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審訊室的門豁然洞開,沈清悅和張岩一臉嚴肅地從裏面出來,走向等在外面的時野和周警司。

“随便唬兩句就全都招了,”張岩冷哼一聲,“和副隊推斷的完全一樣,那群人利用視頻軟件為媒介,客戶通過全邵華的弟弟全邵英向福利院下訂單,晚上再由全韶華将孩子麻醉後送到全邵英的理發店內施行侵犯!”

沈清悅手裏捏着一只棕色小熊發夾,“他們之間所用的暗號就是這些孩子頭上佩戴的飾品,每一個孩子都不一樣,從全邵英的理發店發布的視頻裏面能看到每一次發型教程最後,他都會在假人模型的頭上佩戴上不同的飾品,他們就是通過這種方式來挑選孩子進行交易的。”

“簡直無法無天!”周警司翻閱着審訊記錄,眼中不禁怒火燃燒。

“周虹和張恬意呢?”時野問。

沈清悅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她們兩個當時的代號分別是貓和狐貍,幾年前從福利院裏僥幸逃了出去,陳德立派人找過,但料定她們不敢報警,所以沒再追查下去。”

這句言語背後暗藏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靜默片刻,時野肅然點頭,接過張岩遞來的一份名單。

張岩語氣諷刺,“我一說減刑,三個人就跟比賽似的在那兒比誰寫得更快。”

時野将手裏這份名單和手機裏在陳德立辦公桌上發現的那份進行比對,确認沒有漏網之魚後将名單一收。

深夜,整座城市已如往常一般陷入沉睡,而市局大樓依然燈火通明,夜幕下仿佛燈塔直插天際。

六樓走廊一片寂靜,面對一群人的注視,時野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宣布正式開啓一場收割罪惡的鏖戰。

“全體準備,出發實行抓捕。”

所有人神色一震,随即挺直脊背,擲地有聲,“是!”

十分鐘後,無數警車呼嘯着沖出市局大門,尖銳的警笛聲如一把把利劍刺穿黑暗,朝着四面八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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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華還不接電話?”

女人走進卧室,坐下後一邊用毛巾擦拭頭發,一邊回頭看向身後。

淩晨一點半,全韶英衣着整齊,一副随時準備出門的姿态斜靠坐在床頭,床頭燈前,一張模樣普通的國字臉顯得深沉陰冷,他皺眉盯着手機,不安地喃喃自語,“福利院那邊是不是出事了?”

不太對勁,按理說今晚第一批五個孩子打完麻醉送到這裏,最多兩個小時,現在已經比約定時間整整晚了一個小時。

“你給陳德立打個電話。”妻子建議。

“不行。”全韶英不假思索地搖頭,狠狠瞪着她,“你少瞎出主意!當初說好了,以防萬一,我們絕對不能和福利院那邊有明面上的往來!”

“那怎麽辦?”妻子焦心地想了想,“這樣,你直接開車過去看看,或者我去。”

全韶英越想越不對勁,片刻後從床邊起身,“我下樓看一眼。”

“你下樓幹什麽?”

全韶英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樓下便是理發店,全韶英拐進走廊前回頭看了眼店外,秋末寒風呼嘯,似鬼魅的哭訴,除此之外,這片郊區破敗荒涼的街區只剩下死寂。

他卻皺了下眉,加快腳步穿過走廊,然後推開了盡頭處一扇門。

這裏簡直別有洞天,和理發店那簡陋的裝潢布置天差地別,幽藍色燈光鋪滿色調奢華暗紅的牆紙,旖旎中卻有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空氣中飄蕩着一股異樣的香氣,牆邊玻璃櫃裏碼着幾排物件,全韶英站在那裏環顧一圈,卷起衣袖開始動手收拾。

片刻後妻子聽到動靜下樓,站在門外驚訝地看着他,“你幹什麽?”

