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發怒
發怒
“小姐,要下大雨了!”阿羅着急的将驢車趕得更快了些。
這深山老林荒無人煙,若是下雨,兩人定是避無可避,勢必會被淋透。
宋朝月仰頭觀察着這說變就變的天氣,出門時的豔陽已被遮蔽,再轉頭四望,周圍依舊是望不見盡頭的林子,哪可能會有人家。
沒辦法,只能看下山後有沒有農家茅草棚什麽的能躲躲雨了。
灰褐色的毛驢似乎也感覺到了天氣的異樣,它發出一聲難聽的嘶鳴,然後四蹄更邁得快了。
翻過山林,又走了許久的路,皇後和國公府的隊伍終是到了笙歌城。兩支帶着衛隊和一大群仆從的隊伍在城西門分道揚镳。
益陽公主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心說總算是清淨了。
雨滴滴答答砸在馬車篷上,她用手指輕輕撥開車簾朝外看,輕聲喃喃,也不知身旁人有沒有聽清:“回到這笙歌城雨就小多了,一會兒回府得喝些姜湯。突逢大雨,天氣也冷了不少,可不能染上風寒了。”
花詠點頭應下,車隊到了府門前,就立即去廚房吩咐廚子熬姜湯。
逸仙築內,孟舒安房內對着院子的那扇窗大開着。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被一片被雨打落的香樟樹葉,它打着旋兒落到了宋朝月的秋千上,然後一滴又一滴的雨接踵而至,像是砸斷了它的筋骨,讓其失了原本的挺立的形狀。
院外不時傳來幾聲吵嚷,院裏的小厮說是母親自平南山回來了。
孟舒安猜想,那一會兒朝月也應當回了。
她走這幾天,這逸仙築冷冷清清的,沒了生氣,他倒是盼着她早日回來,也好讓自己不要這般無聊。
他想起自己的前些年,總獨自坐于這四方的天地中,這日子竟也就這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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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過了快半個時辰,孟舒安都沒有見到熟悉的身影從那月洞門裏走進來,他逐漸失去了等待的耐心,讓廣德出去打聽打聽。
過了好半晌,才見廣德打着一把油紙傘從外面跑進來,氣喘籲籲說道:“公子,我到處問了,夫人,夫人好像沒有跟着一起回來。”
“為什麽會沒有一起回來,可是她惹母親生氣,被留在了慈寧寺?”
廣德整張臉皺着,艱難說出一句話:“是、是不小心将夫人給落下了。”
聽到這,孟舒安猛地咳嗽了幾下。怎的偏就那麽湊巧,就落下了宋朝月一個人!
“廣德,扶我去遠意堂,我倒是要問問,是怎麽個不小心法!”
孟舒安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廣德連忙攙着他,勸道:“公子,外面下着雨,您就不要往外走了,國公爺已經找人去接了,您再等等,一會兒就回來了。”
“不,我是一定要去的。”
孟舒安的态度是從未有過的強硬,宋朝月嫁給他本非所願,如今這大雨天還被遺忘在了如此遠的荒山之上,心中定然是滿腹委屈。
廣德沒轍,只得扶着孟舒安,又喚來一個小厮替他們這位病弱的公子撐傘,快步朝府內遠意堂走去。
他們走到時,遠意堂內已經嘩啦啦跪了一大片下人,益陽公主原本還伸着手指斥着什麽,見到了自家兒子,忙不疊起身去攙他,眉眼間全是心疼。
“舒安,你怎的頂着雨出來了。這事兒我與你父親已經在處理了,你莫要着急,一會兒兒媳便可以回來了。”說着還朝孟國公使了使眼色。
孟國公受了妻子的意,也在一旁幫腔,說已經派了自己的衛隊去接,再稍坐一會兒人也就回來了。
別看孟舒安平時脾氣溫和得不得了,其實內裏是個性子倔的。無論何人同他說什麽,愣是一動不動,堅持要等到宋朝月回來。
他坐在鋪着狐毛的椅子上,眼睛打量着周圍人,父母親年長歷事多,自然露不出什麽破綻。不過他瞧着自己那個還未及笄的妹妹,眼神躲閃,慌慌張張,根本不敢看他,便知其中必定有什麽貓膩。
然事已至此,最緊要的不是秋後算賬,而是先将人接回來再說。
孟舒安在亭中這一坐就坐到了半夜,所有人都不敢離開,皆是陪他等待。
在所有人都等得昏昏欲睡之際,有一人風塵仆仆跑進來回了消息,說是今日雨大,上慈寧寺的路被山上滾落的泥石掩住了,根本上不去。
沿途能找的地方他們也找了,沒有找到人。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都落到了孟舒安臉上,他們小心翼翼觀察着,只見他那臉色愈發地冷,怒斥了一聲:“孟文英,你給我跪下!”
