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通緝
通緝
這一場意外實在太過于突然,宋朝月毫無心理準備。
不是,她明明問了金蟬,說孟祈沒回來啊。
宋朝月還未反應過來,仍舊跌坐在泥地裏,方才孟祈靠她那般近,惹得她耳朵直發燙,現下說話簡直毫不過腦。
“我說我不小心丢進去了你信嗎?”
說完這話宋朝月就別過臉閉眼暗罵自己,凳子都搭上了,怎麽個不小心能把盒子扔到別人院牆裏。
她平日裏的聰明,在見到了孟祈之後就蕩然無存,只餘下丢臉。
孟祈顯然也不會信她的鬼話,就這般看着她錯亂的動作與表情,活像一只在突然被人從地洞裏揪出來的野兔子。
事已至此,宋朝月也不再遮遮掩掩選擇開誠布公了。
“那盒子裏是我寫給你的消息,我在街上看到了廣聞司的通緝令,畫像上那人,我曾見過。”
宋朝月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口氣抖落了出來。
畫像上那人她雖不知是誰,不過卻記憶深刻。
約莫年節,正值數九寒冬。宋朝月在羊肉湯店看見了一個男子。他雖樣貌平平,還戴着兜帽,然動作間卻讓宋朝月瞧見他沒了一只耳朵。這就引得她多看了幾眼,也因此記住了他的長相。
沒曾想幾月後,她竟然在廣聞司所布的通緝令瞧見了這張熟悉的臉。廣聞司經手,必定是大案,這人肯定很重要。
宋朝月思慮再三,決定将這消息偷偷遞給孟祈,誰知道被金蟬那不靈通的消息給害了,想要不留名做好事卻被人抓個正着。
孟祈細細聽着,臉上依舊存疑,他追問道:“那是幾個月前,你又怎知他現在是否還在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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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定在的,沒過幾日我又在一家藥鋪門口撞見了他,見他手裏提着藥。我也正好要去開藥,随口問了一嘴,那醫士說那人求的藥是助産之藥,所以我猜,應當是他夫人快要臨産。妻子将生子,想必不會跋涉奔波的……”
宋朝月越說越覺得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她分析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愈發沒有底氣,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孟祈面前班門弄斧了。
誰料孟祈聽完,沒有對這消息有任何的評價,只是道了一聲多謝,便匆忙離開。
“多謝”二字在宋朝月的心中反複回味,她好似吃了一個酸甜的果子,情緒複雜。思及前些日子在繁竹居,他的一舉一動,像一根針反複插刺着她的心。
越想越煩躁,宋朝月伸手拍兩下自己的臉,告訴自己一個殘酷的事實:在孟祈心裏,自己什麽都不是,他那般做,也實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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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聞司裏,得了消息的孟祈先去告訴了張繼,張繼立馬讓他帶人前去充州。
晝夜兼程之下,孟祈一幹人在六日後到達了充州泗水城。
這不是孟祈第一次到這兒,對于此地,他雖稱不上熟悉,卻也算不得陌生。在重新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刻,孟祈生出了些異樣感。
他看見穿城而過的泗水河面在陽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耳畔聽見獨屬于充州的方言,鼻尖還充斥着一股香甜的氣息。
這是一座蒸騰着朝氣的城池,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臉,不複在笙歌城,那裏的人們總是行色匆匆,臉上寫滿了疲憊。
孟祈又萌生出了想在這個地方生活的念頭,然這念頭才将萌芽便被他扼制下去,他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譬如現在,他必須得将被割了一只耳朵的窦鴻雪給找出來。
孟祈吩咐人四散開去打探消息,他也簡裝走在城中。
這城中走過的每一個人,都成了他觀察的目标,可是找到一個有心藏匿之人,哪裏會那麽容易。
他在街上随便問了一人陶安醫館所在,這是前些時日宋朝月同他所說遇見窦洪雪的地方。
被問路的男子一聽孟祈口音,知其是個外地人,立馬熱心同孟祈說了起來。
“是啷個走的,我跟你講,你先跟到這條街直走,然後在第二個路口兒右拐,然後……”
他說了許多許多,孟祈卻越聽眉頭鎖得越緊,他記憶沒什麽問題,就是這充州方言,他聽着屬實有些困難。
那男子一見孟祈那樣兒,就知道他聽不懂,朝孟祈擺擺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一路上,帶路的中年男子話一直說個不停。
“您是從都城來的吧?”
“陶醫士可是我們泗水城名醫。”
“對了對了,您可知道宋朝月宋小姐,她前幾個月才将嫁去都城……”
他也不管孟祈聽不聽得懂,自顧自說了許多,孟祈也只是淡淡回應。直到在一堆晦澀的充州話裏聽到的宋朝月的名字,他開始有了反應。
“你說的宋小姐,是什麽人?”