“幹什麽?”全韶英手上動作不停,呼吸變得急促,汗水滾落,他聲音沙啞道,“我看是要出事。”

“不會吧,”妻子的神情猶疑不定,“這麽多年了從來沒被發現過,我們已經很小心——全韶英?!”

全韶英猛地直起身,布滿汗水的臉上滿是驚懼。

夫妻二人愕然瞪着前門的方向。

警笛聲呼嘯而至,全韶英目眦欲裂,“警察來了,快跑!!”

妻子驚慌失措,“鈞鈞還在樓上睡覺!”

話音落下,她便看着丈夫用力拉開通往後巷的門,丢下她和兒子奪門而逃!

“全韶英!”

在女人撕心裂肺的怒吼聲中,後巷,全韶英狼狽奔逃的身影直接被幾個警察攔截住!

“站住!”張岩箭步上前,反手一擰,屈膝将不斷劇烈掙紮的全邵英狠狠頂在了水泥地上!

理發店前門,破敗街巷兩邊的商鋪陸陸續續亮起燈,二樓住戶打開窗探頭看向對面,只見幾位警察沖下警車,呼喝着将正沖出理發店的老板娘鉗制住,随即迅速沖進了店內!

“張岩!”

後巷,張岩将全韶英扣住交給同事,起身快步過去拉開虛掩的鐵門!

一群人站在那裏,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深藏在郊區破舊理發店內的交易點,一雙雙印着各式物件的眼眸中漸漸燃燒起怒火。

.

“感謝張總的邀請,昨天我和鑫瑞公司副總吃飯的時候提到您,他也請我向您再次表示感謝,表示非常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淩晨兩點,某公司總部頂層總經辦燈火通明,總經理張順德西裝革履,正在進行一場同美國那邊的視訊會議。

辦公室門悄然滑開,秘書走進來,小心翼翼将一杯咖啡擺到他手邊。

視訊畫面中,這位張總臉上的笑容親切和煦,姿态優雅從容,絲毫看不出倦意,“我也非常期待能夠盡快在禹城見到二位,能夠有幸遇到如此默契的合作方,我想不僅僅對于公司來說——”

話音戛然而止,對方公司負責人看着視訊畫面上,張總突然皺起眉,擡頭看向鏡頭外,用中文厲聲詢問道,“怎麽回事?”

原本安靜的環境變得有些喧鬧,聽語氣,似乎有人在竭力阻止着什麽。

“張總?”負責人言語關切,“請問您那邊是出了什麽——”

視頻中陡然響起混亂的腳步聲,張順德的臉色猛地有了變化,從椅子上怒然起身!

“怎麽回事,這邊正在開會!”

叮——

下一秒,視訊中斷,美國這邊,負責人驚疑不定地看着暗下去的電腦屏幕,和幾位同事茫然面面相觑。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秘書氣得滿臉通紅,伸手攔住這幾位闖進來的警察。

張德順看着他們,審視的目光中透出難以察覺的揣測意味。

“去給律師打電話。”他低聲吩咐秘書。

秘書驚慌失措地跑出辦公室,張德順昂起下巴,“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是一句話都不會——”

“你當然可以保持沉默。”時野舉起手裏的逮捕令,面不改色地繞過辦公桌朝他走去,邊走邊掏出手铐。

咔噠一聲,張德順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你幹什麽?!”

眼前的男人擡眸,幽邃的眸光深處是令人膽寒的徹骨冷意,脖子仿佛被繩索猛地死死勒住,将他接下去的怒言盡數卡在了喉嚨口。

時野看着這位衣着光鮮的張總,“但是張德順,你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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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陰冷的公寓,少女悲痛的嗚咽在空氣中彌漫,手機冷白光照亮一張淚痕交錯的年輕面龐,周虹仿佛着了魔,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不斷重複地看着上面的視頻。

視頻裏,男人将一只棕色小熊發夾別在假人模型的頭上,視頻到此為止,周虹緊緊抓着手機,痛哭着彎下腰去。

“阿韻——”

