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 第 45 章
解決大煩惱, 以前被忽略的小煩惱忽然就全都湧了上來。
……好像也不算小煩惱,至少未來該怎麽走小菱是真不清楚。
畢竟惡夢裏長到十三歲的自己是沒有将來的,所以現在只有五歲的她當然也不知道後頭要幹嘛。
不過也沒關系, 她有阿娘在呢。
小姑娘在迷茫了一會兒就迅速甩鍋:“不知道, 阿娘會幫我想的。”
哪怕她學不會刺繡也是一樣。
五歲小蘿莉的“有娘萬事足”真就是沒一點毛病,連小夥伴們都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孫苗苗最後也只能說:“那你總要說一個差不離的吧。”
這個差不離的意思, 小菱知道是讓她想個大概的範圍。
但她也只是搖搖頭:“不管, 我只要能跟阿娘在一起,一直不分開就行了!”
說完, 她就握着大大的荷葉杆第一個向前跑起, 像是舉着一把碧色的傘般奔進了歸家的巷子。
半息後孩子們的呼哨聲又起, 在巷子裏此起彼伏, 完全沒有一點憂慮。
是啊,他們的人生還處于懵懂階段,連父母苦淡的笑有時都分辨不清, 又哪能去想自己的未來是什麽模樣。
至少現在,他們是快樂的,甚至是滿滿期盼着的。
随着大學堂興建的消息傳開,柳桐街這邊捐助了城西大半孩子的梅繡娘給自己女兒織布用做入學新衣的事也早不是新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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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能上學識字,确實是一件人生大事,應該有一件新衣的。
于是除非實在沒條件的人家, 否則家家戶戶都在為新布籌謀,緊趕慢趕的圍着織布機打轉,一時間只要是茶餘飯後的閑餘總能在街頭巷尾聽到那快速且富有節奏的哐哐聲。
這時的小菱也早跟阿娘說了她不太擅長針線, 大概學不會阿娘手藝的事, 原本以為會得到一個蹙眉的愁容,沒想到阿娘卻是笑着揉起了她的腦袋。
“小孩子家家的, 想得倒是挺多。”
“阿娘!”小菱有些氣惱又有些開心,“我,我不小啦,我是認真問你以後我能幹什麽的!”
“這個阿娘現在也沒辦法回答你。”按在她腦袋上的手沒拿開,小菱看不見阿娘此時的表情,但她知道阿娘肯定是笑着的,“或許等你上了學知道了更多的事就自己先有答案了。”
阿娘沒有像苗苗姐的娘那樣給她提前安排人生,這讓小菱不由愣了愣。
“這個也不着急。”接着她又聽阿娘繼續道,“未來想做什麽是一輩子的大事,值得用很多時間去思考。所以阿菱可以慢慢想,什麽時候想好了什麽時候再做也不遲,一切都有阿娘在呢。”
小菱僵在原地突然就不敢動,這時她好慶幸自己被按着腦袋,不然變成淚泡眼的醜臉馬上又被阿娘看個正着了。
往後的日子似乎和之前也沒什麽差別,也就是小菱不再執着把小黃狗當軍犬去馴(或者說根本不知道方法的她也馴不出那樣的狗),最多讓小黃狗逐漸長成比別家狗子更聽話且規矩點的大黃狗;以及這期間總是找着各種理由上來給她們家送禮或者幫忙幹活的人多了些。
“梅姨,我是住天水街的黃盼兒。”一個年紀頂多十四、五的素淨少女提着籃子禮貌登門,臉上挂着一點都不掩飾的感激,“這個我家今天新磨的豆腐和豆幹,還有一條河鲈,不值什麽錢,但還是希望您收下。我……這,您這兒有什麽活兒需要我搭把手的嗎,我今天都有空都能幫您做的!”
