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大年三十那天，周露一天都心神不寧、忐忑不安。一會想着衣服是不是穿得得體，一會又覺得頭發是不是太亂。
農歷年最後一個工作日，辦公室裏只剩下了一半的人，工作郵箱也不像平常一樣頻繁的叮叮咚咚提示有新郵件，越是如此，周露越是覺得不知道該做點什麽好，覺得時間漫長，又覺得時間飛快。到了午飯的時間，周風發來短信，說在樓下等她。她收拾好電腦，跑到洗手間整理了一下頭發，緊張到渾身都覺得熱，把外套脫下來拿在手裏。
“外套怎麽不穿上？外面還是有些涼。”他接過周露的外套便要幫她穿上，樓下人來人往，她馬上漲紅了臉，往旁邊一躲，伸手拿過外套說：“我熱。”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周露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胃口，周風又說：“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要見我爸媽了緊張？”
“沒有。”周露說。
“我爸媽看起來嚴肅，但是人很好的，不要擔心，而且，還有我呢！”
“我沒有緊張。”
“好好好，沒有！我們吃了飯打車過去，時間剛剛好。”
“今天會不會堵車？”
“放心吧，時間足夠！”
“哦。”
打車到了機場，雖然路上車多，但還算順利，沒有堵得走不動，大概該回家的早幾天都已經回了吧！一下午，周露一會穿上外套，一會又脫掉拿在手裏。周風父母的航班信息已經在到達屏幕上滾動着，周露的手心都是汗，然而手卻是冰冷的，她又跑去洗手間洗了臉、洗了手，用冰冷的雙手貼在發燙的臉上，在心裏默默念着：不要緊張。最後還是穿上了外套。
周風要牽着周露的手，她掙脫了把手放在外套口袋裏，她不想在他家人面前和他表現得那麽親密。
過了一會，周露看見他揚起右手揮舞着，接着便看到一對中年夫婦走過來，後面還跟着一個酷似周風的大男孩，推着行李箱，自然就是周風的弟弟周雲了。
“爸、媽，辛苦了，累不累？”周風迎上前去，挽起媽媽的胳膊。
“叔叔、阿姨。”周露跟在後面笑着打招呼。
“這是露露，我跟你們說過的。”周風左手挽着媽媽的胳膊，右手伸過來又挽着周露的胳膊。
“哦，露露，你好啊！唉喲，這個姑娘水靈水靈的啊。”周媽媽側頭看着周露說。周露極力保持着自以為恰到好處的微笑，不知道該如何答話，覺得臉都要僵硬了。
“唉唉唉，怎麽沒人招呼我的呀？我是透明的嗎？”這時，跟在後面的男孩說道。
“周雲，我跟你說過的，跟你同歲的。”周風這時候放開了媽媽和周露的胳膊，接過周雲手裏的行李箱說道。
“唉，嫂子，你好！”沒想到周雲卻向周露伸出手來要握手。
“你好。”聽到他喊“嫂子”，周露的臉“騰”的一下好像竄出了火苗一樣滾燙着，手心裏都是汗，看着周雲伸出的手，周露正尴尬、窘迫時，周風伸手打了一下周雲的手，說：“一邊去！”
“喊什麽嫂子，你看露露都臉紅了，喊姐姐吧，露露好像比你大幾個月。”周媽媽說道。
“這三個孩子，還真像兄妹姐弟。”周爸爸側頭笑着說，聽見他們說笑，周露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肩膀一輕，放松了一些。
打車回去時，因為一輛車坐不下，周風本想讓他父母和周雲坐一輛車，他和周露坐一輛車回，周雲卻搶道：“爸媽這麽久沒見你了，你跟他們坐一輛車吧！我坐後面那輛！”周風還想說什麽，然而周雲已經坐到後面那輛車的副駕了。
“要不你跟我們坐一輛吧！”周風對周露說。
“既然都要兩輛車，就不用三個人擠在後排了，你跟周雲坐吧，讓露露跟我們坐。”周媽媽說。
“謝謝阿姨，還是讓周風陪你們說說話吧。”周露側頭對周風示意了一下，周風用不解和嗔怪的眼神看着周露，然而周露已經走到後面那輛車坐下了，他便一副只好如此的表情。
周露一上車，周雲便回頭對周露說：“露露姐！”他側身從前排又伸過手來。
周露和他握了手，又說道：”你好。”
“你也是昆明人！”
“是的。”
“你打游戲嗎？”
“哦，我不打游戲。”
“哦，那真遺憾，我以為你會跟我哥一起打游戲呢！”
“沒有。”
“你可以跟我哥學呀，學會了咱們一起組隊打！”
“嗯。”
“你別看我哥現在好像是個好人，小時候總是欺負我！什麽東西都是他先用，舊了再給我。”