一個又一個夜不能寐的深夜,她抱着痛徹心扉的回憶不斷翻看這些視頻,瘦弱的肩膀劇烈顫抖,周虹終于再一次失控。

食物被機械地送進嘴裏,她不停地進食,仿佛餓鬼茫然地咀嚼。

阿韻,徐潔,她們還依然被困在那裏。

洶湧的淚水混着食物流進嘴中,她嘗不出任何味道,拼命用食物填滿痙攣的胃部,在驚恐的深夜,她只能用這種方式無望地慰藉着自己。

阿韻,徐潔——

吃到最後,劇痛的腹部幾乎要爆裂,周虹崩潰地倒在地上,漆黑的天花板在淚光中緩緩沉落,壓得她喘不過氣,就像那一個個在混沌中醒來的夜晚,她無聲茫然地哭泣,痛苦和絕望的面容被印在一雙雙猙獰癫狂的眼裏。

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救出她們——

“救命——”

無法宣之于口的求救,胃中食物反流,周虹倒在冰冷的地上痛苦掙紮,忽的,目光落在房間裏的電腦上。

灰暗的瞳孔,淚光忽然微微一顫。

……20XX年6月17號:

淚水又一次模糊了畫着精致妝容的面容,随即被沾滿食物殘渣的雙手胡亂抹去,周虹拉開椅子,矮身坐在鏡頭前,為自己戴上貓咪頭飾,然後用顫抖的手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上衣。

右手邊,手機畫面定格在全韶華理發店的視頻頁面,周虹在鏡頭前坐直。

自動美化的鏡頭消磨了臉上斑駁的淚痕和眼裏深切的悲恸,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扯起嘴角,笑容甜美地朝所有觀衆揮揮手,開始了她的最後一次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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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手機從指尖滑落,輕輕跌落在地。

周虹。

淚水不住滾落,張恬意坐在沙發上,像個木偶呆滞地看着腳下。

“周虹——”

“周虹!”

少女蜷縮在沙發上,緊緊抱住自己,淩亂的發絲下面目痛徹心扉。

【像這種吃播,國家早就該出手整治了,浪費食物不說,還對青少年産生不良引導——】

【她之前那條擦邊視頻我看了真的yue了,為了錢可真豁得出去啊!】

不,不是這樣的!

你們知道什麽!

張恬意在心裏歇斯底裏地咆哮,瘋了一般爬起來,抓起地上的手機狠狠砸在了牆上!

“——為什麽——”

少年望着窗外的夜幕,凄冷的月光鋪滿無助悲恸的面容。

已經這麽多天了,為什麽還是沒有一個結果?

一定是線索還不夠清晰。

這樣想着,張恬意茫然的面容漸漸有了變化,她低下頭,纖細的下巴在黑暗中逐漸緊繃。

啪嗒。

淚水濺落在冰冷的地磚,張恬意呢喃着閉上眼睛。

周虹,阿韻,徐潔——

浴室門在黑暗中震動,從劇烈到歸于沉寂,磨砂玻璃後,少女模糊的身影始終保持着一個姿勢,直到生命徹底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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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蕭瑟,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在空中翻卷。

時野将花束擺放在收拾整潔的地面,起身看着面前并列而立的兩座墓碑。

他的身後站着所有一隊隊員,沈清悅神情悲痛,在濛濛細雨中上前一步,用衣袖輕輕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她們真的很勇敢,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所有人的自由。”

一切本不該如此,那裏本該是所有人用關愛為他們築成的家園,卻被貪婪者謀取利益的私心污濁成了痛苦的牢籠。

所幸的是,黑暗中不光有罪惡,也有掙紮和對抗的勇氣。

時野眼眶泛紅,向着面前的墓碑深鞠躬。

遠處蜿蜒的山脊線,初升朝陽綻放出萬丈金芒,如火光漸漸點亮枯澀灰暗的深秋,淩冽的風中拂過一絲和煦暖意,寧靜的墓園,墓碑上兩個少女笑顏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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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案件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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