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尚未成親
尚未成親
一月後,升雲案徹底結束。
太子被軟禁于東宮,無诏不得而出;許皇後被削去後位,打入冷宮;許國舅因貪腐軍款,被五馬分屍;金盛也因幫助其窩藏罪證而被賜一白绫自盡于牢中。
追逐已久的升雲案塵埃落定,可金盛的話卻像在孟祈心裏紮進了一根刺。
他越想,那根刺就紮得越深。
笙歌又下雪了,孟祈走在雪地,鞋底與雪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響。
一如冬,笙歌便成了一座白雪仙城。
地面厚厚的積雪如同天空中的雲朵,一座座屋舍就變成了空中樓閣,如夢似幻。
傅重華被孟祈帶出了廣聞司,作為南方的孩子,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曾出過遠門的大人們口中所說的北方鵝毛般的大雪。
他伸出已經有了薄繭的手,去接下那雪花。
雪花落在手掌心裏,再被掌心的溫熱融化。
孟祈站在他旁邊,垂眼,見他模樣,仿佛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
那時他初被接到笙歌來,本以為自己會過上有家人疼愛的日子的。
不願憶起的回憶又侵襲而來,他決定用別事壓制住自己的思緒。
遂尋傅重華,“走,随我去流雲街。”
傅重華亦步亦趨跟着,走至半途,終還是沒忍住問:“師父,咱們這是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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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祈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走,回道:“去吃碗面。”
師徒二人走進一家面館,掀開厚重的門簾,一進去,一股撲鼻的面香便盈滿了二人整個鼻腔。
孟祈在前頭同店老板付錢買面,傅重華自己先尋了一個空處坐下。
這小店內只有老板一人,他又得煮面又得收錢,忙得起火,都是客人們自己端面。
不多時,孟祈端了兩碗面上桌。
傅重華聞着,食指大動,他來笙歌一年,這是第一次沒有因任務走出永奚街。
他用筷子夾起面條放進嘴裏,呼嚕嚕吸着,可越吸越覺得不對勁。
這面,怎麽像是一整根煮的。
他疑惑地看向孟祈,孟祈不自在地別過眼,解釋道:“今日不是你生辰嘛,快吃!”
傅重華鼻子頓時泛酸,低下頭,大口吃起了這碗長壽面。
他吃着,眼淚止不住地滴進面湯裏。
自母親死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過生辰了。
這一碗長壽面,,他在心裏暗下決心,從今往後,他一定要勤奮練功,成為像師父那樣厲害的人,要視師父為親父一般回報他。
經此一事後,傅重華對孟祈變得親近了許多。
回廣聞司的路上,他頗有些好奇地問孟祈:“師父,可以問一下您,您是哪年生人嗎?”
孟祈回頭看他,道:“問這做什麽?”
“如果您不願意……”
傅重華話還未說完,便聽孟祈語氣不太好地丢來一句嘉和七年。
傅重華在心裏暗自算了一下,已經二十三了。
“那師父,我可以見一見師母嗎?”
他的眼中含有試探與期待,在他的認知裏,二十三歲應當是早已娶妻生子了。所以他想見一見,師母是個怎樣的人。
孟祈一記眼刀射了過去,傅重華便噤了聲。
他猜想,或許是師父太寶貝師母了,不願叫他見呢。
過了好多天以後,他才聽別人說師父仍未娶妻。
孟祈将傅重華送回司內後,突然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他才走出永奚街,便見他那名義上的叔父,實際上的生身父親,孟國公正站在街口。
與孟祈對視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随我回家,我有事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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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宋明澤晨起一出門,便見到了天空中落下了稀稀落落的雪花,他趕忙去敲自家阿姐的屋門,要其起床看泗水城幾十年難得一見的雪景。
宋朝月在溫暖的被窩裏睡得正香,對于宋明澤一驚一乍的嚷,她輕吼了一句,外面便識趣地不再打擾。
可這一吼,倒是将自己的瞌睡吼沒了。
她瞪着大眼睛看着屋梁,掙紮許久還是決定起床。
穿上冬衣,阿羅給她打來了洗漱的熱水,洗漱完後,她将窗戶打開,想要将屋內悶了一夜的熱氣散去。
窗戶一打開,小小的雪花便随着冬風鑽進了宋朝月的脖頸,冷得她打了一個寒顫。
“好冷。”她嘴裏嘀咕着,又給自己戴上一條毛茸茸的圍脖,這才去到前廳用早飯。
今日宋父休沐,席間,他說起了自府衙中聽來的笙歌的消息。
這段時間朝野震蕩,不少在朝官員被削官革職。而且還聽說,皇後娘娘被打入了冷宮,太子也被幽禁。
這一事,百姓暫時不知,然大衡整個官場卻早已傳遍,或許再過不了多久,便是人盡皆知。
宋朝月吃着從外面買來的包子,喝着母親熬的粥,從始至終都靜靜聽着,未對此事發一言。
她知道孟祈所做之事困難重重,卻也未曾想到,這一案子,竟是撼動了太子與皇後。
成王敗寇,朝代更疊,萬世萬代皆如此。
孟祈助三殿下,應當是……成功了吧。那下一個坐上太子之位的,會是他嗎?