“我媽可偏心了，什麽都向着我哥。”
“。。。。。。”
周雲一路上都在絮叨，周露非常納悶，這兩兄弟，一個沉默寡言偶爾又貧嘴簧舌，一個卻第一次見面就如此滔滔不絕。
回到住處，周風的父母在沙發上坐下來，周雲則在屋子四面查看着。周露到廚房拿出杯子，倒了熱水遞給周風父母：“叔叔、阿姨，喝點水。要泡茶嗎？周風有準備茶葉的。”周露笑道。
“哦，不用不用，你坐下來，你看還是姑娘體貼。”周風媽媽招呼着周露坐在她旁邊。“你看你穿得這麽少，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怕冷，我可不行哦。都說深圳暖和，也挺冷的啊，怎麽感覺比我們昆明還冷。”
“嗯，這幾天是有些冷，但是大部分時候還是很暖和的。”周露說道，又看向周風說：”電暖器呢？”
“哦，我去拿。”周風從房間拿出電暖器來插上電，又說道：”這是露露非要買的，怕我冷，我倒沒用過，這下你們來了倒用上了。”
“你這不是也裝了空調嗎？”周媽媽說道。
“深圳的空調都是單冷的，不制熱。”
“你這屋子向西北，冬天冷，夏天熱。”周爸爸道。
“還好，冬天也沒覺得冷，夏天反正開空調也沒覺着熱。”周風答。
“不是說北漂深漂都住地下室的？我看周風這住宿條件還行啊，你看，一屋一廳，還有陽臺廚房，空調也有，還有電暖器，簡直很豪華嘛！”周雲說。
“嗯，不算太差，但是也不能跟家裏比。”周媽媽說，橫了一眼周雲。
“他呀，大概是希望我住在地下室。”周風笑道。
“那可沒有！你要是住地下室，我來了豈不也住地下室？你要是住地下室，露露姐也看不上你。”周雲又說。
“她跟你才不一樣。”周風說。
“你哥你不叫哥，一口一個周風，叫露露姐倒是叫得挺順溜的。”周爸爸笑道。
“就是。好啦，爸、媽，我們收拾一下，我今晚訂了飯店，我們出去吃年夜飯。”
“好，那我們收拾一下就走吧。”
“今天啊，帶你們吃粵菜！但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車了，如果沒車，我們就只能慢慢走過去了，幸好也不算太遠，走路十幾分鐘就可以到。”
“那就走走吧！順便看看你們這附近的環境。”
街道上人非常少，路兩旁邊的樓裏，亮着窗戶也不多，想必大多回鄉過年了。路上的餐廳、店鋪也都關着門，顯得極為冷清，果然是打不到車的，幸好餐廳也不遠。周風陪着爸爸媽媽走在前面說着話，周露跟在後面，一路無語。
吃飯的時候，周風不時給周露夾菜，周媽媽看在眼裏，便說：“周風現在學會照顧別人了，會給別人夾菜了。”
“那是，以前在家，好吃的只會跟我搶。” 周雲又道。周露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來來來，我現在也給你們夾菜，這不就好了嗎？”周風一邊給爸爸、媽媽、周雲夾菜，一邊說道。
“那倒不知道平常是誰照顧誰，你看電暖器，不是露露給買的嗎？家裏收拾這麽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肯定少不了露露的幫忙。”周爸爸笑着對周露說。“你們離家那麽遠，也應該互相照顧，這樣，我們也放心，來來來，今天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一起喝一杯。”
“祝叔叔、阿姨過年好，身體健康。”聽到周爸爸說“我們一家人”，周露內心猛然覺得一陣溫暖和感動，甚至鼻子酸起來。
“爸媽過年好。”周風和周雲也說道。
“好好好，來，每個人都有紅包啊。”
“就不要了吧，我們都這麽大了。”周風說道。
“你不要可以，我要啊！”周雲嚷道。
“你們不要都可以，但是露露得要！”周爸爸繼續說道。
“都拿着吧，你們現在在爸媽眼裏，還是孩子，等你們成了家，我們也就不發紅包了。”周媽媽說道。
“唉喲 ，那周風很快沒有紅包拿了。”周雲接過紅包笑道，周露又是一陣臉紅。
“你們都還年輕，倒是不着急結婚。”周媽媽說道，周露卻有些聽不明白，是周風說過他們不着急結婚？還是周媽媽覺得他們不應該着急結婚？
“老媽，周風去年春節回家你還催着他找對象早點結婚呢，怎麽今年倒不急了。”周雲又道。
“露露才跟你一樣大，那能急得來嘛！”
周露又是一陣臉紅，心裏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一雙手垂在腿上，把頭也低了下去，周風大概覺察到她的異樣，悄悄伸過手來握了握她的手，她連忙抽開，怕被他家人看到，擡起頭來尴尬一笑。