小菱一看就知道是為了什麽,這場面都快成老套路了,就是感謝阿娘讓他們家有讀書的機會了呗。
錢嘛,是掏不出來的,但一點新鮮食物啊小禮品啊都是拿得出來的,要實在拿不出來還有直接送上門幫幹活的,反正說來說去都是在表達他們在感謝阿娘的意思。
天水街黃家……惡夢後就經常跟小夥伴在外面野、尤其在小叔一家所在的天水街晃的小菱很快就對上號。
“是街頭的黃記豆腐對不對!”她一拍手全都想了起來,瞪大眼睛上下看着黃盼兒,“盼兒姐姐,我聽外面的人說了,你是不是要跟城南的人定親結婚啦?”
提到婚事,少女的笑容微微一頓,但還是點點頭:“是,再有一年我就要嫁到城南了。”明明是笑着,她的眼睛裏卻有點傷感,“在嫁人前還能上學讀書,真的像做夢一樣……”
小菱忽然就卡了殼,她不是黃盼兒,但在惡夢中卻有類似的經歷,至少十三歲的她知道嫁人以後就沒那麽自由了,一輩子都要獻給丈夫一家,再想去做自己喜歡的根本不可能了。
想到自己以後還是要長大十三歲,就算再拖幾年還是要嫁人,她忽然對長大就沒什麽興趣了。
“為什麽這麽說?”阿娘在這時突然反問,這會兒她已經取走豆腐和魚,将空籃子遞回去,“大學堂的學業制度可是校長王東家親口制定的,每一學年的學級前十名都可以免學費,前三不但學費全免還包兩餐,頭名更是還有五十銀元的獎學金,若王家商行當年的效益不錯,這獎勵還能再漲,嫁人就不再去上學不是很可惜?”
“五十銀元?”黃盼兒捂住了嘴,就算他們家開店賣豆腐,在生意不錯的前提下一年刨去花銷後所得也要攢兩年才能到手,更別提普通人家了。
而在這個學校,只要當年考上頭名就能拿到。
“我……梅姨,您、您是怎麽知道的?”黃盼兒不敢相信還有這種好事,讀書竟然不用花錢,還能包吃甚至倒給錢。
少女接着就看到對面的美婦人淺淺一笑:“前些日子王東家送來了應聘文書,我是刺繡班的老師。”
黃盼兒面色恍惚,她住天水街,離柳桐巷隔着兩條街所以知道得不清楚,但三天前王家有馬車從這裏經過直奔梅繡娘的房子這事她是知道的。
“回去吧。”空籃子被遞了過來,婦人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仍舊笑得溫和,“再回去好好商量一下。”
少女頓時就不好意思了,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地向眼前人行了一禮告了聲罪,人就轉身急急往家裏跑,心中的一個念頭反而更堅定了。
“一年五十銀元,還包吃兩餐不用幹活,估計城裏又要瘋了。”小菱老氣橫秋地搖頭感慨,但她話題一轉頗為哀怨,“為什麽阿娘要去教刺繡班啊,這樣我就不是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嘛!”
阿娘卻看着她笑:“不然阿娘辭了它,只陪着阿菱好不好?”
小姑娘方才只是緩緩搖的腦袋瞬間成撥浪鼓:“我就說說的,阿娘你可不要辭!我想阿娘你當老師做夫子的!做夫子多威風啊,你千萬不要辭!”
她可是看過城裏另外兩家私塾裏的夫子是有多牛氣的,走到哪裏別人都要下腰客氣招呼,這還不是因為對方有錢有勢,就是因為夫子能廣收學生教人知識才讓大家下意識地尊敬。
阿娘現在也是夫子,她可開心死了好嘛!
【應該說社會地位又拔高了一節,聲望又刷上去了。】第一萬在幕後慢悠悠吐槽,【以後不但要對宿主尊敬,遲早還得學會看宿主臉色,有樣學樣。】
像是印證系統的預言一般,因為如黃盼兒這樣經常送禮或幫幹活的人多了,直接導致梅繡娘的空餘時間大量增多,小菱那日盼夜盼至少在中秋前才能織完的布竟然提前一個月織好了。
織好的布全是缟色,意即還未經過任何印染的原布,這自然不能當校服,所以小菱跟着阿娘一起去了城南那邊的染房。
出發的那天,後頭還跟了不少姨娘嬸子,她們家裏的布還沒織好,但也沒隐瞞跟上來的目的,只異口同聲地說想看看梅繡娘會把布染成什麽色,她們好參謀參謀。
原本還想着有一件獨一無二校服的小菱忽然就生起了不好的預感。
“沒什麽不能看的。”阿娘應得很爽快,“衣服的樣子還是我家那位以前跑船去首都時跟我說過的,現在我也不過是有學有樣。”
小城的婦人們一聽還是來自首都的時髦款,眼神只變得更加熱切。
本來還挺氣悶的小菱:“阿娘,我們快點染好快點做!”
