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承擔不了失去的後果”
第39章 “承擔不了失去的後果”
元月中旬,曲仲伯在程敏與女兒的陪伴下,終于踏上前往美國治療的路途。
當天陸謙帶着曲佳樂一同來機場送行,曲妙婷帶着人去辦手續,曲仲伯和程敏相互攙扶着,站在機場大廳跟他們最後說幾句話。
曲仲伯拍拍兒子的肩,眸光滿是不舍,須臾後轉頭看向陸謙:“這小子就交給你了。”
人說着微微一笑,表情略帶幾分嚴肅:“他跟着你我是絕對放心的,但你也別太慣着他。”
“發現他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一定別心軟,該罰就罰,該罵就罵,千萬別因為顧忌着我和你阿姨手下留情。”
陸謙沖人颔首,目光柔和中透着肯定:“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曲佳樂站在邊上癟了癟嘴,聽見大廳裏廣播的航班信息,心頭忽然一酸。
縱使平日裏總是“老曲、曲仲伯”地叫着,如今也不由自主變得煽情起來,顫聲喚了句:“爸~”
“去那邊一切順利,凡事多聽醫生的,我會經常打電話跟你們視頻的。”
曲仲伯和程敏點頭,拉着手邊的便攜行李箱轉身,揮手時沖兩人笑笑:“等回來了咱們一家人再好好聚。”
“你們也照顧好自己,別讓長輩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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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後轉眼便要放寒假,許是冬季氣侯幹燥的緣故,曲佳樂最近兩天早起偶爾會有幾聲咳嗽。
陸謙的工作安排臨時有變動,近一周基本都是早出晚歸,雖然有發信息督催他每天喝梨水,但終歸是沒精力時刻盯着他。
男人不在的大多數時間裏,曲佳樂基本是沒有自控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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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冷的天冰激淩照吃不誤也就算了,明知自己咳嗽,還天天惦記着美食城新開的那家麻辣小龍蝦。
這次原本是要約潘洋一起的,電話打過去卻從對方口中得知另一件事:“去年咱們本來計劃去的那家過山車主題樂園,你還記得吧?”
“那家游樂園月底就要停業了,據內部人士透露好像是被一個挺有錢的老板給收購了,說是要設備換新改變經營模式,再開業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
因為生日那天晚上陸謙帶給自己的驚喜過于深刻,這家主題樂園于曲佳樂而言意義一直挺特別的。
現在突然聽說要停業,人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失落,思及此處,當即提議和潘洋約上幾個朋友再去玩一次。
兩人商定好計劃,曲佳樂過後想了想,便把電話給溫聆打過去,打算這次也一起叫上他。
工大往年的放假時間一向是所有高校裏最早的,曲佳樂尋思着溫聆已經閑下來,這次多半會答應。
誰承想電話接通後,對方的聲音卻時有時無,語氣也是猶猶豫豫的,聽筒裏還時不時傳出幾條信號中斷的滋啦聲。
怕人現在正忙着,曲佳樂不敢耽誤對方時間,簡單幾句說完就準備挂電話。
猝不及防,卻被那頭的聲音叫住。
默了半晌,只聽溫聆顫抖着低聲:“佳樂,我手機快沒電了……”
之後又是一陣刺耳的幹擾,曲佳樂舉着手機很努力想聽清,對方的聲音卻是始終是斷斷續續的。
但那句最重要的還是被他給捕捉到了──溫聆在電話裏向自己求助。
“可不可以請你想辦法……來接一下我?”
收到溫聆傳來的定位,曲佳樂沒多猶豫當即出發。
目的地按理來說也不遠,就在市區周邊的森林公園。
溫聆說自己腳崴了,曲佳樂心思簡單,只想着把人接回來就萬事大吉,一來一回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可到地方後按照定位上的地點一路找過去,這才發現對方所在的位置根本就不屬于公園的常規游覽區,而是一條未經開發且特別偏僻難行的小路。
曲佳樂找到溫聆的時候,人正在雜草堆裏的一塊石頭上坐着──身上的羽絨服被刮爛一道長長的口子,褲子上滿是髒污,腦袋在膝蓋間低低地埋着。
曲佳樂走近時,溫聆察覺腳邊的動靜,由瑟縮中緩緩擡頭。
兩雙眼睛對視間,曲佳樂神情微滞,視線慌張定格在對方左側臉頰那道鮮紅的血印上:“溫、溫聆,你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雖然兩人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不妨礙在曲佳樂的認知裏,溫聆一直是個乖巧又漂亮的男孩。
不知是被什麽東西劃的,如今這麽一道深深的口子留在臉上。
要是之後能長好也就算了,可若是留疤,這麽一張俊俏的臉就這麽毀了,那得多可惜啊……
相比于他的感慨,溫聆對此反應卻平淡得多,依舊有心思對他笑着說“沒事”。
曲佳樂才不會真的相信,他分明看到了,人眼中盡是難以掩藏的落寞。
眼看着天色一點點暗下去,兩人不能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多耽擱,曲佳樂在手機導航上查找了返程路線,這才扶着溫聆、小心翼翼一同往山下走。
當被問到為什麽會一個人出現在這兒時,溫聆腳下的步子頓了頓,半晌後才告訴曲佳樂自己是被紀浔騙過來的。
昨晚上紀浔突發奇想說要帶他來爬山,溫聆興高采烈以為是人終于騰出時間和自己約會,為此還特地準備了水和食物,提前好好規劃了一番。
可真等他們爬到了森林公園的山頂,溫聆這才知道原是這個地方新開了一家有真人NPC扮演的主題鬼屋。
