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嘔——!”
“嘔!”
“嘔——!!”
“嘔!!”
時野下樓的時候,小區路邊的樹幹旁多了一個生無可戀的背影,兩道劇烈的幹嘔聲此起彼伏,聽着比交響樂還澎湃。
時野,“……”
張岩在旁邊面無表情地捂着胃,被這兩個人傳染得都想吐了,他看着身邊的沈清悅怒其不争,“沈清悅,人家陸未明是實習生也就算了,你這抗壓能力也未免太差了,你看看咱們副隊,臉不改色心不跳的!”
“時野!”
時野正準備過去,聽見林法醫的聲音,腳步一頓轉向了另一邊。
一根修長手指挑起警戒線,林法醫拎着工具箱,笑着朝這邊走過來。
“來了。”時野熟稔地一擡下巴,非常貼心地從口袋裏摸出兩副事先準備好的口罩遞過去,“沒用過,新的。”
“……”林法醫低頭看看,從善如流地接過戴上了,“我其實自己帶了。”
“那就全都戴上。”附近不知道哪家飄出一股飯菜香,時野揉了揉鼻子,表情微妙地挑了下眉,回頭看向身後。
“嘔——!!!”
“……”看着趴在樹幹上的兩個身影,林法醫果斷低頭又從箱子裏摸出了兩副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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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目送他上樓,時野雙手揣兜,表情欠嗖嗖地過去找張岩他們,“走吧,之前一直說請你們吃飯,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了,吃飽了一會兒才有力氣幹活。”
話音落下,随即被兩道譴責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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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個周虹到死的那刻都還在搞直播啊?”
半個小時後,一群人坐在市局一樓的食堂裏,時野坐在那裏捧着碗面,對面三個人鼻孔裏塞着紙巾,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吸溜。
“太敬業了。”陸未明精神不振地轉着鼻孔裏的紙巾。
“很多視頻網站都有直播自動錄像功能,方便錯過直播的粉絲回看,”沈清悅科普完在手機上戳了片刻,“嗯?沒有?!”
她瞪大眼睛。
周虹在的那個視頻網站居然沒有直播錄像功能。
“這網站不行啊。”張岩甕聲甕氣道。
“但是她有那麽多宅男粉絲,”時野吃着面,想了想後開口,“估計有人會把她的直播都錄下來,張岩,你去網上找找有沒有那天的錄像,翻出來仔細研究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說完,他又低頭喝了口湯,“一號窗口是不是換師傅了,這面齁鹹,你們別點啊。”
這人怎麽還能吃得下東西?!張岩一臉的嘆為觀止,回過神後起身,“好,我現在就去。”
一旁的陸未明看着時野的眼神堪稱崇拜,瞧瞧這個抗壓能力,不愧是咱們市刑警大隊的一把手!
“副隊,”陸未明趴過去,語氣頗為驚奇,“那個周虹不會真的是自己把自己給撐死的吧?”
“我覺得有可能,”沈清悅有氣無力地撐着腦袋,說話時鼻孔裏的紙巾飄來飄去,“她應該有飲食失調症。”
“什麽是飲食失調症?”陸未明的表情求知若渴。
“像她那種長期飲食不規律,用暴飲暴食來吸引眼球的吃播,很容易得飲食失調症的啊,你看這種情況又要分兩種,要麽是厭食症,就是久而久之什麽都吃不下,最後活活餓死,要麽就是像她那樣控制不住地進食,”說到這裏,沈清悅啧啧嘆息,“這些人賺的都是買命錢啊,現在年輕這麽折騰,等年紀大了身體肯定會垮的。”
陸未明一副被科普到的樣子,“典型的要錢不要命呗。”
“屍檢結果還沒出來先別下定論,沈清悅,”時野吃完把筷子一放,擰開水瓶一口氣灌了半瓶下去,“你去查一下那個周虹的社會關系,還有她在各個平臺上的社交賬號。”
聞言沈清悅坐直了些,“你覺得周虹的死有蹊跷?”
