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消氣
消氣
學長面色變換,強撐鎮定道:“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我上次的提議,模拟競賽我們小組合作得很愉快,GMC下周就到初賽截止報名的時間了,這是國際性的賽事……”
“不用,”許嘉澍拒絕,“我不會和你組隊。”
“我從初中起就參加這類競賽,你和我組隊,什麽都不用做,不出面也可以,就能拿到國際性的獎項——”
許嘉澍道:“我拿那些獎做什麽?我不保研也不用增加簡歷的光鮮度,參加競賽就是玩玩。況且GMC賽事持續一年,我連再見你一面都不願意,你哪來的自信覺得我能再忍受和你組一年的隊?”
所有提議都被否決,學長神色難看得可怕,道:“我以為……我們認識了這麽長一段時間……”
他們家意外得到了消息——許家接班的那位考進了S大也在經管系,父母欣喜之下對他千叮咛萬囑咐一定打好關系,攀上許家,等于拿到了餘生不用愁的業務資源和項目合作。
借住學生會幹事的身份,他拿到新生名單和資料 ,輕而易舉地鎖定了許嘉澍這個名字,主動參加了在經管系開學日的破冰活動。
只需一面,就忍不住将視線長久地停留在許嘉澍身上。
有心算無意,種種活動中的“巧遇”讓他順利成了許嘉澍身邊一圈人信任的學長,只是許嘉澍和他之間卻始終像隔了一段距離,說話不冷不熱,疏離有禮。
兩年時間毫無進展,他每次打算放棄時,看到許嘉澍對待林間毫不掩飾的親昵熟絡姿态,又忍不住心生幻想。
如果許嘉澍這樣對待的人是他……
“認識這麽長時間又怎樣?”許嘉澍冷眼看着學長,“想到你一開始就抱着那些念頭接近我,我只覺得惡心。”
過往的記憶被一句話輕易地抹殺,學長的臉色唰的白了。
許嘉澍懶得再理他,道:“阿間,我們走。”
“那他呢!”
學長橫跨一步,再次擋住他們要離開的路,不甘心地望向林間:“為什麽他就能留在你身邊?”
“關阿間什麽事?”許嘉澍面色怪異,“你配和阿間相提并論?”
他們停留在這兒的動靜引來愈來愈多的關注,許嘉澍的耐心即将告竭,道:“讓開。”
學長失魂落魄地退到一邊,許嘉澍攬着林間往車停的位置走去,習慣性地低眸看他,一愣,問:“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身體不舒服?”
林間纖長的黑睫輕顫,臉色煞白,被光線映照,面頰呈現一種雪白玉髓般的清透脆弱感。
許嘉澍拿手背探林間的額頭,是正常體溫。
林間微微別開臉,避開他的動作,視線閃躲,道:“我沒事。”
許嘉澍擰着眉,按捺下追問的心思,替他打開副駕駛的車門,道:“先上車。”
“我……”林間手心滲汗,慢吞吞道,“我不去。”
許嘉澍沒反應過來:“身體不舒服,不想出去了嗎?那我們……”
林間輕聲打斷:“我沒想搬出寝室。”
許嘉澍的話語卡在半路,空氣猛地變得寂靜,林間長睫不堪重負般輕輕垂落,不敢看他的反應。
“原來是不想去看房子,不是身體不舒服就好。”許嘉澍緩和了語氣,“先上車,別在外面吹風。”
林間猶豫了下,見周圍還有人在張頭張腦偷看他們,點點頭,坐上副駕。
許嘉澍替他關上車門,視線不帶絲毫溫度地掃了一眼周圍。
那些拿着手機實時轉播發生了什麽的學生立刻四散開來——上次校園通發布的那些偷拍視頻引起好一陣讨論,發布者都被輔導員們找上了門,以侵犯隐私為由要求當面删除。
黑色路虎引擎啓動,向學校大門外開去。
林間注意到是外出的路,問:“不回寝室嗎?”