“再多派幾隊人馬去給我找,将那路給清理出來,咳咳咳……要是找不到,你們的命也別要了,咳咳咳……”他又急又氣,一句整話都說不清了,益陽公主看在眼裏,心疼不已。
“舒安,你別着急,想必是暫時歇在了哪個農戶家,定會無事的。”
其實說這話時益陽公主心裏也發怵,若是宋朝月仍還待在慈寧寺,自是無礙。
可若她跟着趕了出來,那一路盡是密林,靠都城地界,倒是不用擔心匪徒,就是怕會有兇獸什麽的。而今還有了泥石流,也不知,這人會不會……
孟舒安不搭理她,只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頭快埋到地上的孟文英,厲聲問說:“是不是你設計将你嫂嫂丢在了平南山上?”
孟文英從來沒見哥哥對自己發過這麽大的火,她吓得渾身發抖,不敢應聲。
确實是她從中作梗,她故意找人同宋朝月說錯了離開的時間。還讓人同宋朝月的馬車夫說她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打消了馬車夫的疑慮,一路駕着空車回了笙歌城。
她也沒曾想會出這樣的事兒,本來是想着吓吓她再尋人去接就好了,誰知道出了這樣的事。
孟文英這種自出生便被金嬌玉養世家小姐,可能永遠也體會不到宋朝月那時的心境。
被人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在異鄉丢下,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是否又惹惱了哪位得罪不起的人。她出身不顯,沒有底氣會認為有人來接自己。只能自己鼓起勁兒往回趕,即便那個地方,根本不是她心之所向。
孟舒安從旁的人口中聽到了來龍去脈,他氣得雙唇發顫,高高舉起了手想要給孟文英一巴掌,終又還是放下。
“從前我只認為你不過是驕縱了些,無傷大雅。而今看來,是我錯想了。那是你嫂嫂,即便你再不喜歡,再瞧不起,你也不能如此設計她,要是出了什麽事,孟文英,我決計不會輕易饒了你!”
孟文英從未見過這樣的哥哥,她被吓得噤聲,眼淚更止不住地流。孟家夫婦看着氣惱的兒子害怕的女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孟祈大半夜回來時,就覺得府中不同往常,本該安靜的府宅此刻竟然無比吵鬧,還能隐隐聽到哭聲,這又是怎麽了?
不過他無心去看,匆匆去了自己院中拿上一樣東西就要離開。
在他跨出府門之際,瞧見了不遠處有一輛破破爛爛的驢車緩緩駛來。
怎麽會有驢車出入在國公府所在的這條街上,他心有疑惑,站定望遠想要探個究竟。
驢車越來越近,那原本黑黑的影子也越發清晰。他終于是看清楚了,是宋朝月和她那侍女。渾身濕漉漉的,不知幹什麽去了,今日府中如此吵鬧,莫不就是為着她吧。
宋朝月被雨淋濕了全身,渾身冷得厲害。見到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人,是孟祈!
她朝孟祈揮了揮手,本來疲倦的臉上有了笑意。
驢車停下,宋朝月濕噠噠站到孟祈面前,仰着那張黏着發絲蒼白的臉龐同他說:“大哥,可是家中要你出來找我?”
孟祈垂眼看她,明明那麽狼狽,甚至冷得渾身都在抖,卻還能笑得出來。
也是,唯有這般心性的女子,才能狠心絕情手刃于他。
想到那些事兒,孟祈剛剛生出的心疼頃刻間蕩然無存,他翻身上馬,說了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
宋朝月瞧着他飛快離開,原本閃着亮光的眼睛驟然黯淡了下來。原來,他不是要去找自己的,是她——想多了。
她鼻尖發酸,整個人因失溫脫力已經快要站不住了。
一直守在府門前的侍衛瞧見了主仆二人,忙跑去裏面通禀,孟舒安聽到消息飛快從府內小跑了出來,益陽公主這心也終是安下。
走過孟文英身邊時,她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溫聲道:“文英,記得去同你嫂嫂賠罪。”
大家陪着孟舒安熬了一夜,已經是累極了,見二夫人回來了,也各自散去。
宋朝月狼狽地進了府,瞧見孟舒安,還有跟在他身後不遠處泫泫欲泣的孟文英,也能猜出是怎麽回事了
不過她實在是太累了,沒有力氣再去說話,眼前朦朦胧胧,甚至都不知道在旁邊扶着自己的是誰。
“桑桑你可還好,你去哪兒了,可有受傷……”
孟舒安在旁邊如連珠炮一般地問,宋朝月開口想答,可又不知從何答起。
她只得虛弱地說了一聲想休息,随後被趕忙攙進了房中。
當夜,宋朝月就發起了高燒,整個人意識迷糊,卸下了所有平日僞裝的堅強模樣,在人前無聲無息地流着眼淚。
她說這裏的人都不喜歡她,她說她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