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收留
第31章 收留
飛機是下午四點的。
宴會廳離機場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在估計了一下時間後,褚聿便帶着兩位實習生提前離場了。
褚聿的時間規劃的很精準,三人按時上了飛機。
座位和出差去M市時一樣,褚聿和池析亭坐一排,霍宥深和他們隔着一條過道。
他們這次出差去了三天,回B市之後還得再上兩天班才能休息。
池析亭想想都想死。
出差真的比在工位上還要耗精氣。
而且回去就又要面對沈之哲了。
沈之哲之前在群裏說的通知都一直沒從池析亭的記憶裏清除出去,每當池析亭放松下來,就又招搖地出來晃一圈,勢必要讓池析亭随時保持警惕和焦慮。
池析亭戴上眼罩。
感覺眼皮跳了兩下後輕輕閉上了眼。
也不知道回去會聽見什麽噩耗。
算了。
等回去再說。
他現在先死一死。
池析亭安詳地睡了過去。
許是昨晚沒有睡好,加上出差這幾天神經比較緊繃,池析亭剛閉上眼就睡着了,一覺就睡到了目的地。
在飛機降落前,池析亭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伸手把眼罩取了下來。
已經到B市了。
池析亭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飛機,在走到候機大廳的時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漆黑如墨的夜幕只是零星幾顆亮光。
池析亭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十點五十七。
池析亭沉默地把手機收起,稍微加快了一點腳步,跟上了前面的褚聿。
褚聿垂眸看了眼時間,眉心蹙了一下,回頭看了眼池析亭和霍宥深後道:“司機已經在外面等了,先送你們回去。”
池析亭和霍宥深對視了一眼,而後點了點頭。
剛出門,池析亭一眼就看見了外邊的保時捷卡宴,幾乎不帶一點猶豫,就篤定這應該就是褚聿的車。
果然。
許是看進了褚聿,司機小胡就從駕駛座上下來了,徑直走向褚聿,伸手結果褚聿的行李,道:“褚總。”
褚聿道:“先送他們吧。”
說罷,褚聿便回頭看了眼池析亭。
池析亭立刻就get到了褚聿的意思,把自己家的地址報了出來。
一旁的霍宥深一臉困惑地看了眼池析亭,似乎有些想不通池析亭是怎麽憑借一個眼神就判斷出褚聿的意思的。
雖然不解,但是霍宥深也沒多嘴問,也跟着将自己的地址報給了司機。
小胡盤算了一下,沖霍宥深道:“那先送您吧。”
霍宥深家要靠近機場這邊,池析亭家都要接近市區了。
其實不太好送。
小胡暗戳戳地看了眼褚聿。
褚聿現在住在南山區,離市區不遠不近,如果先送池析亭,到時候還要從那邊拐回來,等于多走了一段。
小胡想了想,正要開口給褚聿建議的時候,就見褚聿輕飄飄地擡眼睨了他一眼。
小胡立刻閉上了嘴。
他能想到的問題褚聿肯定也能想得到。
這麽安排肯定有老板的道理。
小胡安靜如雞地幫忙把行李塞進後備箱,盡職盡責地完成自己作為司機的職責。
霍宥深被順利地送到了家門口。
在禮貌地和褚聿道別後,霍宥深便轉身離開了。
小胡借着後視鏡看了眼褚聿和池析亭道:“那我現在送這位先生?”
池析亭也回頭看了褚聿一眼。
褚聿合着眼閉目養神。
池析亭又看向小胡,道:“我姓池,麻煩你了。”
額。
小胡猶豫了一下,目光略帶遲滞地收回,還是聽了池析亭的意思,踩下油門朝池析亭家的方向駛去。
褚聿許是累了,安靜地坐在後座一言不發。
池析亭側着腦袋看着窗外,許是見窗外的風景逐漸熟悉了起來,才後知後覺地判斷應該是要到他家了。
果不其然,池析亭才剛轉回頭,小胡就開口道:“池先生,到了。”
池析亭應了聲,笑着道了聲謝,又回頭看向褚聿。
褚聿已經睜開了眼,側目和池析亭對視。
夜色暗沉濃郁,路邊的路燈散着昏黃的燈光,一路蔓延至夜幕的邊界,黑色汽車穩穩地堵在了夜幕的缺口。
褚聿的五官輪廓被夜晚修飾得很淡漠,眸中的情緒在鏡片後被遮掩的雲銷雨霁。
半響後,池析亭才舔了舔下嘴唇,開口道:“褚總,那我先走了?”
