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損了四條人命(1)
香菱死因,勒斃,頸骨盡碎
兩人搭着馬車回安國公府,不發一語
回到自己的院子,把丫鬟都趕出去,洛行歌獨自坐在榻上,依舊不語
于懸徐步走到她面前,突見鬥大的淚水從她眸底滾出,他錯愕不已,不解她是為何流淚
“被嫁禍,難過?”他問
洛行歌搖了搖頭,胡亂抹去淚水
“覺得委屈,傷心?”盡管他不這麽認為,但他真想不出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事讓她曝露脆弱的一面
洛行歌還是搖搖頭,淚水繼續忍不住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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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懸嘆了口氣,往她面前一蹲,擡手抹去她的淚,問:“說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一個愛笑愛鬧的傻氣丫頭,悶不吭聲地掉淚,不是故意讓人難受?洛行歌垂睫着長睫,好半晌才道:“生氣”
“生什麽氣?”這個答案倒是在他設想之外
“溫玫是活生生被推進湖裏淹死的,她的丫鬟是掐着下颚頸骨處僞裝自盡而亡,那說是被我所迫的丫鬟則是被一刀幾乎腰斬……今天既然是針對我,想對付的是我,為什麽殺害了無辜的人?”洛行歌說着,怒紅了琉璃眸
于懸直睇着她那雙水光激濫的眸,帶着水氣卻燃燒着怒火,那般脆弱又透着無比堅韌,讓他怎麽也移不開眼
“怎麽可以這樣?直接沖着我來就好,為什麽要連累無辜?太過分、太過分了!”她氣得擊打榻面
于懸忙握住她的手,只見上頭已經青紅了一小片,在她似雪的柔董上慢慢暈開
“生氣歸生氣,何必拿自己出氣?”他低罵了聲,起身取藥
“我就是生自己的氣!為什麽今天受傷害的不是我,而是她們?對她們來說實在太不公平了!”她寧可今天死的是自己,頂多就是她沒用被人算計成功,可殺了別人栽贓她,這種手段之惡劣,氣得她渾身打顫
于懸拿藥的手一頓,笑意徹底從他臉上褪去“這有什麽公平不公平?在這世上,許多人合着就是旁人手上的一顆棋子,有用得用,無用舍去罷了,你就這麽自以為是的認為可以左右別人的生死嗎?旁人的生死又與你何幹?”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扳起她的臉“你要搞清楚,今日這個連環計,是因為你還有所防備,你還有點武功底子能護住自己,否則今天沉屍湖底的就是你,哪裏輪得到你現在在這兒傷春悲秋!”
他也氣,氣自己如此疏于防備,如此輕敵,才會害她掉進圈套裏
洛行歌擡眼瞪着他,鬥大的淚水緩緩滑落
“……別哭了”于懸低啞喃着
“你說……那個人為什麽不直接對着我來?栽贓嫁禍我到底有什麽意義?還是故意要讓溫家與我對立?可是我與溫家本就沒有情分,再糟也就是如此了,我真的不懂,與其如此迂回,為什麽不直接對付我?”
