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願意嗎

第51章  你願意嗎

沈宣平用一句風淡雲輕的話輕輕的把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全部遮蓋了過去。

但喻家二老并不是傻的,學校怎麽會突然無緣無故的去關注一位教師這麽隐私的性向問題,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不為人所知的經歷,喻家二老看了看旁邊咬唇的陸知夏,怕是跟這個孩子脫不了幹系。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探究了。

“沒有任何一條律法有過明文規定說同性戀不可以做老師吧?”張女士轉頭問老喻。

她有點兒心疼對面這個看起來溫暖持重的孩子了。他可能是在對教育事業最具熱忱和期許的時候被迫離職的。

職業生涯剛開了個頭被迫斷送,在重新找尋人生意義的這些年他又經歷了些什麽?

“确實沒有。”喻父沉思了一下說道。

“可能學校有自己的考量。”事情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沈宣平早已過了耿耿于懷的時候。

“天底下并非只有那一所學校。”張女士嚴肅的說,“我想聘請你到我所在的學校繼續教書,你願意嗎?”

雖然張女士日常怼自己兒子,但其實她對于自己兒子的品質和秉性還是很肯定的,因此對于兒子看上的人,她也有一種盲目的信任,沈宣平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謙卑穩重、溫和有禮。

更何況還有一個陸知夏在旁邊,飽含孺慕之情的看着沈宣平,即使她對此間過往不甚明了,大概也能判斷出問題出在哪裏。

他們太難了,以前是,現在依然是。而她自己的兒子如今也走上了這條艱難的道路,可無論別人怎麽看待他們,她作為一個母親,必須堅定不移的站在他們這邊,做他們最忠實的支持者。

如果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肯站在他們身後的話,還有誰來肯定他們。

沈宣平愣了一下,面對張女士的這個問題他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回答,這些年來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首先想到的是喻瑤光,小光很喜歡他目前的工作,暫時不會離開這片雪域,他又想到老重慶的院子和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隔壁那條街上的學校和學校裏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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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你慢慢想,哪天想要回家來,我和你喻叔接着你,不要擔心回來沒有事情可做。”張女士看出沈宣平的猶豫。

“謝謝。”沈宣平鄭重的道謝,他沒有喊“阿姨”,這不是一個晚輩對長輩的感激,而且一位教師對另一位教師的致謝。

這是這麽多年以來,沈宣平第一次聽到來自教育界的另一種聲音,第一次得到同仁的肯定和支持,雖然這個肯定夾帶着作為長輩的私心,但是于他而言已經足夠了,真的。

換一種方式思考的話,他算是得到了同仁以及長輩的雙重肯定,真的很好了。

在那件事之後,被自己的學校和家庭流放了多年之後的現在,他終于又被學校和家庭接納。而這一切都是喻瑤光帶給他的。

沈宣平一時百感交集,忍不住往廚房的方向望去,喻瑤光正戴着圍裙,挽着袖子在水池邊哼着調子洗碗,對陽光房裏正在發生着的一切一無所覺。沈宣平看着喻瑤光寬廣挺拔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真好,這一切是真的很好。

陸知夏小朋友看着這一幕松開了被自己咬的血色全無的唇,甚至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淚,這是他正在為之努力着的關于未來的期許,雖然這只是一個開始。

“小沈。”張女士看着愣神的沈宣平出聲喚道。

“阿姨。”沈宣平連忙收回在喻瑤光身上凝視目光,看向張女士。

“不要放棄。”張女士笑了一下說道。

至于不要放棄什麽,張女士沒有明确的說。

可以不要放棄理想和希望;不要放棄使命和初心;不要放棄自己;不要放棄追尋幸福的能力……

總之,不要放棄。

沈宣平像是理解了張女士話裏的未盡之意,他笑了笑鄭重的回了一個字:“好。”

如今他想抓住的東西太多了,而最想要抓住不放的,當屬廚房那雙正在洗碗之人的手。

往後餘生,共享霧霭、流岚、虹霓。

在大昭寺門口曬太陽的隊伍又壯大了。

以前喻瑤光在換線的間隙總是一個人去那兒坐着,後來是和沈宣平一起推着陸知夏三個人一起去招搖,如今又加上了他遠道而來的爺娘,一行五人浩浩蕩蕩,推着輪椅異常拉風。

他們坐在大昭寺廣場邊的長椅上,能剛好占去一整個長椅,甚至陸知夏還得坐在自己的輪椅上排在一邊。

三個年輕人顏值個頂個的高,但又帥的各具特點,兩位年長者也各有各的氣場,他們出現在廣場上,自成一道風景。

旁邊有其他錯峰出游而來的游客跟張女士搭讪:“這三個都是你兒子嗎?一個個看起來氣宇軒昂,都那麽帥氣。”

“是啊,這是我大兒子。”張女士得意的挽着沈宣平的胳膊,“那邊輪椅上那個是我小兒子,老頭子旁邊那個是撿來的二兒子。”

“……”喻瑤光翻了個白眼。

“小兒子腿怎麽了?”