雖然沒去過首都,但她在惡夢裏逃難時去過一次大上海,哪怕很快就被趕出來繼續流浪,但那裏面天堂般的一切還是給她無比深刻的印象,那樣的地方她去不了,但能穿一件裏面人的衣服總是可以的吧?
因為染的是純色并不需要什麽花樣,所以染房的速度也很快,沒幾天就将新布染好,老板更是親自将這一藍一绀兩塊布送到了梅繡娘的家裏。
染房老板這麽殷勤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非常肯定只要梅繡娘将這些布做成成衣,後頭找他甚至他經營的布莊和裁縫店跟風的客人絕對有一大把,這個時候不親自跟一跟掌掌眼那不是錯過大把銀元?
這個時代的女人會量體裁衣可是說是基本技能,哪怕原因脫不開一個“窮”字那也是一門讓後世女性唏噓感嘆的強大本領,所以布到了梅繡娘手裏不到兩天就變成了一套衣服衆人也不奇怪。
淡藍色的襖裙輕盈且清澈,正好對應了學生時代的天真無邪,下面是一條藏青色的百褶裙,剛好蓋過膝蓋以下,露出半截小腿,讓本來只是個團子小豆丁的小菱一下子變得活潑可愛起來。
尤其是她衣襟上做成蝴蝶形狀的盤扣和頭頂上一對小雛菊頭繩相應成趣,沉穩之中又帶着這個年紀應有的童真。
“裙子的長度聽說是随各人喜好,首都那邊保守的姑娘都是做的長裙。”
一句話,打破了一些女孩明明喜歡又很糾結的神情,梅繡娘看着還在圍觀人群中臭美的女兒只笑着搖頭。
“鞋子還得花些時間,黑皮鞋買不起,但黑布鞋還是能做一雙的。”
于是前腳還宛如花蝴蝶一樣拈着裙角轉圈的小丫頭下意識的将自己半新不舊的布鞋一只腳藏在另一只後頭,頓時引來一陣忍俊不禁。
城西突然刮起的首都風尚沒過多久就被城東得知,王寶珍聽說了這件事後更是不由笑了起來。
“娘,為什麽突然這麽高興?”正好就在她身邊的王妍歪頭疑惑。
“沒什麽,只是自己在發愁的一件事突然就被意外解決了,不用費勁當然開心。”她摸摸女兒的腦袋,“妍姐*七*七*整*理兒,等會兒就跟我去布莊,我們也挑上兩匹布給你做套首都校服怎麽樣?”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城西那邊因為推崇梅繡娘而學她給家中孩子做同款的話,當校長女兒也穿着學生服公開亮相後,這風尚就襲卷了全城。
男孩子是純黑的中山裝,女孩子就是襖和裙,符合國情國法的正式體面,也讓不同階層的孩子在這一刻似乎都平等起來。
中秋時分,人們吃着月餅掰着菱角賞月時,大學堂也裏裏外外全面竣工,在王家商行強大的財力下所有教職工也全面到位,只等着報好名的學生們正式入學。
而在入學的那天,小菱的身上不只是那套新衣,還有新做好的搭扣布鞋,以及阿娘另給她做的刺繡書包,柔軟的布包面上還被繡了一簇和衣服十分相稱的可愛小花,讓本來平平無奇的書包也變得吸睛起來。
小菱為這一身新行頭一直挺興奮,一路走路都是蹦跳甚至帶點飄,但她如此飄的根本原因,還是在于是阿娘在牽着她的手一同前進。
今天,她和阿娘一起上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