褚聿的目光在池析亭的嘴唇上停留了兩秒,點頭應好,目視着池析亭下車後,褚聿又道:“明天晚點到公司也沒事。”
池析亭驚訝低頭看向褚聿。
褚聿面不改色道:“不算你遲到。”
副駕駛的小胡表情微妙地一變,攥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捏了捏,而後又偷偷摸摸地回頭瞅了池析亭一眼。
尊嘟假嘟。
褚聿這種時間觀念這麽強的人竟然能主動和員工說可以遲到?
池析亭倒是接受地很理所當然,還蹬鼻子上臉地和褚聿讨價還價道:“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明天可以直接不來了。”
褚聿哼笑了一聲,語氣中顯出一副很了解池析亭的模樣,“我要是讓你明天不來,你肯定會說幹脆後天也不來了。”
今天周三。
周四休完周五不休實在對不住自己的良心。
被說中了心思的池析亭別開了眼,沒敢繼續這個話題,伸手沖褚聿揮了揮,告別後便帶上了車門。
在踏進樓道的時候,池析亭回頭看了一眼。
褚聿的車還停在原地。
池析亭又收回目光,擡腳上了樓,直到進了二樓的樓道,才隐約聽見了樓下發動機響的聲音。
池析亭按下心裏那股子微妙的悸動,擡腳繼續往上爬。
他們這棟樓是樓梯房,他租的房子在四樓,不高不低的樓層,樓梯也不抖,爬起來不算費勁。
在池析亭拐進四樓,徑直走到自家門口時,才隐約察覺出些許不對勁出來。
門口的鞋架亂七八糟的,在鞋架旁邊還有兩個煙頭。
池析亭皺了下眉,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池析亭從口袋裏掏出鑰匙,伸手将門鎖擰開,門才堪堪開了一小道,室內嘈雜的動靜便通過門縫傳進了池析亭的耳朵裏。
“袁寅,把垃圾桶拿給我!”
一個粗犷的嗓音響了起來,聲音高亢粗放,中氣十足,吵的池析亭眉心皺的更緊了。
“啧。”袁寅有些不耐煩地抱怨,“你不能自己下來拿嗎?懶死你得了,說好的過來找工作,你這工作……”
袁寅的話還沒說完,就全被堵在了喉嚨口。
“你,你怎麽回來了?”袁寅一臉呆愣地看着站在門口的池析亭。
池析亭的目光在袁寅身上落了一秒,又徑直看向自己的房間。
他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房門大敞,內裏的景象一覽無餘。
他走之前打掃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房間已經被折騰的亂七八糟,衛生紙,煙灰,瓜子殼滿地都是,被子也潦草混亂地攢成一團,皺皺巴巴的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夾在腿中央。
人生氣到極致的時候果然是會笑的。
池析亭沒忍住輕笑出了聲,目光又流轉回了袁寅身上。
袁寅也難得地有些不自在,許是心裏知道自己這事做的不地道,有些扭捏地捏了捏手,支支吾吾道:“我表哥,嗯,正好想來B市找工作……”
“你表哥?”池析亭反問。
聽見了陌生人的聲音,袁強從床上坐了起來,直直地看向池析亭,目光閃了閃,有些諷刺地笑了一下,道:“哎喲,袁寅,這是哪位啊?你姘頭?”
池析亭眉心又是一擰。
袁強懶懶地抱着後腦勺,躺回了枕頭上,嘴裏依舊不幹不淨的,“可別誤會啊,我和袁寅是兄弟,可別抓奸抓到我頭上了,哈哈。”
袁寅瞪了袁強一眼,語氣加重了一點,“你能不能閉嘴?哪那麽多話講?”