“前一段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可得好好養啊,這傷筋動骨的。”

“養着呢啊,大兒子天天給補着呢,他做飯好吃。”

“現在會做飯的年輕人可不好找。”

“可不是嘛,不瞞你說,我們家老大那真的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孩子……”

張女士跟人聊的開心,面前的三個兒子讓她賺足了面子。

沈宣平忍不住想,自從喻家二老來了以後,自己和陸知夏有了同一種身份,“張女士的兒子”。

因着這個,他在陸知夏面前從一位師長變成了兄長,輩分直接降了一級,仿佛被人從那按部就班、暮氣沉沉的生活中被拉了出來,年輕了許多。

那些曾經的過往仿佛随着身份的轉變變得又模糊了幾分,新的生活開始了不是嗎。

喻家二老并沒有在拉薩待很久,在看到喻瑤光并沒有什麽事兒後,他們把跟人換了的課又換了回來,畢竟按喻瑤光的話說,一個兩個三個都長着教師之魂,端得是負責認真。

三天的元旦假加上一天沒課,四天的時間兩天在飛機上,剩下的兩天一直都有喻瑤光和沈宣平陪着。

吃了頓跨年飯,去了布達拉宮、大昭寺,羅布林卡,還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專門陪着喻父泡在西藏博物館,至于拉薩周邊那些當天能往返的湖泊,納木錯、羊卓雍措什麽的,他們都沒有去,僅剩的兩天時間不想再舟車勞頓了。因此林深雖然車鑰匙甩的潇灑,但其實除了接送機,那輛“夠花”的越野車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喻家二老回去的前一天,陸知夏抽空去了一趟醫院讓醫生把石膏取掉了。

在輪椅上坐了兩個月,腿腳沾地的瞬間他一時都不知道該先邁哪條腿。

在拉薩當了兩個月的電燈泡,陸知夏一天都不願意再待在這裏了,每天被塞的狗糧讓他十分想念麥田咖啡後面自己的小房間,或許還有麥田裏那模糊的高大身影。

總之,在陸知夏的強烈要求下,喻家二老走的時候順帶帶走了腿腳還不是那麽便利的小兒子。

“回去吧你倆。”張女士擺了擺手,“過不了一個月就再見了,沒必要在這兒黏黏糊糊。”

“得嘞。”喻瑤光利索的将三人的行李辦理了托運,将人往安檢口一帶,潇灑的跟人揮了揮手。

沈宣平看着這一幕只覺得好笑,這對母子還真的是一脈相承的脾性。

“叔叔阿姨再見。”沈宣平溫聲跟人道別,“你也照顧好自己。”他叮囑着陸知夏。

“大哥再見。”陸知夏眨了眨眼,喊着這兩天新得的稱呼,少了一縷拘謹,多了一份親昵。

沈宣平笑了笑,沖陸知夏揮了揮手。

沈宣平目送三人向安檢口走去,他垂在一側的手驀地被人握在了掌心,沈宣平轉頭看到喻瑤光正一臉微笑的看着自己。

沈宣平笑了笑,回握住了那只溫暖幹燥的大掌。再擡頭望向安檢口的背景時,沈宣平知道喻瑤光就站在他旁邊,他不再是那個被留下的人了。

從機場回程的路上,喻瑤光開着車,沈宣平坐在副駕上給車窗開了一條縫,高原上的凜風從縫隙中迅猛地鑽進了車裏。冬日的風并不溫柔,帶着冰與雪的味道,像極了那天博卡拉街頭,在摩托車後座上遇到的自雪山而來的精靈。

它們本就來自同一座山脈,該是有着一樣的姿态與氣味,沈宣平想。

陽光透過道路兩旁光禿禿的樹枝,給車內鋪上一層跳躍的光斑,像流動的音符,在唱一首激昂向前的新篇章。

車載音響裏,樸師傅幹淨純粹的嗓音從迷茫的過往唱到新的人生答案和方向。

沈宣平忽然覺得這首歌莫名的契合着自己此時此刻的心境。

人生的際遇真的很奇妙,九個月前他還處在混沌中得過且過,而此刻他覺得自己人生道路就像眼前的柏油馬路一樣,明朗而又布滿華光。

如果灑紅節當天在杜巴廣場上他沒有向喻瑤光伸出手會怎樣?

想到此沈宣平忍不住搖了搖頭,不會,沒有這個“如果”,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那天為何會管閑事兒,但他莫名相信着自己一定會那麽做,這個未知的原因像是一種神秘的指引,帶他找到自己的星星,驅逐迷茫,照亮方向。

“哥。”星星忽然開口。

“嗯?”

“我餓了……”

“回家就做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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