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賊人
賊人
淑妃死後,身為廣聞司司主的張繼便從此一蹶不振,司內一應事宜都被他交給了孟祈。
世人只當這是湊巧,不知這其中更多緣由。
入夜時分,孟祈睡不着,披衣出門。
淑妃死後,嘉和帝追封其為淑儀皇後,以皇後規制下葬。
所以這整個笙歌城中,家家戶戶都挂上了白幡,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廣聞司也不例外,堂前屋後,先前挂着的過年用的喜慶裝飾被悉數換下,又叫這地方成了個生人勿進的之所。
燈籠被風吹得晃蕩,燈影亦在地面之上飄蕩。
孟祈一人坐在屋旁廊下,憶起白日師父跟自己說的話。
他從未見師父如此痛苦,好像淑妃死的時候,亦将他的魂魄牽引而走。
廣聞司一下就全都壓在了自己身上,他壓力倍增。
自上次一別,孟祈便不再刻意打聽宋朝月的消息。可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這腦子裏便日日浮現她的樣子。
日複一日,漸如石刻般清晰。
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太子被幽靜,但是他知道,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為了完成他的複仇之計,他決定帶着孟梁,去一個地方。
一月後,某日夜半,夜深人靜之際,孟祈穿着一身黑衣,身上披着一黑色鬥篷,将那張淩厲的臉給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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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梁亦在旁側,問孟祈:“主子,咱們是去做什麽?”
黑夜中的孟祈偏頭看他一眼,聲如千年寒潭,“去求一樣東西,倒是擺到咱們聖上面前,看看他,究竟會如何抉擇。”
孟梁聽罷,便不再多問。
他跟在孟祈身邊如此多年,聽其所述前世之事,更是憤恨。
他明白,主子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刀尖舔血,一時不慎,便是萬劫不複,可他亦情願跟在孟祈旁側,做其馬前卒,身前盾。
廣聞司沒人知道孟祈去了何處,是去做了什麽,甚至雲方都未能知悉。
孟祈領着孟梁,一路向南。
某日二人随意宿在一破廟之中,孟祈手中拿着一根幹枝,正撥弄着火堆,坐于對面的孟梁便突然聽他問自己家人可有安頓好。
孟梁不明所以地點點頭,離開之前,孟祈便叫孟梁将自家父母妻子孩子給安頓好,藏起來,那時孟梁就感覺大事不妙。今日孟祈又問一遍,他更加堅信,此次主子要做的,定是萬分驚險之事。
不過等他騎着馬和主子到丹州之際,他嘴角輕扯了一下,原來是去偷一樣東西,為何這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尚在華家的宋朝月,還并不知道孟祈已經到了丹州。
她經過這段時間的學習,處理茶行的事務也逐漸開始得心應手起來,這期間,華清還叫着宋朝月幫自己算一算鐵器行與酒樓的賬。
算賬宋朝月可是一把好手,她一手拿算盤,一手翻起賬本,算盤撥弄得噼裏啪啦響。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她突然看到了一筆較大的數目,這是她到繁城來所見過的最多的一筆錢。
買這麽多鐵器,不像是日常所用啊?
她再一看日期,是去年年底的,才将交付。再一看,那賬目之上,買主只寫了一個谷公子。
宋朝月一下就将這個谷公子與一年多以前在自家糧店買糧的那個谷公子聯系在了一起。
又是買糧,又是買鐵器,兩個東西湊在一起,宋朝月難免多想了些。
不過生意人,只管做生意,旁的她也管不着。
華清交給她的賬目實在繁多,宋朝月一直算到天黑都未曾算盡。
她感覺腦子悶悶的,打開門,想要出去吹吹風,透透氣。
行至一處院落,此處好像是華家家主待客之處,遠離府中後院。
目之所及之處,宋朝月看見了一架琴,就這般靜靜地擺在那兒。
她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未曾彈過琴了。
那把琴對于此刻正疲累的宋朝月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她走到琴案之前坐下,輕輕撥弄了兩下琴弦。
随後,美妙的琴聲自她的手中彈奏而出,只是這曲調,滿含悲傷。
宋朝月一摸着琴,便漸入了無我之境。她沉浸于自己的琴聲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一人正在慢慢靠近。
珰!琴音戛然而止。
宋朝月的脖子被人從後面抵上了一把彎刀,她吓得呼吸都停滞了。
“華家去年十月鐵器行的賬本在何處,給我!”
