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記憶如花

只是兩月有餘,白家兒子已經虎頭虎腦、圓滾可愛了。

自從生了兒子後,何會芸竟然一反往常,奶水少的可憐,兒子胃口卻大的驚人,常常是饑餓啼哭,鬧心不已。恰逢那頭母羊生了幼崽,奶水充足,便借的這母羊乳,白家兒子一天一個樣兒。

白國安對這個兒子也是疼惜如命,視如珍寶。回家總會抱他一抱。此時,父女三人正圍着白家兒子說笑。

何會芸擺好了碗筷,笑道:“開飯了,先來吃飯了。”

白國安看着何會芸枯黃幹倦的臉龐,心裏不忍,說道:“梅兒媽,以後就不用做這麽多菜了,這開了工,活也忙,我準備今年把西坡那些地也開了,多請兩個工人,我想好了,人多了就開個竈,吃飯你就不用管我了。你就帶好兒子就行,別操勞那麽多了,要注意身體。”

何會芸微微一笑,說道:“和工人們吃不好,還是回來吃吧!只是我走不開,你自己每天多走幾步,就當運動。”

白國安知道何會芸的脾氣,也不再辯駁,只顧低頭狼吞虎咽吃起來。

這幾個月來,難得一家人圍着桌子吃飯,都很開心,大姐問,“媽媽,'弟弟'叫什麽名字呢?”二姐急忙也跟着說道,“就是,就是,咱們該給他也取個名字哦!叫什麽好呢?”

白國安不說話,只顧低頭吃飯,稀裏嘩啦的,說話間,一壺高粱酒,一只椒麻雞,大半桌子的飯菜都被他下了肚。何會芸觑了他一眼,嗔道:“慢點兒吃,誰搶你飯似的,每次都這樣。”

白國安翻了一個白眼,回道:“一群娘們,吃飯叽咕什麽,自己不吃,就叨別人。”

何會芸搶白道:“老東西,跟孩子搶吃的,虧了你是當爸的呢!” 大姐二姐早聽慣了這些桌頭話,只顧低頭吃飯,也不作聲。

母子愕然見,只見他放下碗筷,道:“取什麽名兒,還是‘兒子’叫着順口!” 說完便得意的拍拍肚皮吼着嗓子走了,“滿園花兒齊開放,綠樹陰濃細草長......”

何會芸搖搖頭,就對大姐二姐道:“看看,你爸這個人,就這樣,當初給我說給你們取個名字,他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的,就整天大姑娘、二娃娃的叫。拖到後來,莊裏按人頭分地,他又急的給你們報戶口,結果沒個名字,急的抓耳撓腮來問我,幸好院子裏都種了花兒,情急之下就想到以花代名了。”

大姐眉頭一緊,吃驚問媽媽道:“原來我們的名字是這麽來的啊!”

還沒等何會芸開口,二姐差了句話,滿不在乎的說道:“我還以為他們認識梅蘭芳呢。”

“梅蘭芳?”大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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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芳是誰?”何會芸問道。

“他呀,京劇大師,我們老師的偶像。”二姐道。

何會芸看着兩姐妹,搖頭含笑道:“梅兒是冬天生的,那個時候,剛好谷頂的那排梅花開了,你爸爸看見高興,說這梅花怎麽和我姑娘的臉蛋兒這麽像,我不相信,她便折了拿給你看,後來插在瓶裏,它開的是那麽好看,就跟你剛出生時的臉蛋一般。後來,你父親急中生智,想起了那株梅花,就叫你‘憶梅’了。 ”何會芸說着,一臉的甜蜜。

“那我呢?”二姐迫不及待的問道。

“當然,你也是一樣了。你是夏天生的,和現在的氣溫差不多,屋子裏悶熱,我帶着你在院子裏乘涼,不想,這谷沿上到處都開滿了淺紫色的蘭花,香氣撲鼻,滿谷遍地!所以,我就順着你大姐,給你取名‘憶蘭’ 了。 ”

姐妹恍悟,大姐峨眉婉轉,道:“原來是這個意思,不過這個正好。讓我突然想起,剛好我們四姐妹,用花中‘四君子’命名,我叫‘憶梅’,二妹,叫‘憶蘭’;三妹呢、叫‘憶竹’,四妹就叫‘憶菊’,我們四姐妹剛好就是四朵《君子花》,可不正好!”

二姐拍手叫好,“嗯,大姐說的真好,可是三妹、四妹他們不是有自己的名字嗎?怎麽大姐又給她取呢?”

