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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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逐漸遠去,消失在視線中。
林間自聽到方榆景那句帶着嘲諷的反問,臉色就變得煞白,手心一點一點滲出寒意,指尖刺進掌心也不覺痛,連許嘉澍低頭同他說什麽也聽不清。
他呆站了會兒,仰起頭,問:“嘉澍,你剛說了什麽嗎?”
許嘉澍耐心道:“阿姨應該做好晚飯了,我們回去吃飯吧。”
林間點點頭,驚覺自己還抱着許嘉澍沒松手,趕緊退開一步,又被許嘉澍一把握住手腕。
“掐自己做什麽?”許嘉澍擰着眉,指尖摩挲過林間掌心的幾道紅痕,“不疼嗎?”
劃過的動作很輕,卻好似帶着火焰,被點到的地方蹿起一陣灼燒感。
林間讷讷道:“我也不知道……回過神就已經是這樣了。沒事的,現在不疼。”
許嘉澍道:“那就是掐的時候還是疼的。”
他低嘆一聲,問:“剛對着我那股能說會道的算賬勁兒呢?下次使出來,別自己悶着生氣。”
林間這才驚覺自己反應的差異。
大概因為潛意識的底氣在,對着許嘉澍,他能毫無顧忌地半撒嬌半埋怨,再怎麽頤指氣使、嬌縱耍性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好似咬定了許嘉澍不會對他真的生氣。
但對着自己名義上血緣上法律上的父親,遇到沖突的點時,下意識就會怯懦地逃避躲藏進角落裏,寧肯将渾身的尖刺對準自己,也不敢出來面對。
在被誰縱容,在被誰無底線地偏愛,還未想清楚,身體先做出了回應,給出了答案。
林間堪稱狼狽地倉促移開視線,盯着地面,小聲道:“我想回去了。”
“好,我們回去。”
回到公寓時,餐廳已擺好一桌豐盛菜肴,林間丢了三魂七魄似的,吃得食不知味,草草填了半碗飯,又皺着鼻尖勉強喝完例行的藥膳補湯,放下筷,鑽回房間。
房門一關上,林間就拿出手機匆匆登錄社交媒體,點開自己的關注。
特別關注的畫廊官方賬號在今天發了一張宣傳海報,顯示将與某私人收藏家在S市中心藝術展館聯合舉辦一場WAN紀念追憶畫展【春光作序·萬物和鳴】,主推《春的顏色》系列最後一幅,以WAN不同時期具有代表性的畫作倒敘她的生平故事。
畫展定在三月後,這段時間會在S市各個區開辦小型宣傳畫展,為【春光作序·萬物和鳴】造勢。
那位拍走最後一幅《春的顏色》的收藏家同意将畫在國內展出?
林間訝異之餘,變得開心。
不過怎樣,能讓更多人在藝術館內看到母親生前的畫作總歸是一件好事。
他在休息室傷心失望之下說的那些話,父親也是真的聽進去了吧?
林間心裏籠罩的陰霾瞬間雲消霧散,眉眼間暈開盈盈笑意。
房間門被敲響,傳來許嘉澍的聲音:“阿間,是我。”
林間揚聲應了,腳步輕快地去打開門。
許嘉澍端着一盤果切站在門外,見林間情緒好轉,略微放心了幾分,道:“我切了點雪梨,你晚飯都沒吃什麽飯,當心餓。”
“我剛就是有點不開心,現在沒事了。”林間接過果切,有些羞愧,“是不是讓你擔心了?”
“還好。”許嘉澍唇角輕勾,“也就是阿間前一句說不能抱抱,後一句又一下子沖過來抱我,讓我胸口疼。”
氣他,撞他,最後又惹他心疼。
叫他的情緒跟着面前的人大起大落。
“被我撞疼了嗎?”林間一下子着急了。
他當時忙着躲人,滿腦子念頭亂糟糟的,只知道不能讓方榆景看到自己,也顧不得行為是否突兀,跟鴕鳥埋沙似的下意識往許嘉澍懷裏鑽。
“你給我看看。”
林間将果盤放在旁邊的櫃子上,伸手去掀許嘉澍的黑色衛衣,唰一下撩到他心口處。
胸肌線條結實鼓脹,輪廓清晰,腰身勁窄,小麥色腹肌塊壘分明,健碩得像一頭野豹子。
林間沒有半分旖旎心思,匆匆掃視一圈,沒找到任何一塊被撞出的紅印。
“逗你的,我哪有那麽脆弱?”許嘉澍将自己的衣服扯下去,“對了,我明天下午需要去公司開一場會議,可能沒時間接你下課……你怎麽這麽開心?”