“阿間只說不想搬出寝室,”許嘉澍注視前方,修長的手臂搭在方向盤上,“沒說今天不想和我出去吃飯。”
車輛駛入主路,融進高峰期的車流中。
許嘉澍雖然說話帶笑,但林間敏感察覺到他現在心情不怎麽好,咽下拒絕的話,問:“去哪兒吃?”
許嘉澍道:“到了就知道了。”
車內空調開得足,呼呼地吹着熱氣,林間原本蒼白的臉色慢慢暈開一層紅潤,發冷的身體也變得暖烘烘的。
今日降溫風大,他穿了件格紋襯衣外套,還繞了一條灰色羊毛絨圍巾,此刻取下圍巾還覺得有些熱,将外套的扣子也解開了幾顆。
車輛很快達到目的地,是附近一家新修的商場,地下停車場足有三層,空空蕩蕩的。
許嘉澍卻開着車,徑直掠過入口處一排空空蕩蕩的位置,轉了幾圈,選在一個四處視線受限的柱旁角落停下,偏到甚至連頭頂的燈只落下一半的光在車位上。
林間茫然問:“怎麽……停這麽裏面?”又安慰道:“不過也沒事,過來的路上我看到去商場的電梯了,離得不遠。”
他正要開門下車,咔的一聲輕響,車輛再次落了鎖,車門紋絲不動。
林間一怔,回了頭。
許嘉澍偏頭看他,道:“說吧。”
林間問:“說什麽?”
“就說,我罵那個學長,你跟着害怕什麽?”
林間躊躇幾分,聲音低下去道:“我就是……沒聽過你說過這麽重的話……”
他站在那兒,控制不住地把自己帶到了學長的處境——如果有一天,他也不慎暴露了自己的心思,那個被排斥、被遠離、被許嘉澍用厭惡的目光注視着的人,就會變成他了吧?
許嘉澍不可置信問:“你是覺得我太兇,被我吓到了?”
林間視線飄忽,不敢看許嘉澍的眼睛。
許嘉澍額角青筋隐隐跳動。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寝室,推開門,對視的第一眼,他就恍惚覺得林間不該存在在這兒。
林間的身上透出對一切事物帶着一種怯生生的好奇,眼眸似春光月色般清透幹淨,像只初出森林的純稚小鹿第一次遇上人類,亮閃閃的眸底流露出柔軟的信賴笑意。
也正如他的直覺,林間的生活常識少得可憐,甚至對人性沒什麽認知更沒什麽戒心,好似覺得所有人都是善良而無害的。
林間的模樣又格外招男性的喜歡,卻看不懂周圍人投來的觊觎目光,要不是他暗地警告,有些人還借着一些可笑的名義死纏爛打追在林間身邊。
“開學那天起,那個學長就一直盯着我,他主動來我們班參加破冰活動,軍訓的時候以學生會的名義來送水送雪糕,志願活動的組織人原本不是他,也被他借幹事的身份頂替。”
林間怔愣:“什麽?”
許嘉澍眸中閃過冷光:“他喜歡誰我管不着,只要不影響我的生活,我就懶得搭理。但他和我國際關系課的教授關系好,讓教授先卡我的論文打低分,再去求情幫我搞第二次評測。是真以為我是傻的,看不出來?”
“他給一門教市場營銷的老師當助教,經常出入辦公室幫忙批改卷子和整理資料,共用一間辦公室的還有一位教我的金融學教授,他扔了我交的紙質版論文,還好我發了一份電子版論文到教授的郵件裏備份。”
林間瞳孔微震,傻住了,喃喃道:“他怎麽這樣?”
學長動的手腳向來隐蔽沒留下證據,只有這一次,教授一收到他的電子版論文郵件就回了辦公室,想拿紙質版的資料和隔壁辦公室的一位教授讨論送去期刊的可能,教授在辦公桌上一堆論文裏沒翻到他的,發消息來問許嘉澍怎麽沒交過來。
他心存懷疑去調了監控,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按住不發隔日去查,那個時間段的監控果然沒了。
“沙盤競賽的報名是提前定下的,半路改不了,我原本就決定競賽結束後就不再和他來往,結果他在慶功宴上對我告白,還莫名其妙發酒瘋。”許嘉澍看向林間,“現在還覺得我不該兇他嗎?”