大姐眼睛一眨,詭詐道:“在她們家叫她們的爸爸媽媽取的名字,回到咱們家就叫我們取的名字。”

何會芸呵呵笑,喃喃道:“看把你能的,還能管上她們的事。到了別人家,認別人做了爸媽,就沒有我們什麽事兒了。你三妹兒還好,畢竟你表姨是我自家姐妹兒,我們還可以常常的見她。你四妹兒就遠了,她爸媽那邊沒孩子,是不喜歡我們見你四妹的,也輪不上我們插手管她的事的。我最近老夢到她,今年有空我一定去看看她。”說着,何會芸輕輕的嘆了口氣。

大姐看了一眼二姐,一時也語塞起來,她又想到了最近再看的《小婦人》,其中的四姐妹來,她們過着那般幸福而充足的生活,此刻,她多麽希望姐妹們能夠在一起,像那四姐妹一樣,一起演話劇、一起玩鬧、一起說說笑笑,如果他們都在,我們這個家可就熱鬧多了,我們可以一起為弟弟唱歌、為媽媽做點心、為爸爸捶背,還可在這山谷種上各樣的花,大姐想得自己都不僅笑了起來。

二姐突然道:“大姐真是的,明明是給弟弟想名字,怎麽又說起我們來了。”

大姐這才回過神來道:“哦哦,我又引得媽媽胡亂想了。不過,我倒是為弟弟想了一個名字,‘憶松’怎麽樣? ”說完望着母親和二姐。

母親沒有說話,二姐聚眉思道:“松樹的松嗎?”

“對!”大姐說。

二姐道:“為什麽叫‘松’樹,不叫‘楊’樹,看看門口的那顆楊樹多直,我看叫‘憶楊’也不錯。”

大姐笑道:“這‘梅’、‘竹’、‘松’傲骨迎風,挺霜而立的精神為人們所稱贊,才有‘歲寒三友’之稱,你那個‘楊樹’怎麽說”

二姐聽了一臉的不快,急道:“什麽‘三友’,那我就不是‘友’嗎?哼- 我說叫楊,是有意義的,就是指的那個,又高又大,冬天燒柴,夏天乘涼,多好。”說着,她指着院門口那顆大楊樹。

媽媽聽了,呵呵大笑,終于忍住笑道:“呸,好好的燒什麽柴火,小孩子家家的,說話沒個忌口的。平時讓你讀書,你不讀,這會兒胡亂講什麽呢?”母親嗔怪二姐。

二姐聽了崛起了嘴不高興了。

大姐見二姐都不高興了,也一時楞住了,心想,都是自己一時口快,沒想到蘭兒還小,便哄二姐道:“好了,不生氣了,是我說錯了,好嗎?”

母親接着說道:“我看‘憶松’這個名字不錯,小弟弟以後就叫‘憶松’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都不許再争了。”

轉眼晚上,憶松睡了,何會芸拿出了床底抽屜裏的相冊,想着白天姐妹的話,翻開一頁一頁的看,她拿出了一張有些折痕的照片。照片上,何會芸懷裏抱着一個孩子,身邊左右站着一大一小的姐妹兩個,姐妹兩個還很小,剛到何會芸的腰際,大姐那時也只有二姐現在這麽高。

何會芸摸着照片上懷裏的孩子,陷入了沉思,孩子離開她已有四年了,這是她的第四個女兒,“憶菊”。

那時,何會芸處于兩難的境地。一邊白國安求子心切,另一面則是超生的壓力,如果養着這個孩子,恐怕以後自己就不能再生了,那麽白家求子的願望就要落空了。那時,何會芸也是不甘心,想着再生一胎,說不定就得了兒子。

她一面又責怪自己,肚皮為什麽不争氣,偏偏生了四胎,全是姑娘。可她又不舍得懷裏這個粉嫩骨肉,她想起将三姐送人時的那份糾痛,不覺得一身冷汗,那是多麽挖心割肉般的撕裂,仿佛就在昨日,自己的皮被一塊一塊揭下來,她不想再有一次了。多少日,她愁眉緊鎖,望崖自嘆。

那時,她陷入深深的矛盾當中。不久,孩子的小姑來提,說她家柴石灣附近有對夫婦,結婚十多年,就是沒孩子,想報個姑娘當親生的養。所以,小姑就想來問問,哥嫂的意思。

白國安打聽了對方的情況,除了家裏環境差些,夫婦兩口子人還不錯,老實肯幹,加上他求子心切,就應了這事。而何會芸不語,一邊嘆息一邊偷偷抹淚。隔天小姑來回話,說這夫婦倆也是實心人,聽說這邊答應,非常高興,但也知道咱們大人的難處,能體諒親生父母的心情,不過他們一心想養個孩子。說以後願意隔三差五的帶孩子回來,這邊大人也可以随時去看孩子,但只不要提孩子的身世就好。

好說歹說,何會芸算是應了那件事情。送孩子走的哪天,何會芸早早起來将孩子打扮整齊,為她戴上了那只銀镯子,抱着孩子同大姐二姐一起照了相。下午,來人帶孩子時,她帶着大姐二姐去了遠處花谷、躲得遠遠的。帶孩子走時,同樣是春天,同樣的水流花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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