“宋小姐是宋司馬家的女兒,她救過我媳婦兒和孩子,我們一家人都很感激她……”
說起宋朝月,他更是濤濤不絕。其中有些話孟祈雖然聽不懂,但是從這位給他帶路的百姓臉上可以看出,他對宋朝月有着真心的喜歡與感激。
“到了,這位公子,陶安醫館就在這兒。”
中年男人指了指寫着陶安醫館的招牌,同孟祈告別,“公子,若是您見了宋小姐,能不能代我同她問一聲好,對了,我叫徐老三——”
徐老三走遠了,那句話卻無比清晰地傳進了孟祈的耳朵。
她真的有那麽好嗎?好到托一個不相識的人代他問一聲好。
陶安醫館的人不少,孟祈進去的時候正有不少人排着隊看病買藥。
他走到了一個抓藥的夥計面前,偷偷塞給他一錠銀子,“小哥,同你打聽一事。你可有見過一個相貌平平,只有一只耳朵的男人。應當還在你們這藥鋪裏抓過女子生産亦或是襁褓嬰兒的藥?”
那夥計冥思苦想了半天,沒想出有這麽一個人,又去問了店裏其他夥計,均搖搖頭,竟是沒一個人知道。
孟祈只得作罷,另尋他法。
他才将邁出陶安醫館的門,便見一個少年人依靠在店門前的柱子上,他自邁過陶安醫館的門檻,少年人的眼睛便一直落在他身上。
孟祈的神色霎那間有所改變,不過很快就消失,面不改色繼續往前走,然後他聽到了身後的少年人說:“我知道他在哪兒。”
果然,孟祈停住了腳步,少年人露出了得意的笑。
“你知道我要找誰嗎?”孟祈直視着少年人。
少年人的嘴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孟祈從他口型看得出來,他說的就是窦洪雪。
“怎麽樣,要不要我帶你去?”少年人跳下臺階,說話時眉眼飛舞,分外生動。
“你怎麽知道我找的是誰?”
少年人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再不去就來不及喽,你們廣聞司的人已經有人打草驚蛇了。”
孟祈神色一凜,當機立斷讓這少年前頭帶路。
沿途他留下了不少記號,廣聞司的人一看便知去哪兒找他,所以他也不擔心會出什麽岔子。
孟祈被這位少年人帶去了泗水城外的一個小村落,村落圍着泗水河的一條支流而建,他們到時正有不少村民抱着木盆在小河邊浣洗衣裳。
“喏,就那兒,那個合歡花開得正盛的院子。”
他們站在高處,自上而下俯視過去,可以看見一個女子抱着個小小的嬰兒,一個男人正搖着撥浪鼓在逗弄她。
只消看一眼,孟祈就知身邊少年人所言不假,那滿面含笑卻缺了一只耳朵的男人,正是他們廣聞司苦尋了三年的窦洪雪。
“你去抓人吧,我就不去了。”
少年人擺擺手,示意他去,收到孟祈信號的其餘廣聞之人也陸續趕來。
及這戶人家門前,孟祈示意他們莫要靠近,獨自一人上前輕輕叩響院門。
“誰啊?”
孟祈聽見撥浪鼓被放下,腳步聲逐漸靠近。
門從裏面打開,窦洪雪看見了孟祈,還有他身後的一衆廣聞司之人。
他知道,自己偷來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現在就得走是嗎?”
孟祈點了點頭,窦洪雪央求面前人:“可否讓我同她們娘倆告個別。”
“好。”
得了孟祈的準允,窦洪雪返回了院中,蹲在他的妻子跟前握住了她的手,“阿玉,我得出一趟遠門兒,你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
被喚作阿玉的人擡眼,正好瞧見了站在門口的孟祈,她便什麽都懂了,眼眶也跟着紅了起來,“好,我和女兒在家等着你回來。”
窦洪雪最後抱了一下她的妻女,走到孟祈跟前,“走吧,我跟你們回去,不過……”
知道窦洪雪要說什麽,孟祈搶先說道:“她們廣聞司自會盡心照看。”
有了這句承諾,窦洪雪所有的心都放下了,即便是死,他也安心了。
人被狼衛抓走,孟祈出來時,發現那個給他帶路的少年人還站在山頭上,遠遠看見他,還朝他揮手。
孟祈順着原路走回去,少年人一臉興奮道:“你現在不忙了吧,能不能去我家吃頓飯,我爹爹知道你來,現如今定是飯菜都準備好了!”
他爹爹?孟祈又想起記憶中那個和藹可親的男人。
少年人見孟祈許久未應,這才開口朝他介紹自己,“你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宋明澤,是宋朝月的弟弟。”
孟祈見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視線上移,落到他的臉上。
宋明澤正笑着,眼睛彎起來像月牙,與他阿姐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