紀浔知道他膽子小,所以之前含糊其辭并未言明。
當時在場的還有紀浔社團裏認識的幾個朋友,饒是有這麽多人結伴一起,溫聆還是沒有辦法突破心裏的恐懼,一番掙紮後提出自己在外面等着。
紀浔卻覺得他掃興,說什麽都要拉着他一起。
溫聆害怕得不行,被人連拖帶拽眼看着就要踏進鬼屋的大門,吓得蹲在地上一下子哭了起來。
瞧見他這副德行,紀浔覺得自己當着朋友的面丢了大人,怒氣叢生,指着鼻子直罵他沒出息,讓他現在就滾。
等紀浔和那幫人一起進去後,溫聆抹幹眼淚從地上站起來,默默無聲地一個人原路返回。
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心不在焉、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個路癡,恍恍惚惚走了好久,一擡頭,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這條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小路上。
正想着拿出手機查看導航,卻一不小心踩空摔進樹枝密布的土坑裏。
艱難爬出來後發現腳扭傷了,就連手機也只剩下最後百分之五的電量。
再後來的事,即使不用多解釋,曲佳樂也知道了。
要不是看在這人是紀雲淮侄子、溫聆又受傷的情況下,曲佳樂現在真的很想找去那家鬼屋,當着所有人的面把渣男紀浔狠狠咬上兩口。
談戀愛哪有像他這樣的啊?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扶着溫聆暗暗磨牙,人正氣呼呼思索間,頭頂忽而傳來一陣滾滾雷聲。
曲佳樂心裏一驚,擡頭便看見漫天密布的烏雲。
山間氣候就是這麽多變,兩人還沒來得及找地方躲避,豆大的雨點就已經噼裏啪啦落下來,重重砸在他們臉上。
饒是自己心裏也十分害怕,曲佳樂卻明白現在絕對不是該哭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和溫聆一起快點下山。
山間小路在雨水的沖刷下變得泥濘濕滑,兩人各自将棉衣的帽子套在頭上,相互攙扶着繼續前進。
為了查看導航,曲佳樂将手機牢牢抓在掌中。
可就是這麽猝不及防,昏暗的視線裏,他只覺得腳下被什麽東西絆到,還未來得及反應,下一秒,身子便不受控地跟随着慣性向前湧去。
手機脫離指尖,轉眼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掉進山坡下的草堆裏。
曲佳樂摔倒後,膝蓋正好跪在一塊石頭凸出來的棱角上,溫聆下意識想要去拉他,但因為行動不便,輕而易舉就被他帶倒。
兩具身軀緊挨着,不知往山坡下滾了多遠的距離。
鑽心的劇痛從腳底直竄向胸口,曲佳樂躺在原地反應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坐起身,拉着溫聆由一片泥濘中艱難站起來。
兩人身上幾乎要被大雨澆透,天色完完全全黑了下來,即使對望也只能看到彼此的輪廓。
沒了手機,現在無論是對外求救還是自己走出去,瞬間都變成一種奢望。
“對不起,佳樂。”耳邊傳來溫聆的低聲抽泣:“都怪我,不該把你找過來的,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曲佳樂知道這其實并不是溫聆的錯,可他也确實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
心頭被強烈的恐懼籠罩着,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窩在一個暖和的地方放聲大哭,自顧尚且勉強,安慰人給人寬心的話,更是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兩人繼續這麽走下去,還不知會在山裏迷成什麽樣,只能姑且先找棵大樹避一避雨。
衣服被雨浸過寒津津粘在身上,曲佳樂凍得縮起了脖子,神情空洞背靠着樹幹。
調動不起多餘的情緒,這一刻只覺得腸子都要悔青了。
他好後悔自己這段時間對陸謙總是躲躲閃閃的,不就是被人親了一下麽,自己到底在扭捏個什麽勁?
出門之前為什麽不主動給人發條信息說一聲?
為什麽要打車,陸謙那兒明明有司機,跟他開個口的事自己到底在倔強什麽?
也不知男人今晚到底回不回家,要是這幾天都住在公司,等他發現異常再找到這兒來,會不會自己屍體都已經涼了……
耳邊溫聆的道歉聲還在繼續:“對不起佳樂,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曲佳樂搖搖頭,吸了吸鼻子,手掌輕輕拍在對方的背上。
現在只寄希望于景區有巡邏的人能發現他們,或者等到天亮再想辦法摸索出去。
氣氛一片死寂之時,他聽見溫聆顫抖着問:“佳樂,這林子這麽大,要是一直走不出去、或者一直沒人找到咱們,又該怎麽辦呢?”
曲佳樂也不知道,眼底神情茫然又絕望。
他幻想着能有奇跡,希望眼睛閉一下再睜開,自己期盼的身影就能立刻出現在面前。
曲佳樂想了想,上次那突如其來的一吻之後,自己與男人獨處的時間其實并不算多。
除去人工作方面的原因,也怪自己潛意識對問題的回避。
曲佳樂後悔了,他就不應該這麽慫。
就該拉住男人告訴他,那晚強吻的的人不是姐姐而是自己。
不就是初吻被奪走了麽?坦然點,沒什麽大不了的,自己已經原諒他了!
甚至只要他還願意罩着自己,想親多少下、想對自己做任何事都行。
因為就是在這一刻,曲佳樂突然發現自己并承擔不了失去陸謙的後果。
只要有男人在自己身邊,天大的麻煩都可以被解決,在最無助的時候,只有男人的存在才能給自己最需要的安全感。
他分不清這種感情究竟算什麽,算什麽都行,只求求人能快點出現。
自己什麽都可以不要,眼睛看到、耳朵聽到的一切都可以是假的。
只有待在男人的懷裏被他緊緊抱住,那種感覺,才是最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