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國內下雪了。
從室內望向窗外,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很多公司都放了年假,罕少加班到除夕,餐廳內的客人也很少。
景漣漪坐在靠近窗邊的位置內,一條斷腳的小鳥項鏈被她拿在手裏把玩,鏈條在手指上纏了一圈又一圈。
這是她在房間裏撿到的,被林纓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粗心遺落的項鏈。
勞拉從外面回來,遞給景漣漪一個信封之後便去忙了。
景漣漪被急着拆,沒幾分鐘後景連歡就跟着過來了。
她在景漣漪對面坐下,“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今天都大年二十九了,你還沒出發嗎?”
“明早的飛機。”景漣漪答。
“那你去多久?”景連歡又問,“到時候是兩個人一起回來嗎?”
景漣漪睨她,“你們這個年紀還是學業要緊。”
景連歡冷哼,“以前過年我還能去新湖公館的,現在你倒是不管我了。”
“我沒興致看你們母女倆世紀會晤。”景漣漪問她,“應該都給你安排好了吧?”
景連歡點頭,忍不住偷笑,“你這個小姨還是有點用處的。”
“沒你用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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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連歡這會兒興致高,見了桌上的信封,便拿過來看,“這是什麽?”
也沒等景漣漪發話,她直接拆開了,裏面是幾張照片。
林纓的入學合照,林纓撫摸鹦鹉的照片,以及林纓在學校各處拍的照片。
景連歡随意掃了幾眼就把照片原封不動裝進了信封裏,還用力抿了抿封口處,想讓它看起來像沒拆封過的一樣。
她撐着腦袋,陪景漣漪一起望着外面的雪,就當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勞拉給她送過來一杯熱可可,景連歡喝了一口覺得它實在太甜。
思來想去,景連歡對着勞拉說,“我可以來一杯冰美式嗎?”
景漣漪看她一眼,她記得她多數喜好,像冰美式這種是她最讨厭的東西。
“冰美式是這裏最便宜的,但也是以前的林纓唯一請過我喝的東西。”景連歡及時為自己找了臺階,“我只是懷念一下我的好朋友不可以嗎,以後說不定跟她一句話都說不上了。”
景漣漪把視線重新落在了外面。
雪是今天才下的,照片上的林纓也是幾天前的林纓。
不知道她那邊有沒有下雪。
-
除夕下午,景連歡按照安排成功進到了時裝秀場。
她在名單上看到了景玉的名字,也知道她會在快要結束的時候走上秀場發言。
她沒敢坐前排的位置,只是在角落裏待着,等待這場時裝秀的結束。
須臾,她終于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盡管多年沒見,但她還是能一眼認出她來。
景玉穿着深藍色襲地長裙,靓麗又大方。
景連歡安靜看她,雙眸倏地濕潤。
這場發言格外簡短,只剩下采訪。
景連歡握緊了工作證,準備往後臺走。
景玉的面前圍了不少工作人員,還有成群的記者,她不喜露面,所以沒有在紅毯上受邀采訪,周圍這些人都是經過同意才到了後臺來的。
景連歡在心裏默默排練自己要說什麽話,要先表達思念還是問她這麽多年為什麽不肯聯系自己。
但她最先要考慮的是景玉會不會也像以往那樣,把自己厭惡地推開。
趁着她休息的空隙,景連歡正要上前搭話,就看到一個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朝着景玉跑過去,撲進了她的懷裏。
“媽媽!”
景連歡的步伐停了。
她看到景玉溫柔地捏了捏小女孩的臉,拿了一旁的酸奶遞給她喝,又抽了紙巾給她擦嘴。
“你來。”工作人員見景連歡無所事事站着,便喊了她,“把這個沙發幫忙擡一下,一會兒景老師有個專訪要參加。”
景玉聽見這邊的動靜,視線便望過來,她面容上的笑容立即僵住了。
“這就是你不肯聯系我的原因嗎?”景連歡用手背擦去眼淚,冷着臉質問,注意力又分出了些許在小女孩身上,眸光裏有着豔羨之意。
她的腦子立即炸開,萬千情緒湧上來。
她應該對景玉懷着恨意的,但此刻她在腦子裏使勁尋找,最先沖出來的還是那股思念。
小女孩奇怪地盯着她看,咬了咬嘴裏的吸管,轉身又看了眼景玉,“媽媽……”
“你回答我呀!”景連歡的聲音大了些,身邊的工作人員看出不對勁,拉着她往外走。
“景老師,您認識這位工作人員嗎?”但景玉不開口,在場的人也不敢做什麽動作。
景玉側了側身子,把小女孩喝光的酸奶盒子扔進垃圾桶,“我不認識她。”
負責人見狀,立即放了心,指了兩個人讓把景連歡帶出去。
景連歡不肯服從,想要沖動景玉面前,“景玉!你配做一個母親嗎!”
她怎麽能抵抗得過幾個人的力量?
