊的高腳屋稀稀疏疏,在密林深處時隐時現,那是滇南的民居,炊煙袅袅,氤氲上升,從江的另一邊望去,遙遠飄渺得仿佛隔着萬水千山,那是每一個世俗裏的人都擁有的溫暖,卻永遠不屬于他。

他衣衫落拓,寂寥而淡漠地望着隔江的土著,女子們大多穿着色澤鮮豔的拽地長裙,裙袂迎着冷風高高地鼓脹起來,長長的青絲纏繞成繁複的雲鬓,流蘇點綴在發間,每走一步便在風中搖曳出美妙的弧度,木制長鏈一重一重環起,連接在頸間,微微低頭,長鏈相擊,聲音清脆悅耳。她們端着木盆,半跪在江邊盥洗衣物,水花四濺,落在她們嫩如藕節的手腕上,仿佛不慎遺落在人間的顆顆珍珠。

男人們穿着簡單的粗布麻衣,整潔樸素,高高地挽起褲腿,腳上都是一雙白底藍花的布鞋,已經被清洗得褪色。他們肩挑水桶,順着崎岖起伏的山道,走到江邊挑水,他們站在各自的女人身邊,望着浣紗時她們曼妙的倩影,常常癡癡地看上好一會兒。

斑駁的陽光透過寬大的葉隙投下剪影,映照出每一個人明鏡的笑臉,澄澈一如頭頂上清亮如洗的萬頃碧空。

——蕭蕭,如果我與你隐居在這裏,你的笑靥,也是這樣清澈如水吧?不比在京城裏,你的眉眼中總是镌刻着淡淡的哀傷,讓人心疼。我把整顆心都捧到你面前,卻不知道要怎樣做才好。

記憶裏,她青絲如瀑,眉目如畫,藍衣在晚風中翻卷如蝶,不施粉黛、洗盡鉛華,勝過任何人間絕色。她是驚鴻一瞥之後,再難忘懷的中原第一美人,她的劍術和她的美貌同樣令人驚豔——她自小被峨嵋掌門柳淑柔收養,玲珑心性,天資卓越,深得峨嵋劍法之真傳。

她原本可以成為一派掌門,卻屈居煙花柳巷之地,她守身如玉,周旋在風月場,閱盡人事滄桑世态炎涼,靜候着那個占據着她心的人歸來——

“為什麽我會愛上你呢?”她曾輕輕倚靠在他懷裏,纖纖素手按住他的肩,問道。她俏臉微仰,妙目中水波流轉,仿佛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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