指尖敲打桌面,時野眯了眯眼睛,想起周虹那雙灰白空洞的瞳孔。
“一個人,真的有可能把自己活活撐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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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時警官。”
樓道裏,時野進電梯的腳步一頓,扭頭看向飯後遛彎到這裏的小區保安。
“有你的快遞,下午到的!”保安笑着提醒他。
“哦好,謝了。”
低頭甩了甩手裏的家門鑰匙,時野轉身往外走。
這個時間小區大多數住戶都已經吃過晚飯,早秋微涼的風中,一扇扇明亮的窗口飄蕩出熱鬧的煙火氣。
清冷的月光鋪滿腳下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時野雙手揣兜,一個人慢悠悠地朝小區後門的驿站走,走到一半,前面路口拐進來一輛黑色奔馳,坐在裏面的司機打着電話,起伏的路燈光影下,一張女人巧笑嫣兮的面容一閃而過。
等他拿了快遞繞一圈再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嘴裏哼着剛才聽了半天的廣場舞音樂,時野抱着快遞坐電梯上樓,幽靜的樓道,鑰匙嘩啦作響,打開門,一股沁涼的寒意從裏面飄散出來。
這套公寓看起來沒什麽變化,只不過許久沒有打掃,地板落了些許灰塵,客廳窗邊牆上,時野那張鑲了金邊的警校畢業證倒是被擦拭得锃光瓦亮。
茶幾上一只空花瓶,有些突兀地立在那裏,一只手過去,将快遞随意往旁邊一丢,時野脫下上衣精準地丢到陽臺的髒衣簍裏,連燈都懶得開,就這樣踩着拖鞋晃進了浴室。
浴室裏很快傳出水聲,客廳內,月光順着窗沿無聲向沙發那頭流淌,一條蓬松的羊毛毯搭在扶手上,包裹住底下一只若隐若現的靠枕。
片刻後,浴室門打開,升騰的水蒸氣中,時野慢條斯理地擦着頭發從裏面出來,徑直走進主卧。
一陣乒鈴乓啷翻箱倒櫃的聲音後,他又穿着睡衣出來,先是在客廳裏漫無目的地晃了一圈,然後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裏,時野抓着抹布胡亂擦了幾下空蕩蕩的臺面,折騰半天,最後給自己倒了杯冰水,一邊喝着一邊回了卧室。
卧室門關上,好像熱熱鬧鬧的,又總算消停下來,冷清的公寓內再次陷入寂靜。
月光慢悠悠擦過沙發扶手,像片溫柔流淌的河水,一點一點漫過積滿灰塵的地板,最後停在緊閉的客卧門前,仿佛生怕驚擾,就這樣在漫漫長夜中無聲流連着。
叮——!
時野猛地從夢中驚醒。
頭頂陽光刺眼,他抓起摟在懷裏的毯子擋住臉,柔軟的羊毛輕輕蹭在下巴處,他緩了緩,從冗長的夢境中清醒過來,然後伸手去拿茶幾上的手機。
隔壁幼兒園已經開始跳起了早操,時野枕着靠枕,偏頭躲開刺眼的陽光,看到是張岩,又看了眼日期時間,已經是早上八點,于是動動手指摁下了通話鍵。
他清了清嗓子,“喂?”
“還真被你說中了,周虹有個粉絲把那天的直播錄像發到了網上,總共一個小時二十六分鐘,全程一秒沒少!”張岩在電話裏開心地說。
時野掀開毯子從沙發上起身,低頭疲憊地搓了搓臉,“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過來的時候記得帶早飯!”張岩嘿嘿笑着叮囑。
背景裏随即響起沈清悅的聲音,“我也要!”
緊跟着整個辦公室都沸騰了。
“包子!”
“燒麥!”
“豆漿,要甜的!”
