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荀星河一向是起床困難戶,今天卻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池旭七點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餐桌上了。

“醒了?過來吃早飯吧。”荀星河示意他坐下,臉上還挂着微微笑意,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池旭掃了一眼。

煎蛋吐司,還有酸奶。

技術難度不大,但出于荀星河之手,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荀星河喝了口酸奶,淡然接受他審視的目光。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大了。

不誇張地說,池旭從遇見他的那天起,就沒見過荀星河進廚房,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完完全全的少爺做派。

他一直以為荀星河不會做飯,現在想來,不是不會,是不願意罷了。

荀星河當然會做飯。

文惠一個單身女人,賺錢養孩子已經十分不易,哪裏能夠面面俱到。小星河早早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媽媽生病後,又慢慢學會了照顧病人。

後來跟着荀致離開,他就再也沒有自己動手做過吃的了。

池旭忐忑拉開椅子坐下,心情複雜地享用着荀星河為他做的第一頓飯。

雖然只是煎了兩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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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池旭這段時間以來在家裏吃過最安靜的一頓飯,吃完後,荀星河又自覺收走了他的餐具,俨然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

“你……”池旭不禁開始懷疑昨天的一切是自己做的一個荒誕的夢。

可惜荀星河迅速打破了他的幻想:“如果你想問昨天的事,那就等晚上回來再說吧,我需要一個人靜靜,你應該也一樣。”

他背對着池旭打開了水龍頭,水流沖刷盤子的聲音遮掩了空氣裏無聲流轉着的尴尬氣息。

“好。”池旭低聲應道。

顯然,他們誰都不想破壞這個安靜美好的早晨。

池旭一早就和鄭弦風說好了,一放假就去他那裏報到,今天正好是第一天,簡單收拾一番後就離開了。

當然,依舊沒忘了鎖門。

荀星河早有所料,也沒空計較他的這種行為到底道不道德,居然還有心情回憶自己身上鑰匙到底是什麽時候被他偷偷拿回去的。

可能是他沖上來抱住自己的時候。

也可能是上車後替他系安全帶的時候。

不過現在思考這些都沒有意義,荀星河在空曠的客廳裏轉了一圈,抱着屬于他的那只兔子,重新鑽進了被窩裏。

-

十一點半,池旭打了個電話回來,問他午飯吃什麽,他可以讓人送過來。

“不用麻煩別人了。”

外賣小哥沒有家裏的鑰匙,池旭要麽是自己趁午休那點時間跑回來,要麽是拜托認識的人。

不管是哪一種,都很費工夫。

“冰箱裏還有菜,我自己來吧。”

池旭在電話那天默了半晌,很不習慣地“哦”了一聲。

“這樣就不習慣了啊。”荀星河挂了電話,搖頭笑了笑。

所以說,果然還是個小朋友,聽了幾句沒頭沒尾的甜言蜜語就敢說喜歡了。

掐着午休的時間,他又傅悅時交代了一些事情,對方不情不願地答應了下來。

還想再啰嗦幾句的時候,荀星河已經眼疾手快挂斷了,一點發揮的餘地都不留。

接着,他又算好池旭回來的時間,提前從餐廳訂了一桌子的菜,靠鈔能力讓人家臨時提供了配送服務。

晚上七點左右,池旭和餐廳送來的酒菜是前後腳到的,回來剛換了身衣服,門就被敲響了。

“您好,是池先生嗎?這是您今天在我們餐廳訂的餐,需要幫忙布置好嗎?”

池旭回頭,看見荀星河沖他勾了勾嘴角,頓時了然,不過他并不準備讓陌生人進家門。

“謝謝,東西給我就行了。”

荀星河不知道買了些什麽,裝了整整一箱子,池旭剛要打開,就被趕去了洗手間。

“我來就行。”

他的不容拒絕讓池旭多少有些無所适從,隐隐還有絲焦慮。這種感覺在他看到餐桌上擺好的紅酒蠟燭時,變得愈發明顯了。

“坐。”

荀星河替他拉開椅子,按着他的肩膀将人固定在座位上。

池旭猜不透他想做什麽,只好被動等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紅酒和高腳杯的搭配,總是有種說不出的優雅,荀星河舉杯晃了晃,率先一飲而盡。

他喝得太快了,池旭想要阻止的話就這樣卡在了嗓子眼,然後看着他慢裏斯條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酒壯慫人膽,今天要說的話,不喝兩杯酒,我恐怕說不出口。”

荀星河依舊是笑着的,卻不知這般笑容有幾分真心。

他一手撐着腦袋,露出頸側一片白皙的皮膚,引誘道:“不喝點嗎?”