面對她帶淚的質問,于懸有片刻的沉默
她的眼淚比他以往所面臨的任何兵器還要肅殺可怕且無處可躲,直朝他的胸口重擊而來,爆開陌生又尖銳的痛
“任何人行事皆有其動機,皆有其用意,所以我們眼下要做的,是将每條線索捋一捋,慢慢抽絲剝繭,總能找到幕後之人”此時嗓音是他不曾有過的溫柔,像陣和煦溫暖的風安撫着眼前的人兒
“可是我找不到其動機,不知道其用意,眼前像是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從何查起”
她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本是要去找戶部侍郎夫人問些線索的,哪知道線索沒問到,溫家先沒了三個人
尤其是溫玫,正值青春年華的小姑娘,她還那般鮮活且直率地對自己下了逐客令,誰料轉眼間,這世間再沒有溫玫
“總是會找到的,好比,咱們可以先推敲對方今日嫁禍你的用意是什麽”他軟聲哄着,坐到她身旁,拿出藥輕推着她手上的瘀血
洛行歌攢着眉,想了一會才道:“我不知道,那個被一刀幾乎腰斬的丫鬟說我逼迫她,香菱的颚骨被掐碎眼鼻都出血了,桌上還有疑似她的親筆遺書,也說是我逼迫她雖然事後證明并非是她的字跡,可是這兩人的死都把溫玫的死因指向我,兇手是真打算殺了別人來嫁禍我雖然對方設計的一切看似很合理,可是你在我身旁,我還有個爹倚靠,這種嫁禍是不可能坐實的,兇手卻還是這麽做”
正因為如此,她才完全無法理解
于懸邊為她的手上藥,邊道:“你也可以想想,你要出閣那日,黃氏被人打暈丢下水,如果不是你出手,她那時就死了,所以你的出手成了變數,導致入夜後兇手必須再下手一次,永除後患”
“黃氏要是死了,可以說是我的煞星命格導致,一方面又會令曹家和戶部侍郎之間針鋒相對,所以我才想知道黃氏死前到底和戶部侍郎夫人說了什麽,哪知道戶部侍郎夫人根本……對了,容尋音說她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
“這事我也是進了溫家,下屬才來禀報,大理寺也沒跟我打聲招呼,一會我會去問個清楚”他跟大理寺偶有往來,兩造算是和平共處,這次壓根沒知會就越過他幹出這種事,不是要教人誤解他與洛行歌嗎?
也莫怪容尋音對她态度不佳,溫玫才會惡言相向,這一連串的操作,足見策劃之人的心思有多缜密可怕
當然,這其中的曲折,他沒打算跟她說
“能不能順便問問她,那日到底發生什麽事,然後趕緊放她回家”
于懸幾不可察嘆口氣“我知道該怎麽辦,你還是多擔心點自己”
“都這麽糟了,還能怎樣?”她幾乎是賭氣般地道
“今日溫玫的死,如果不是你半路上被溫弦調戲,也許你真會被押進牢裏”
“所以,如果沒有溫弦,對方是打算用這種方法将我押進牢裏,說不準當晚就能除去我?”
“這不是不可能”于懸替她塗好了藥,瞧她連吭都沒吭一聲,無奈嘆口氣,再道:“對方的計謀相當了得,進可攻,退可守,不管哪種變化都有應對之道,每個環節都安排得天衣無縫”
洛行歌垂眸一想,覺得兇手十足可怕,一開始先讓人假扮容尋音誘她上勾,後有丫鬟潑濕溫玫的裙子,再有香菱的上吊和遺書……如今一回想,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到底得罪了什麽人,要讓對方用這種手段報複我?”
她前世專精的是武術,對于犯罪心理不是那麽在行,可是這一樁樁針對她的事,讓她感受到強烈的恨意,還有——
“對方将這幾個姑娘的性子模得很透,知道什麽樣的對話會引發我們彼此起沖突,知道什麽樣的人擺在一塊就會鬧得不可開交……對方定是京城人,又很清楚各大世家間的關系,所以必定是個後院婦人”
于懸沉吟了會,道:“聽你這麽說,我覺得有理,可是卻又不合理”
“怎麽說?”
“那個險些被腰斬的丫鬟房裏搜出的是……衛所官銀”
“什麽意思?”
“今年開始,為防有人假造人數或虧空軍饷,皇上交代戶部在要下發的衛所官銀底部都做了記號,所有帳面數字都要與帳上人數對得上,而能拿到這些官銀的,只有三品以上的武将”溫家的品秩不夠高,別說拿不到這種官銀,恐怕連這事也不清楚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男女七歲分席,宴會上男女不同席,你說能夠洞察這些事的人,必定是個婦人,可我所找到的線索顯示對方應該是個三品以上的武将”
“會不會有可能是一對夫妻或者是……兄弟姊妹,然後是極度怨恨我的?”