時野二話不說挂了電話。
進浴室裏匆忙洗漱一番,又去卧室換了衣服,他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便收拾好沖出了家門。
小區花園裏依舊生活氣息濃郁,一大早全是遛娃曬太陽的老人,倒是小區門前的馬路兩年前改造過一次,原本那家賣紅油抄手的小店換了地方,現在搬到了一公裏外的菜場裏面。
時野今天突然有點想吃那家的紅油抄手,于是出了小區繞到旁邊的巷子裏,等走出小巷,過馬路就是那家菜場。
路口有一家書報亭,月初,一批新到的雜志鋪滿亭子前的小桌板,浩浩蕩蕩占據了大半條人行道,路過的時候時野繞過小桌板,朝那上面看了一眼。
幾分鐘後,他手裏端着一碗打包好的紅油抄手,指尖勾着一大堆包子燒麥從菜場裏出來,邊吃往回走。
走到書報亭前,他停下腳步,站在那裏低頭認真地吃着,像是在等車,身後報刊亭老板聽着錄音機裏播放的昆曲,期艾綿長的腔調在清晨的微風中飄蕩。
馬路上車流穿梭不息,幾分鐘後一輛公交車駛過,揚起一陣灰後停在了一旁的車站前。
趕公交車的人潮随即蜂擁而上,一副争先恐後的架勢,生怕擠不上去,錯過了要再等十來分鐘。
只有時野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吃完最後一口,他把手裏的外賣盒丢進垃圾桶,似乎不着急趕時間上班,而是轉身拿起了書報亭前擺着的一份雜志。
“老板。”
書報亭老板擡頭看了一眼,《國際財經》,忍不住擡眸将面前這人仔細打量一番。
黑色T恤,半舊不新的皮衣外套,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腳上踩着一雙棕色短靴。
老板收回目光趴回去,“三十六塊,掃碼在那邊。”
掏出手機付了錢,時野将嶄新的雜志随手一卷,塞進屁股兜裏,轉身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市局。
除了周虹生前最後一次直播錄像,沈清悅那邊還有新的發現。
早上九點不到,市刑警大隊一隊辦公室裏已經坐滿了人。
“根據鄰居們以及房東的口述,周虹應該是獨居,而且平時不怎麽出門,直播用的那些食材基本都是以叫外賣為主,另外我還查到,她是在成州縣永新區鐵路街道福利院裏長大的,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由當初負責為福利院孩子進行體檢的街道診所提供,所以像姓氏啊年齡啊這類信息,其實都不準确。”
成州縣是位于禹城東南角的下屬縣城,距離市區有點距離,開車要一個多小時。
“她是孤兒?”張岩一愣。
“對,”沈清悅點點頭,把手裏剛剛從福利院那邊傳真過來的資料分發下去,“我剛剛給福利院那邊打了電話,根據當年留下的記錄,她是被父母遺棄的,被當時的社工在福利院門口撿到。”
“福利院那邊怎麽說?”時野問。
沈清悅看着他,“說是周虹十八歲成年以後就沒再回去過了。”
看着手裏的資料,張岩不免有些唏噓,“這樣看看,這個周虹也是挺可憐的。”
話音落下,沈清悅突然清了清嗓子,張岩擡起頭,看見她飛快地瞥了眼時野,猛地回過神,刷地朝他舉起一只手,“那,那,那個副隊,我找到的直播錄像裏有重大發現!”
“……”一群人翻了個白眼,扭頭看向時野。
時野倒是神色如常,伸手把投影儀打開,“有什麽發現?”
一說到這裏張岩頓時激動起來,拿起桌上的遙控器,給大家展示自己一大早差點看瞎了眼後截取到的一小段錄像內容。
視頻裏,周虹正在向觀看直播的粉絲介紹自己手裏這款私房蛋糕。
“下面,我們來嘗嘗今天最後一款蛋糕,肉松芋泥口味,裏面還有厚厚一層麻薯哦!”說着她張大嘴咬了一口,進食的聲音經過別在胸口的麥克風放大,辦公室裏頓時充斥着咀嚼以及吞咽的聲響。
畫面上的一切看似如常,讓人根本無法想象,在那之後不久,她就以那樣離奇詭異的方式死在了鏡頭前。
音響裏傳出的進食聲極其抓人食欲,一大早忙着開會還沒顧得上吃飯,沈清悅他們聽着聽着,忍不住摸了摸饑腸辘辘的肚子。
好在很快周虹就一臉陶醉地咽下了最後一口蛋糕,同時熱情地介紹道,“老板真的很舍得用料啊,肉松超級多超級香,奶油的味道也很濃郁,再加上麻薯糯叽叽的口感,太好——”
視頻到這裏突然戛然而止。
一群人回頭,原來是張岩摁下了暫停鍵,“你們看。”他起身走到屏幕前,指着畫面左下腳的位置。
“這是什麽?”沈清悅捂着叫個不停的肚子,湊近了盯着他手指的位置。
時野拿過遙控器,将這一段前後三秒的過程反複播放了幾次,最後将視頻進行了慢放。
只見慢放的視頻中,周虹正在房間內認真做着直播,而在一門之隔的客廳那邊,一個黑影如同鬼魅般,緩緩地從門縫底下悄然飄過。
時野甩着手裏的遙控器,一臉沉肅地開口,“周虹死的那天,那房子裏不只有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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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一口氣三個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