吃過早飯,她肚子裏脹得慌,所以同父母親講要出去走走。
方才宋明澤所說的雪已經停了,走在街頭,因為天氣寒冷,街上的攤販都少了不少。
沒走多時,宋朝月便感覺自己的腳已經冰透了。
她就近找了一家茶館,想要去喝一口熱茶暖暖身子。
阿羅陪着宋朝月坐下,點了一壺茶湯紅亮的普洱茶。
幾杯熱茶下肚,宋朝月與阿羅的身子這才暖了許多。
宋朝月的手一直握着透着熱氣的茶杯不願放下,因為還早,所以這茶館也沒幾個客人。
離她們不遠的地方,正坐着兩女兩男,似乎正在說着自家的生意一事。
宋朝月本不欲聽,誰知道其中一個女子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她所有的注意都被那邊吸引了過去,兩只耳朵都在聽着那人說事。
那女子的聲音似乎是遇到了一點兒麻煩,她們家有一批糧食行至半中途出了意外,現如今到了交貨的日子。可年關将至,大家都屯着糧過年,到處都收不到糧,她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宋朝月這一聽,來生意了。
自己的朝升糧店,正好還有一批餘糧,說不定能趁此機會賣出去。
她走上前去,同對方搭話:“不知小姐可是遇到了困難,若是……”
她還未說完話,與對方的視線對上後,兩人俱是一驚,同時說出“是你!”
前兩個月才将見過,如今又在另一地重逢,兩人俱是覺得這是老天所賜的緣分。
宋朝月問起華清方才之事,才清楚她這一批東西因山上凝凍,路結冰太滑,有三輛糧車便墜入了山崖。
而今馬上就要送進買主家了,卻遭了這麽一檔子事兒。
她在這泗水人生地不熟,又不知去何處籌買補上丢失的糧食。在此陌生地界見到宋朝月,又聽對方說自己是泗水城人,華清便如同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若是丢了這筆生意,母親定會揍死她的。
宋朝月得知華清的難處,厘清思路問她:“你這批糧交付日期幾時?”
“臘月十七。”
宋朝月算了算,還剩不到五日,應當來得及。
她同華清商議,如果她願意,便以市價将山澤城糧庫裏的餘糧盡數賣給她。
華清一聽有辦法了,馬上應下。
母親自小對她的教導便是要信譽為先,用市價買入一批糧食,對她家的商行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就這般,兩個女子在一個小小的茶館裏達成了樁兩全其美的交易。
華清解了燃眉之急,宋朝月也賣出了自己糧庫中的餘糧。
兩個女子決定立馬趕往山澤城完成這筆交易。
宋朝月回家匆忙同父母親講了一聲,便去帶着華清去了山澤城。
山澤城與泗水相隔并不算遠,在到達山澤後,宋朝月叫上玉娘,趕忙點清貨物,交到了華清手中。
華清叫馬隊将糧食送去了泗水城,而後自己也同宋朝月緊趕慢趕坐着馬車回去。
馬車內,兩人各自捧着一個暖手壺,可宋朝月仍舊是覺得冷。
華清看了她一眼,直言不諱道:“你的身子骨太弱了,若是像我一般日日練功,便不會這般懼寒了。”
經過一番了解,宋朝月才得知,原來華清從小就練功,也怪不得家中肯放心肯叫她一女子出來跑生意呢。
兩人越聊,越發有相見恨晚之意。
華清有宋朝月所羨慕灑脫豪爽,而宋朝月有華清所羨慕的聰敏機智。
到最後,華清甚至提議說:“不若你來我家助我,我定會給你一個開你所滿意的報酬。”
宋朝月本以為她是一時興起,同對方說讓自己考慮考慮。
然話音剛落,馬車便劇烈晃動了一下,坐在馬車裏的兩人一時不察都被摔到了地上。
華清罵罵咧咧問外面的馬車夫發生了何事,卻沒有得到對方的應答。
宋朝月立感不妙,掀起馬車簾一角,便與正往馬車裏望的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子眼神對上。
“完了,是山匪!”
宋朝月被吓到,跌坐在地,華清卻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她往腰間一摸,準備拿出一樣東西。
可摸了好幾下,都沒能掏出臨走前母親所給的那塊能保命的牌子。
“完了完了,我的腰牌被我弄丢了。”
華清開始意識到了不妙,那個腰牌可印着他們家商號的名字,一般的山匪見了,都是決計不敢搶的。
可如今腰牌沒了,這如同保命符一樣的東西,自然也就沒了。
馬夫已經被山匪所殺,山匪們将這形單影只的馬車團團圍住,一個個發出駭人的笑。
“車內兩位小娘子,還是快出來吧,不要再躲在裏面了。”
山匪們又笑了,其中一個人說:“快出來吧,別叫我們大哥等啊。”
面對此景,宋朝月即便再害怕,她還是令自己冷靜下來。
過了片刻,她同華清說了一句後,便走出了馬車。
山匪們見馬車內走出了一個如此貌美的小娘子,一個個發出如山間野猴般的呼號。
宋朝月站在馬車上,昂起頭顱,對着那群山匪說:“我乃遂州禦史之女,裴芝蘭,你們敢在遂州的地界上劫我,不怕我父親帶人端了你們的老巢嗎!”
她氣勢淩人的樣子,将這群山匪唬得一愣一愣的,紛紛看向那所謂的老大。
與此同時,宋朝月看到對向又一大隊人馬走了過來,似乎是誰家的衛隊。
宋朝月立馬扯起嗓門喊:“來人,救命啊。”
這群山匪立馬往身後一看,不好,是官兵!
他們立馬騎着馬跑回了山中,作鳥獸散。
宋朝月抽了抽嘴角,心道如此怕事,竟還妄做山匪。
對面應當是哪位官老爺的衛隊。她猜想。
于是躍下馬車,腳卻踩在滑溜的碎石子上,差點兒沒站住摔了。
衛隊卻在此時停住,馬車內走出一人,他騎上旁邊人的馬,飛速移到了宋朝月面前,寵溺而又無奈地說道:“這麽多年了,出門在外,你還是喜歡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