“也有可能,如此一來,恐怕得要将你出事那天、出閣那天和今日,所有赴宴之人的身分都做個調查,包括溫家的下人們,只是這麽一來,溫家又要破口大罵了”于懸話是這麽說,卻是笑得一點同情皆無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必須趕緊縮小範圍逮着人不可,否則天曉得還會不會有下一個犧牲者”
“這很難說,有可能你一踏出家門,又有什麽事等着你,抑或是其他人因你而出事”于懸并非危言聳聽,而是認為她将面對一定程度上的危險
他先前之所以輕忽此事,是因為他沒想過她真的會遇險
“那……”她緩緩擡眼,艱澀啓口,“你會不會有危險?我會不會連累你?”
那般擔憂又不安的嗓音彷佛化為一枝箭矢,在他毫無防備之時射進他的胸口,讓他無法言語
“會吧……”瞧他半晌沒吭聲,她便自己下了定論
還真像是煞星,她的存在注定會傷害其他人
洛行歌抿緊了嘴,半晌開口道:“既是如此,我得趕緊抓到那個人不可!”總不能讓對方為了傷害她又去連累他人
于懸這時才緩過氣來,弄明白她的意思後,不自覺地擡手撫着她的頭“還有我在呢,而且……還有一件事沒處理”
“嗄?”還有事?
安國公府的主屋大廳裏,幾個主子都在,裏頭卻靜得教守在外頭的下人膽戰心驚,連大氣都不敢出
“大嫂,你怕什麽呢?我這是要謝你呢,要不是因為你設計了溫弦和行歌碰頭,行歌如今還洗刷不了冤情呢”于懸喰着笑意,看着垂着臉的杜氏
杜氏死都不敢擡頭,不只因為于懸,更是來自于婆母與夫君的目光
婆母要她在壽宴上讓洛行歌難堪,她思來想去就想到這麽一出,知道洛行歌拜完壽肯定會想再找容尋音談談,于是她找了個丫鬟換了襲和容尋音同顏色的衣裳,并事先讓人去引溫弦過去假山那頭
橫豎不管怎麽鬧,肯定都會教洛行歌顏面無光,誰知道今天溫府裏竟出了大事?可出了大事便罷,怎麽于懸能篤定這事是她幹的?
坐在于懸身旁的洛行歌這才明白,原來是因為杜氏的設計反倒教她逃過一劫呀,這……她到底要不要感謝她?
“大嫂真的不需要跟我客氣,我這是要謝你”于懸笑眯眼,看了看一旁不發一語的大哥于恕,再看看臉色更難看的溫氏,像是樂在其中“怎麽母親和兄長都不說話?別擔心,溫玫之死,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溫弦被錦衣衛帶走了”于恕淡聲道
洛行歌聞言,不由看着于懸,心想他什麽時候讓錦衣衛去逮人了?
“是嗎?”于懸佯訝道
于恕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沖撞了弟妹,确實有錯,但他有傷在身,難道就不能讓他先養好傷?”
“大哥,你可曾見過牢裏的死刑犯快死了,還得差人醫活再斬首?”于懸笑意不變,只是眸色更冷了幾分
“他好歹也是你的表哥,你怎能如此待他?”一直默不出聲的溫氏終于忍不住地開口低斥
于懸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淡聲反問一句,“我的妻子是他的表弟妹,他又怎能如此待她?”
溫氏啞口無言,哪怕氣得快緩不過勁,卻無法拿他如何
洛行歌見狀,知道他是替自己讨公道,但自己也教訓過那個人了,其實沒必要窮追猛打
正要開口讓于懸別對那個人出手太重,卻又聽他道:“再者,錦衣衛會押下他,也是因為他和溫玫一案有關,總得暫且帶回去問訊”
“他怎會與那事有關?溫玫是他的族妹,與他向來交好!”溫氏氣得拍桌,認為他根本是胡說八道
“交好又怎樣呢?我的妻子遭人誣陷,他又剛好沖撞了她,天曉得他是不是也是這個算計裏的一顆棋子?總得問過了,确定了,是非黑白弄清了,大夥才能心服口服,心無芥蒂”于懸說得頭頭是道,教人反駁不得
溫氏聞言,狠狠地瞪着杜氏,恨不得目光化成利箭,将她釘進土裏
誰想得到這個蠢貨居然會要溫家子弟去輕薄洛行歌,這種蠢到極點的方法,到底是怎麽從她的蠢腦袋裏想出來的?