林間有些羞愧道:“我不知道這些。”
“再說了,我兇他你害怕什麽?我又不會對你那樣。”
林間眼眸閃爍:“意思是,男的喜歡你也沒關系,你拉黑那個學長的所有聯系方式,是因為學長自身的那些問題?……”
許嘉澍道:“只要不打攪我的生活,他們的存在和我有什麽關系?”
林間低落的心境瞬間變得明朗起來——也就是說,他只要恪守朋友這條線,不逾矩不做過線的事,他和許嘉澍就能平安無事地相處。
許嘉澍問:“現在還怕我嗎?”
林間搖搖頭:“不怕了。”
“所以剛在學校裏,是真的在怕我?”許嘉澍敏銳地抓住林間話語的漏洞,開始算賬,“好啊你,為一個外人和我生分。”
林間懇切道:“對不起,是我的錯。”
“就一句道歉?”許嘉澍眉梢微挑,“我還沒消氣呢。”
林間趕緊追問:“那要怎樣做,嘉澍你才能消氣?”
他注視着許嘉澍,眼眸如秋水般澄澈,盛着明晃晃的愧疚和歉意。
許嘉澍往椅背上一靠,兩條大腿微微分開。
他道:“坐上來。”
“坐……”林間語氣懵然,“坐哪兒?”
許嘉澍忍住唇角的笑意,微微揚起下颌,語氣懶洋洋的:“坐我腿上啊。”
林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玉白的頸項浮上一層淡紅迅速蔓延到臉上,暈開雲蒸霞蔚般的緋色,整個人如坐針氈,神色慌亂得可憐:“為、為什麽啊?”
“不是要讓我消氣嗎?”許嘉澍似笑非笑,反問,“不該聽我的?”
林間沒辦法,道:“好吧……”
他以手臂撐在座椅上,動作僵硬地橫跨過越野車的中控臺,兩腿分開,跨坐在許嘉澍腿上。
平日裏許嘉澍有健身鍛煉的習慣,一坐上去,林間便能感覺到底下硬邦邦的結實肌肉。
許嘉澍在寝室裏換上衣有時懶得避開人,林間曾無意間瞥過。
肩寬、腰窄,小麥色胸肌明顯,勁瘦腰身上覆着薄薄腹肌,塊壘分明,鯊魚線深刻性/感隐入深處,肌肉線條流暢利落卻不誇張,蘊含着勃勃生機和力量感。
這是林間羨慕且向往的身體——康健且富有生命力。
但是坐上去的那一刻,仿佛從另一個角度重新認識了許嘉澍的身體,底下的堅實大腿溫度灼熱,隔着衣料傳來難以忽視存在的熱度。
車內的頂光倏忽自動熄滅,只有停車場的燈光傾斜照入車窗,半明半暗的光線打在許嘉澍俊美無俦的臉上,生出陌生的距離感。
林間坐在許嘉澍的腿上,分明和他視線平齊,卻覺得有一種壓迫的氣勢撲面而來。
“抱在一起過,睡在一起過,”許嘉澍的視線落在林間通紅的耳垂上,胸膛因為語句帶笑而輕輕震動,“怎麽還這麽容易害羞?”
林間只問:“你消氣了嗎?”
許嘉澍沒說話,忽地低了頭,伸來雙手。
那雙手掌寬大結實,掌心熾熱,落在了林間的頸間,修長的手指抓住外套兩側的衣襟,往中間合攏。
林間呆呆地看着他。
許嘉澍的動作慢條斯理、從容不迫,将林間散開的外套紐扣一枚一枚地扣好。
“我什麽時候生過你的氣?”許嘉澍語氣懶散,含着笑意,“要下車了,衣服扣好。我可不想見到你又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