景連歡被趕出了後臺,她坐在秀場的門口,無聲落着眼淚。
雪已經開始融化,景連歡冷得不行,寒意透徹心扉。
場內暖氣開得足,景連歡是被司機送過來的,穿得也薄,這會兒她一個人坐在外面,說不冷是假的。
她的身子不停地打着寒顫,但心裏的寒冷卻被身體上傳來得要更甚。
身後傳來動靜,一個小女孩拿着外套走出來,她站在了景連歡的面前,把外套遞給了她。
“媽媽讓我給你的。”
景連歡盯着這外套看了一眼,拿過來用力一扔,外套被遠遠扔在了地上。
小女孩走遠,把外套撿了回來,做了跟剛才同樣的動作。
景連歡鼻子發酸,“不穿。”
她的眼淚又一次沒忍住,頭靠着牆,眸裏暗淡無光。
小女孩陪着她坐下,把外套搭在了她的身上,“姐姐,你不穿會冷的。”
聽到她的稱呼,景連歡打起精神問她,“你認識我?”
小女孩搖搖頭,“只是聽媽媽說我有一個姐姐,應該跟你的年紀差不多大。”
“你的裙子髒了。”景連歡看着她白色的裙子,正如她純真的臉蛋般沒有任何污染。
“沒關系的,我會自己洗衣服。”
“那你那個姐姐呢?”景連歡問。
“媽媽說她死了。”小女孩神情可憐,“學校裏很多同學都有姐姐,就我沒有。”
“死了嗎……?”景連歡問出口,聲音都委屈得變了調。
小女孩用袖口給景連歡擦了擦眼淚,“姐姐,你不要哭,以前我哭的時候媽媽說她也會不開心,你這樣哭的話,姐姐的媽媽知道了也會不開心的。”
景連歡捂住臉,情緒徹底繃不住了。
她哭得肩膀身子都在發顫,幾乎要昏死過去。
景玉走出來,拉過小女孩的手,準備把她牽回去。
“媽媽……”她喊住景玉,指了指景連歡。
“外面太冷了,我們進去。”景玉哄着她。
“姐姐也會冷的。”小女孩固執地開口。
景玉睨了景連歡一眼,“別讓我說第二遍。”
小女孩難過地癟了癟嘴,跟着景玉走掉了。
-
景漣漪準備出發前往機場時,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醫院那邊說景連歡傍晚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幸好搶救及時,現在已經清醒了。
景漣漪在登機去見林纓和留下照顧景連歡兩者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
她吩咐司機調頭去往醫院,一路上眉頭緊皺,沒有任何舒展。
景連歡正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雙唇發白,沒什麽氣色。
“你回來幹嘛?”她問。
景漣漪扯了椅子坐下,“吊唁你。”
“那你白跑了,沒死成。”景連歡冷嗤。
景漣漪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有些惱火,“你怎麽想的?”
在她的印象裏,景連歡也該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再怎麽說也不會把生命不當回事兒。
看來是景連歡對景玉的羁絆太深,她總把這一點想得很淺。
過去攔住她們母女見面的确很有必要,眼下景連歡的反應就足以說明她接受不了景玉再婚有了第二個女兒的事實。
“你跟我媽不都覺得我是累贅嗎?我解脫了,你們姐妹倆不就也解脫了。”景連歡翻了個身,“你應該謝謝我,我挑了個很善良的死法,割手腕的話太疼,要是跳樓的話随便找棟景玉集團的房産,那你房子就賣不出去了,股票也得跌。”
“你見到景玉了?”景漣漪忽略掉她不堪的話。
“嗯……”只是剛剛提起而已,景連歡的鼻子就開始發酸。
景玉跟相愛的人重新組建了家庭,看她對女兒的反應也知道她很愛她的女兒。
可她自己就不是她的女兒了嗎?
“這是景玉給我的外套。”景連歡佯裝堅強,還得意地給景漣漪看了眼黑色的外套,“我們相處得很好。”
“那你還找死?”
“我的遺願完成了,沒遺憾了。”景連歡嘴硬道。
病房內沉默了許久。
倏地,低低的抽泣聲傳出來,景連歡還是沒忍住對着景漣漪問,“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她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就是不肯告訴我……”
景漣漪輕嘆口氣,“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不要聯系她,那只會讓你自己後悔。”
“那她當初為什麽要生下我呢……為什麽要把她對別人的恨發洩到我的身上……”景連歡用被子捂住臉。
她不喜歡哭,更不喜歡在景漣漪的面前哭,這讓她覺得丢臉。
“我對你們來說真的只是累贅嗎……一點用處都沒有嗎……”景連歡的聲音很悶,沒了往日的活潑與張揚,言語裏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景漣漪扯開被子一角,對上她淚眼朦胧的雙眸。
“小姨……”景連歡哭出聲來,“我只有你了……”
景漣漪給她擦了眼淚,眸光露出罕見的憐憫。
但她始終保持沉默,說不出任何安慰她亦或者讓她不要哭的話。
她本該踏上飛機,在新年的鐘聲來臨之際見到林纓,跟她過第一個新年。
但景連歡影響了她的安排。
“好好養病,以後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景漣漪這樣對她說道。
“你也會像我媽媽那樣扔下我不管嗎?”景連歡一遍又一遍确認着,生怕景漣漪給她肯定的回答,“你會嗎……?”
“我會替她照顧好你。”景漣漪走到窗邊,她望着天空,烏雲襲來,似乎又有了下雪的征兆。
她看了眼時間,登機的時間再次錯過。
或許這是因為她攔住了第一次離開的林纓,而後就遭到了報應。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她心甘情願地接受。
景漣漪眼眸深邃,望向遠空。
林纓,沒有我的日子裏你一定過得很充實。
那等你開開心心度過這個新年,我們再來見面。
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