杜氏在婆母的瞪視之下,只能硬着頭皮解釋,“三弟,你自個兒也說了,溫弦這事就是我出的主意,既是如此,又怎會牽扯上溫玫的命案呢?”
于懸似笑非笑地望向她“所以……大嫂也跟溫玫一案有關?”
杜氏一聽,整個人慌極了“三弟,你可別胡說,我怎會跟溫玫的命案扯上關系?我這不就是心眼小,想欺負一下弟妹罷了,你未經證實就妄加揣測,這不是要害人?”說完,又看向婆母,見婆母不理,趕忙再看向夫君求救,豈料就連夫君都不睬她
她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婆母!如今出事了就全都推她身上?
“大嫂,你也知道未經證實就妄加揣測的話語,能殺人于無形?”于懸這話是對着杜氏說,可目光卻往溫氏那頭掃了過去
聽到這兒,洛行歌總算弄明白了,他這是在用大嫂的事打婆母的臉,誰讓她在溫府花廳,硬是跟衆人造謠她身邊帶着一支暗衛,還借此搞出了命案
所以他今晚這陣仗,是替她出口氣?
洛行歌登時覺得心暖暖的,原來他人挺好的,交到好朋友了!
“這……”杜氏急得快掉淚,偏生丈夫和婆母都不肯幫她說句話,讓她感到委屈又傷心
“況且在我們先行離開溫家後,溫家不是又找到一具丫鬟屍體?”于懸說完,下意識地握着洛行歌的手安撫,以防她又胡思亂想
“那個丫鬟的打扮不像個丫鬟,大概是大嫂着人扮成容二姑娘的丫鬟,可大嫂心也太狠了,陷害行歌後還殺人滅口,如此膽大包天,不押進北鎮撫司衙門審一審,實在說不過去”
洛行歌驀地擡眼,竟還有這等事,怎麽他都沒告訴她?
所以,她參加了一場宴會,因她之故被奪走了四條人命?
杜氏聞言,傻愣了半晌,才吓得站起身反駁“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說完,她又習慣性地看向婆母和丈夫,婆母依舊置若罔聞,丈夫則拿審視的眼神看她,吓得杜氏又道:“我發誓,我真的可以發誓,真不是我幹的!”
“不是大嫂做的,又會是誰?”于懸似笑非笑地問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被問急了,杜氏忙拉着丈夫“世子,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然而于恕只是目光淡漠的掃她一眼,不發一語地拉開她的手
于懸天生豔紅的唇微勾,道:“先前大嫂将陪嫁丫鬟給了大哥,後來又二話不說把人直接賣到青樓,甚至頻頻打罵下人,下人不堪受辱受虐而自盡的不在少數……大哥呀,家風不正,早晚有天給自己招來麻煩,畢竟是親兄弟,我可不希望哪日在北鎮撫司衙門裏瞧見大哥”
“你!”杜氏恨恨瞪去,直到這一刻她才弄明白,原來他是打算讓于恕休了她
“大嫂,好自為之吧,杜家已經一蹶不振,你還不消停,到底是想流落何方?”于懸迳自說完,拉着洛行歌離開
就在這當頭,安國公府的總管從外頭氣喘籲籲地跑來,站在廳門外喊道:“老夫人,永定侯派人來了”
洛行歌聞言,不由用眼神詢問了下于懸——是不是他讓人告知她爹的?
于懸對上她的目光,輕搖着頭
所以……消息這麽快就傳到她爹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