那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宋朝月只能聽出是一個男子。
“在我屋中,我回去給你拿。”
宋朝月不知道這匪徒要那月的賬本做甚,只是現如今,安撫下這個匪徒,再伺機而逃更為合适。
聽到宋朝月的聲音,那匪徒的手明顯有了一個下意識後撤的動作,随後将彎刀挪了位置抵在了宋朝月後腰處。
宋朝月被挾持着走在前面,她回到自己的房中,方才看賬本而點的蠟燭已經熄滅,這屋內現如今就是漆黑一片。
宋朝月被挾持着,摸着黑往裏走。
可她晚上沒有燈實在看不太清東西,腳下一時不知道踢到何物,整個人就朝前撲去。
可她卻沒有摔倒,反而被身後那匪徒一把攬住腰給提起來,又穩穩放到了地上。
嗯?宋朝月有片刻的疑惑,這賊人還這般好的?
實在看不清,她緊張地同身後那人說:“我看不清,不然讓我點個燈?”
身後那人動作稍頓,收掉了比在宋朝月腰間的刀,道:“我點,你找!”
他在黑夜中行走自如,很快就找到一根蠟燭點亮。
屋內有些熹微的光,宋朝月也算能視物了。
她走到桌前,在一堆賬本裏尋找着去年十月鐵器行的賬,未出多時,那賬本便被她拿到了手中。
她将這賬本遞給了一身黑衣、戴着一張黑網面具的男人。
男人伸手接過賬本,轉身就要走。
宋朝月卻在背後喊住了他:“孟祈,明日酉時城西九賢客棧,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男人跑走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停滞,不過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孟祈走後,宋朝月坐在案邊,雙目盯着那堆賬本。
她知道,那本賬對于孟祈而言定然很重要,那本賬,正好就是自己發現的有着巨大數額,并且署名為谷公子的那本。
那個所謂的谷公子,定然不是一般之人,甚至他所買的這些東西,用途也定不被律法所允。
所以,孟祈才會不遠千裏跑來繁城,要查這一筆賬。
入夜,宋朝月倚在床頭,又将那些賬本看了又看,那谷公子卻再沒有于其上出現過。
若這位谷公子和之前在自家糧店買糧的谷公子為一人,那麽,孟祈究竟為何而查。
廣聞司唯聽天子號令,而如今的廣聞司副使孟祈暗中出現在了這繁城,要去查一本賬。
糧食,鐵器……之前的猜測一經被證實。
想到這個可能,宋朝月感覺渾身發冷,牙齒上下顫栗了一下。
她明日,定要問個清楚!
宋朝月數着時辰,總算是快近酉時。
在茶行裏的宋朝月立馬借口離開,去到了城西九賢客棧。
她坐在一包廂內,等待着不知是否會來的孟祈。
屋內的香在一點點燃盡,她反複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而後動靜又消失。
如此反複多次,宋朝月已經等得疲乏,終于,一人翻窗而入,脫下身上的帶着的鬥篷,走到了宋朝月跟前。
“我以為副使并不會來。”
“既以為我不來,又為何等如此之久。”
“因為我這人,很有耐心。”說這話時宋朝月有股自嘲的意味,她的臉上不再洋溢着笑,總是帶着淡淡的憂愁。
宋朝月朝他伸出手,問:“賬本呢?”
“我叫孟梁好好保存起來了。”
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可宋朝月卻不幹了,“那賬本在我手中丢了,你是想給我找麻煩嗎?”
許是想到宋朝月會這般說,孟祈從懷中掏出一本賬,這賬本同昨夜他帶走那本一模一樣,只是隐隐約約還能聞到一股墨香,應當是昨夜臨摹的。
宋朝月眼睫微閃,突然想要發火,“我不要這本,我要之前那本!”
“這是孟梁昨夜連夜臨摹,他的手藝,絕不會出任何差錯。這賬本于我而言很重要,煩請你,幫幫我。”
孟祈有着無數的雷霆手段,他本可以搶走賬本一走了之,反正也無人知曉他曾來過繁城,更無從得知他帶走了華家的一本賬簿。
可昨夜遇見宋朝月後,他卻突然不想這麽做了。
她認出了自己,所以,他來赴了約。
宋朝月苦笑一聲,對着孟祈道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孟祈,我憑什麽要幫你。”
這問題如同一塊石頭,在孟祈的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是啊,宋朝月憑什麽幫他。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宋朝月已經漸漸侵入了他的心,成為了他能夠信任之人。
“我許你一個條件,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必定會為你辦到。”
條件?這個東西觸動了宋朝月,她正好有一燃眉之急。
她點頭道:“好!那我便同你做這場交易。我便開出我的條件,我要你替我除掉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監視我的人!”
原來這麽久,宋朝月一直都知道,有人,一直都在暗中窺伺于她。
孟祈自然也知,然他毫不遲疑地便應下,堅定地說出了那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