“唉，年輕人的事情，你們年輕人自己定，我們啊，就不操心了，快吃快吃，菜都涼了。來來，我來嘗嘗廣東人做的魚，這看起來清清淡淡的，不像我們老家的菜那麽油膩。”周爸爸一邊說一邊夾魚，“味道也不錯嘛，來來，給露露夾一點。”周爸爸示意周風給周露夾菜，又接着說：“露露年紀小，一個女娃娃，在外面多不容易，周風以後可要多照顧露露。”
“爸，我。。。。。。”
“你哥從小比你穩重，露露看得出來也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呀，多向他倆學習！”周雲還沒有說完，便被周爸爸打斷。
“我還沒說完呢，我也年紀小，我也一個人在外面讀書，你咋沒關心過我呢，而且，沒我襯托，我哥也沒那麽穩重吧？”周雲不滿道。
“我們怎麽就不關心你了？吃的用的，少了你的了？”
“你就從來不擔心我。”周雲繼續道。
“你一個兒娃子，十八九歲了，人高馬大，心裏又鬼，我擔心你什麽呀？”
“唉，爸你說什麽呢，我心裏有啥鬼呀？你別當着露露姐的面說我壞話。”
“怎麽不是？從小到大，你鬼主意可不少。”周風笑道。
飯後又一路走回家，周露在路邊跟他們說再見，周風說：“裏面還有一段路，這麽晚了，我送露露到樓上，爸媽你們先回，外面冷。”
“你送露露上去吧，我們在這裏等你幾分鐘就好了。”周媽媽說道。
“不用送了，沒幾步路，我自己回就好了。”周露一邊說着，一邊就往巷子裏快步走去。一邊走，一邊就有淚流下來，其實今天也并沒有什麽悲傷的情緒，然而眼淚卻一直流下來。
周風也跑着跟了上來，她聽見他說：“爸媽你們先回！”
“我們先回吧！這離得這麽近，他一個大小夥子，怕什麽。”周爸爸說。
周露聽見他的腳步，趕緊擡起手擦掉眼淚，他一把緊緊的拉住周露的手說：“跑這麽快。。。。。。怎麽手上冰冰涼涼濕濕的。。。。。。”
“手心出汗。。。。。。”周露抽出手在衣服上擦拭。
他不再說什麽，只是緊緊的拉着周露向前走去。
一開門，周露就把他往外推，想讓他趕緊回去，不要在這裏耽擱，她更怕他進了屋來，在這異鄉的寒冷的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會舍不得讓他走了。但他還是進來了，輕輕關門上，眼神定定的看着周露，周露用力扯起嘴角一笑說：“你趕緊回去吧，別讓叔叔阿姨等太久，免得他們以為我不讓你回去。”他沒有說話，只是一下緊緊的抱着周露，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早知道，我就不讓爸媽來深圳過年了，就我們倆過就好了。”
“那更不行，不然你爸媽以為是我不讓你回去，又不讓他們來。”
“是我們的爸媽。”他低聲說道。
“嗯。”周露靠在他的胸口，悄悄的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回去吧！”
“好。”他說，但并沒有馬上放開周露，而是用臉輕輕的摩挲着周露的頭發。
“回去吧！”周露推開他，打開門，把他往外推，然後在門縫裏伸出腦袋對他說：“快回去吧，我關門了。”她自己也感覺到自己笑得很勉強很尴尬。
“把門反鎖好，有事給我打電話，我馬上過來。”
關上門，周露又長長的不知道是舒了一口氣，還是嘆了一口氣。她感覺得到，周風的媽媽并不喜歡她。她不想對他說“你媽媽好像不太喜歡我。”因為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因此傷心難過，又好像不說出來，他媽媽不喜歡自己的事實就不存在一樣，更怕他已經知道這樣的狀況。可是他這麽明察秋毫，又怎麽會不知道？
到底是大年三十，周露還要給幺爸幺嬸、奶奶打電話，打完電話，她連澡都沒有洗，便悻悻的躺下了。今天周風爸爸媽媽都沒有問起她家裏的情況，想必周風早就告訴過他們，也提前叮囑過他們不要問吧。半夜一點過，他發來信息，問她睡了沒有，她沒有回，就讓他以為她睡着了吧。然而周露憂心忡忡的不知所思，一夜不曾安穩，一會夢到爸爸媽媽，一會夢到小時候的家，一會夢到爺爺，一會夢到學校，都是再也見不到的人，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