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夜幕俯瞰大地,深夜十點半,一輛出租車急停在市中心某個高檔住宅小區門口。
保安拿到通行碼,給一棟18層那位住戶打去電話,随後神色古怪地看着坐在車後座的男人,開閘放行。
“我自己進去吧,謝謝師父。”
明晃晃的車燈朝着前方,時野沖下車,問清保安一棟的位置,狂奔的身影眨眼被黑暗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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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打開,穿過兩扇門,直接通到林誠素家的客廳,時野看到客廳內滿地狼藉,腳步下意識一頓,一雙濃眉随即倏然收緊。
“林誠素?”
整套公寓寂靜無聲,他快步朝裏走,忽的,聽見左後方隐隐傳來水聲。
“林誠素?”
他神色一凜,立刻轉身朝那個方向跑去,路過客用浴室,猛地停下腳步朝裏面看過去。
“林誠素!”
時野一臉難以置信地沖進浴室,嘩啦一聲将人從浴缸裏撈出來,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你瘋了嗎?你想在自己家的浴缸裏被淹死?”
手機從搭在浴缸沿上的那只手心滑落,啪嗒掉落在地,林誠素趴在他懷中,襯衫貼在身上,濕潤的痕跡勒出幾乎骨瘦嶙峋的前胸。
他凍得牙關打顫,喘息着擡起頭,眼神茫然地看向他。
萬念俱灰的眼中浮現一抹光,林誠素聲音哽咽,“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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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野看着他意識錯亂的目光陷入默然,四目相對片刻,他彎腰勾住林誠素的膝彎,迅速将人抱出了浴室。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時野狠狠咬住牙,眼裏翻湧着怒火,因為林誠素的隐瞞,因為那群D販的心狠手辣,更因為自己當時的疏忽大意。
林誠素将臉緊貼着他的胸膛,聽他說話時胸腔微微的震鳴,一只手緊緊攥着時野的外套,将額頭貼上他滾燙的胸口輕輕蹭着。
他什麽都聽不清,只是嘴裏不斷重複着同樣的話。
“你終于回來了——”
懷裏的人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吟,明顯已經将記憶和現實混淆,以為他們還在那間破舊的廢棄倉庫。
時野想将他放到沙發上,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廳地面,轉身快步朝另一側走去。
這套公寓面積很大,他随便挑了間卧室踹開門進去,将人放到床上,然後一條腿跨上去,伸手去解他的襯衫扣子。
林誠素目光渙散地看着他,躺在那裏乖巧地一動不動,素白的手指揪住床單,隐隐發着抖。
時野掃了一眼,加快手上的速度,“難受就喊出來。”
林誠素搖搖頭,像是怕他擔心,那只手松開床單,痙攣着攥成拳藏到身下,慘白的臉頰上冷汗涔涔,顫抖着唇默默閉上了眼睛。
這整個過程異常痛苦,他這樣,時野難以想象前幾次他一個人是怎麽扛過來的。
好不容易解開所有扣子,時野俯身将手伸進襯衫內托起他的背,想幫他把濕透的衣服脫下來。
掌心裏的身體輕飄飄的,摸上去全是骨頭,林誠素在他耳邊痛苦地呢喃,時野放輕動作,抓住領口将襯衫慢慢往下拽。
緊貼肌膚早已濕透的襯衫被一點一點剝落,漸漸露出林誠素布滿牙印以及各種刀傷燙傷的手臂。
所以是這樣扛過來的嗎?