池旭仰頭将酒灌進喉嚨裏。

要壯膽的不止荀星河,他也需要用酒精來麻痹一下自己過于活躍的思緒。

“不用緊張,不會吃了你的。”荀星河安慰道,“先吃飯。”

夜還長,他們可以慢慢說。

這頓飯,菜沒怎麽動,一瓶紅酒倒是很快見了底。

荀星河有些微醺,不過腦子還很清醒,四個手指在桌面上輪番敲擊着,似乎是在思索如何開口。

“你覺得荀致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思忖半天,卻只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池旭誠實地搖了搖頭,說:“不了解。”

末了,又補充道:“但我想,他并不是一個好父親。”

荀星河不置可否,身體後傾靠在了椅背上。

“我十四歲才回到荀家,他沒有別的孩子,唯一合法的妻子也在幾年前去世了。荀致對外宣稱我身體不好,從小在國外長大,現在身體養好就接回來了。”

這番說辭可以說漏洞百出,但凡和荀家有點來往的人,都能猜到裏面的貓膩,只是沒人戳穿罷了。

“在他找上門之前,我一直都告訴自己,我爸早就死了。可想而知,我和他關系并不好。”

豈止是不好,和荀致對着幹就是他生活的樂趣。

不學無術,到處厮混,這大概就是荀星河這十三年來的真實寫照。

至少荀致是這麽認為的。

“雖然我和他關系不好,但老不死的有句話沒說錯,我就是個混賬東西。在你之前,我大概有過……”荀星河掰着手指頭數了一下,“至少七八個情人吧。”

池旭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心裏有氣卻撒不出來。

荀星河不是什麽純潔的小白兔,這點池旭再清楚不過了。因為他在床上的所有經驗,都來自于荀星河的親身引導。

他氣的,是荀星河不以為意,自我輕賤的态度。

“那天在酒吧廁所裏,如果撞見的不是你,是別的什麽人,我也會貼上去,抱他親他,然後請他幫幫我。”荀星河語氣輕佻,像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

池旭不願去想象這樣的可能性,只能無力地懇求他停下:“別說了。”

可今天的荀星河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做一個無情的惡人。

“小旭。”他起身走到對面,眼神憐憫,像是在嘆息,“男人在床上說的話是不能相信的,尤其哄人的時候,什麽好話都可以說出口。他們都知道那是假的,只有你不知道。”

池旭忽然覺得,荀星河一定是個很擅長說謊的人,否則為什麽他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是那麽真切。

以前是,現在也是。

“那你現在喜歡我嗎?”池旭問。

心髒因為這個問題狠狠戰栗起來,他扶着池旭的肩膀跨坐到他腿上,顫抖着貼上那兩瓣親吻過無數次的唇。

他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下限,謊話連篇的人,你分得清嗎?

荀星河的親吻像是一場掠奪,急切而狠戾。可另一方也不甘示弱,發洩着什麽似的,要同他争回主動權。

“喜歡我嗎?”池旭堅持問道。

荀星河低頭去咬他的下巴,不過到底沒舍得下重口,最後只是舔了一下,彎了彎桃花眼,一副多情的模樣。

“喜歡得不得了。”他說。

池旭想問他這句是真是假,忽覺沒什麽意義,幹脆将人抱起,扔到卧室床上。

“從現在開始,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當真。”

荀星河心頭一震,沒等提出意見,呼吸便被奪走了。

昨天超市帶回來的那盒東西一個都沒剩,完事後,荀星河強忍着不适從床上爬下來,就這麽光着身子從衣櫃抽屜裏摸出包煙,當着池旭的面點了一根。

接着又随手抓了件襯衫套上,勉強遮了遮滿身的痕跡,轉身就走。

“別跟過來。”他娴熟地用兩根指頭夾住濾嘴,回頭沖着池旭吐了個煙圈,像個爽完就跑的渣男,“抽支煙,馬上就好。”

池旭皺着眉,沒吭聲,荀星河就當他同意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順帶關上房門,隔絕了他的視線。

已經半夜十二點了,到處都很安靜。

荀星河沒有開燈,就這麽坐在黑暗中吞吐着煙霧。

他想起和池旭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又想到不久前假設的如果。

謊話說多了,有時候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倘若當初衛生間裏撞見的真是另外一個人……

荀星河短促地笑了一聲,掐滅煙頭。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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