林間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他正苦惱着明天怎麽悄悄溜走呢。
“沒有開心啊。”林間努力壓住上翹的唇角。
許嘉澍微微挑眉,道:“我讓助理接你下課。”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幼兒園小朋友,家長沒空還得找人代接。”林間連忙擺手,“學校離我們住的地方也不遠,我可以自己回來的。”
許嘉澍見他堅持,也不強求,道:“那回來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
林間趕緊點頭:“好。”
次日課程結束,林間用牛皮紙簡單打包幾幅油畫框,在校門口上了提前預定的網約車。
約見地點是市中心CBD寫字樓下的一間咖啡廳,因為是工作日的上班時間,裏面清幽安靜,只有坐得分散的寥寥數人。
林間提前十五分鐘時間到達,落座後接過侍應生的菜單,随意指了一杯咖啡,安靜等候。
幾桌之外,季先生在林間的臉上沒發現自己想看的神情,不由有幾分錯愕。
這家咖啡廳座落市中心,消費人群指向附近寫字樓的白領高層,燙金的菜單內頁是英法雙語,标價三位數起步。
他靜靜等待着,準備在窮學生面對菜單露出窘迫、遲疑的尴尬神色後再如降世神一樣出場,沒想到林間神色自若,像是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場面。
轉念一想,窮學生的衣服都看不到牌子,都主動找他賣畫了,兜裏能有幾個錢?
興許是怕丢臉在強裝硬撐着呢。
雖然錯失了完美開局,季先生依舊感覺全局盡在掌控中,略微整理着裝後站起身,走在林間的桌前。
“抱歉,等久了嗎?”
林間愣了一瞬,看着對面戴銀邊眼鏡衣冠楚楚的男人,試探性問:“季先生?”
“是我。”
季先生颔首,打量商品般高高在上的眼神流露出輕浮的滿意。
林間被看得有些不舒服,維持禮節道:“沒有等很久,我也是剛到。”
坐近仔細一瞧,季先生越看林間越滿意。
那次市中心廣場的畫展上,他向四五個藝術系的學生都釋放過信號。
有一個當場拒絕,林間接受贊美後禮貌性地同意他的好友申請,再沒找過他,其他兩個學生很是上道,以聊畫聊藝術為由主動約見,自然而然就滾到了床上。
三十來歲正是成熟男人的黃金時段,英俊多金,出手更是大方,他偏好清冷藝術氣質的小男生,他和那兩個學生打得火熱,才忘記了林間一段時間。
最近恰好有些厭倦,季先生收到林間消息後立刻順勢提出見面。
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印象裏那個青竹般清瘦的少年氣色好了不少,像是被充沛愛意澆灌的薔薇,生出幾分馥郁嬌憨感,眉眼卻依舊清純而幹淨,勾得人愈發心癢難耐。
林間匆匆推去自己的畫作,希望能早點完成自己的交易,道:“季先生您先看一下畫吧?實際的色彩和照片有所區別,不知道您是否滿意。”
季先生沒看畫,語氣溫和:“我也很想現在就看,但我剛接到消息,有個重要單子的客戶緊急要見我。”
林間一怔,道:“那我們改天再繼續聊嗎?”
“不用,我和客戶約見的地方就在附近,很快就能談完。”季先生道,“你能等我一會兒嗎?”
林間愈發疑惑,不明白明明聊天時說定了價格,很快就能完成交易的事,季先生卻拖拖拉拉的,和客戶見完面才能和他繼續談。
林間試探性道:“季先生不喜歡我的畫,不想買了可以直說的。很多時候照片上和現實中近距離看是兩種感覺,我理解。”
“當然不是。”季先生立刻道,“我很喜歡你的畫,不僅想買下你手裏的這幾幅,還想和你約新的畫稿。”
他拿出手機當即轉款,甚至比和林間當初說好的價格還多出四位數。
“多的這部分是我約稿預付的定金。”季先生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銀表,“我實在趕時間,能等我和客戶見完面,我們再詳談嗎?”
林間只好咽下他暫時不考慮接稿的拒絕,點頭應好。
從學校到市中心一趟也頗費時間,能一次性完成交易是最好,等季先生忙完了,和他說清楚,再把定金的錢退給他吧。
林間跟着季先生一起走到路邊,路邊停有一輛豪華型商務車。
咖啡廳的窗邊坐着年輕的兩人,其中一人無意中看到外面,咦一聲:“學長,那個不是許嘉澍的室友嗎?”
又回想起面前的學長就是因為對許嘉澍告白不成還死纏爛打導致名聲皆失,才匆匆以實習由遞交假條來這邊工作。
他趕緊打哈哈道:“不用看了,應該是我看錯了。”
“是他。”
學長已看到了窗外,目光沉沉:“旁邊那個男的是誰?好像有點眼熟。”
“季總嘛,我們以前辦活動拉贊助的時候見過的,他的辦公室裏挂着很多字畫,平時喜歡附庸風雅,私底下喜歡包養學藝術的學生,不過出手大方,都是和小情人和平分手好聚好散,風評蠻不錯的。”
“我記得許嘉澍和他室友關系挺好的吧,兩人經常走在一起。”對面的人幸災樂禍,“許嘉澍知道他的室友被外面的男的包養了嗎?”
學長的心髒加速跳動起來,激動得氣血上湧腦中嗡鳴,見兩人就要上車離開,拿起手機對準外面,鏡頭聚焦放大。
照片中,西裝革履的英俊成熟男人打開豪車後座車門,伸手請林間上車。
林間禮貌微笑,點頭道謝,側臉輪廓佼好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