時野一臉震驚地看着那些已經或結痂或發炎的傷口。
胸口仿佛堵着一團東西滞悶難耐,他猛地深吸一口氣,此時此刻恨不得給昨天那個狠心的自己用力來上一拳。
林誠素渾身冰冷,因為痛苦的折磨四肢不斷痙攣,時野小心翼翼幫他蓋上被子,襯衫袖子突然在右手手腕上卡住,他低頭疑惑地輕輕甩了甩,緊接着,聽見那裏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早已意識不清的林誠素突然用力收緊手指,廉價的吊墜碰撞廉價的銀鏈,發出廉價的聲響,卻被他視若珍寶,一點一點拼盡全力重新攥回到掌心。
時野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鼻尖猛地湧上一陣酸澀。
那條他以為早就遺落的項鏈,在林誠素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被他無比珍而重之地攏在了心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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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灰暗的薄霧照耀大地,一寸一寸掃除黑夜帶來的潮濕冰冷。
卧室地面上,金色光輝鋪開狹長光帶,一只手臂從床邊垂落,蒼白的手腕上,一圈青紫只留下淡淡的痕跡,然而手臂上那些牙印以及傷口依然觸目驚心,一部分結痂掉落,露出了下面新生的粉皮。
林誠素沐浴在晨輝中,眼皮下眼球疲憊地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雙眼。
強光刺得瞳孔一縮,他偏過頭,輕輕咳嗽了幾聲。
床頭燈顯示時間早上七點半,他茫然地從床上坐起來,混亂的記憶讓他根本想不起自己昨晚是如何熬過那樣痛苦的折磨,并且從客用浴缸那裏走到卧室,爬上床,蓋上被子——
還給自己換了套睡衣。
林誠素低下頭,用指尖搓了搓柔軟光滑的睡衣袖口。
腳尖觸及冰冷地面時輕輕縮了一下,他看了看周圍,沒看到拖鞋,于是忍着寒意,赤着腳朝卧室外面走去。
客廳內整潔如新,角幾立在沙發邊,上面擺着座機電話以及他的車鑰匙,林誠素呆呆地看着這一幕,一只手在大腿上摸了摸,正要捏,忽然聽見廚房那裏傳出動靜。
自從綁架事件過後,他連以前的家傭都已經全部辭退,這套公寓除了他不可能再有任何人,林誠素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吓了一跳,整個人幾乎彈飛出去,後背撞上冰冷的房門,房門砸在牆上,發出哐一聲巨響,又把他給吓了一跳。
時野正在廚房裏手忙腳亂地準備早飯,聽見外面乒鈴乓啷的動靜丢下鏟子沖出去,随即看見了一臉驚慌貼牆罰站一樣的林誠素。
“……”
看到時野出現在自己家裏,林誠素臉上頓時浮現出做夢般的表情,時野毫不意外,只是有些尴尬,擡手想和他打個招呼順便解釋一下,結果就看見林誠素把手放到自己大腿上,用力擰了一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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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盤糊了吧唧的煎蛋擺上桌,時野拉開椅子,一屁股在桌邊坐下,有種審訊的架勢。
林誠素用叉子戳着面前的煎蛋,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時野反應過來,默默把手腳收了收,溫聲跟他解釋,“你昨晚給我打了電話。”
林誠素顯然不記得了,見他神情茫然,于是時野伸手把他的手機拿過來,輕輕放到他手邊。
先是查看了一下昨晚的通話記錄,居然真的有一個陌生號碼,林誠素又去翻軟件使用記錄,随即看到了私家偵探發給自己的消息。
“對不起。”他放下手機,不敢去看時野的眼睛,“我忘了通知他們,以後不會了。”
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時野把煎蛋推到他面前,溫聲說,“先吃飯。”
吃完早飯,兩個人在沙發邊坐下,時野的臉色十分嚴肅,看着坐在對面的林誠素。
“什麽時候的事?”
林誠素眼眶一紅,“那天你走後。”
時野的眉心狠狠擰起,強忍着內心的不安,他的聲音陡然變緊,“他們給你用了多少?”
回憶裏全是猙獰瘋狂的面目以及無助悲涼的絕望,林誠素痛苦地閉上眼睛,聲音透出哽咽,“從你走後到你回來前,總共四針。”
那群人經驗極其豐富,使用的計量不至于對人體造成重傷但已經足以迫使他染上Dying,為了利用林誠素控制住他,他們居然能想出這種惡毒的招數!
時野猛地攥緊拳頭,剎那間幾乎難以控制內心的怒火,他用力深吸一口氣,聽見林誠素着急跟他解釋,“對不起,我不說是因為我真的不能被人知道自己——”
“林誠素,”時野擡眸看着他,“你不用跟我道歉,也不用跟任何人道歉,這整件事裏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是那群毫無人性的D販。”
林誠素,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對他說出這句話,林誠素出神地看着他,半晌後含着淚點了點頭。
“但是你昨晚的做法真的非常危險,”時野想起當時的畫面依舊一陣後怕,“萬一你休克了,很有可能淹死在浴缸裏。”
“那樣的話,會好受一些。”林誠素輕聲解釋。
整個過程需要承受何種非人的折磨,這一點身為緝D警的時野再清楚不過。
接下去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很久之後,林誠素聽見時野在對面輕輕咳了一聲,有幾分刻意,然後斟酌着開口,“你要是需要幫忙的話,反正這段時間我也沒事,我可以——”
林誠素猛地擡起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這眼神讓時野越發不自在,指尖故作漫不經心地敲打大腿,他扭頭東張西望,“我來你這裏或者你去我那裏都行——”
“我去你那裏!”林誠素激動地脫口而出,兩只還濕潤着的眼睛閃閃發光。
時野頓了頓,點了下頭,“行!那你收拾一下,要幫忙——嗎?”
“哦。”看着那個在卧室裏搬行李箱的雀躍身影,時野屁股剛從沙發上擡起來,又默默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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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