袁強噗呲一笑,“喲,這就開始向着外人了?”
不待袁強說完,池析亭就伸手拿出了手機,利落地撥打了110,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完,又平靜理智地點開相機,将室內的場景拍照留證。
袁寅直覺不對,額頭的青筋跳了幾下,便伸手想搶過池析亭的手機,但身高差距難以逾越,池析亭側身躲開,皺眉看向袁寅,淡聲道:“別動,我已經報警了。”
袁寅咬牙:“池析亭,你非要這麽絕嗎?我們是室友。”
池析亭笑:“你還知道我們只是室友啊?看你這架勢,我還以為這個房子都是你的呢。”
随随便便地就把外人帶回家。
還未經他的允許住進他的房間。
池析亭煩的不行,目光又草草掃了自己的房間一眼,只感覺整個房間都要被袁強腌入味了。
煙味混雜着汗味和腳臭味。
地上還有一堆團成團的衛生紙。
池析亭有些反感地收回視線,繼續道:“我走之前提前盤點過我房間的東西,待會兒警察過來,如果我房間裏少了任何一件東西,直接算你們的,懂嗎?”
袁寅不悅發難:“你說少了就少了?我表哥只是借住,他不會亂動你的東西。”
池析亭不想和袁寅多費口舌,環抱着胸退了出去,安靜地等着警察過來。
等警察來了,池析亭強忍着疲憊把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又将自己拍下的照片給警察查看。
警察點頭表示清楚,和池析亭一起在房間內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原本還傲的不行的袁強和袁寅兩人在看見警察來了後都不再做聲了,靜如鹌鹑地站在一邊。
袁寅幾次想開口解釋,卻又被池析亭的目光逼退。
他們确實不占道理。
都怪袁強。
好好地睡床不就完了,非要亂動別人的東西,搞的事情變得這麽難看。
袁寅的腦袋一團亂麻,煩躁地扭頭瞪了在一旁一臉無所謂的袁強一眼。
等警察和池析亭等人協商完,已經接近十二點了。
池析亭去樓下送走警察,自己站在原地考慮了一會兒。
他的房間現在亂七八糟的,床也被別人睡過了,他完全沒有回去睡覺的欲望,但是現在這個點。
回父母家又太遠,而且還會打擾到他們。
池和垣?
沒準兒直接把他丢出來了。
去找個酒店住吧。
池析亭又蔫蔫地垂下腦袋,蹲在了原地,将手機按亮,漫無目的地刷了一會兒,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心血來潮地拍了張照,發了條朋友圈。
【池析亭】:有無好心人能收留我一晚?圖片.jpg
池析亭配了張自己蹲在地上的影子的照片。
池析亭發完之後就把手機息屏了,擡頭看向陷入沉寂的大樓,目光一路望向遙遠的夜幕。
他家離市中心的商業區很近,褚氏是商業區中最高的一棟樓,圍簇着褚氏的是另外兩棟商業大樓。
即使已經接近十二點,大樓依舊有幾盞零星的燈亮着。
只感覺那三棟大樓像三根定海神針,牢牢地把他釘在社會底層。
池析亭幽幽地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地面,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團着剛才檢查房間時用過的一次性手套。
這輩子和上輩子似乎并沒有什麽本質區別。
依舊是一個無依無靠,對什麽都無所謂,走一步看一步的狀态。
上輩子的他活的很混沌。
成功本來就是一個僞命題,用什麽去定義成功呢?上輩子的他工作體面,薪資可觀,工作能力又是數一數二的強,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一個相對來說成功的人。
只是真的是嗎?
胡亂投資自傲自大的父親,戀愛腦無主見的母親,還有一對嗷嗷待哺的弟妹……
和破碎的他。
他看不見天空,無形的銅牆鐵壁把他禁锢在了原地。
高樓之上是更高的穹頂。
他走過的每一步都逐漸模糊斑駁,像是夢裏光怪陸離的幻象,一片一片地墜進一個看不清邊際的漫長的未來。
池析亭在原地蹲了一會兒,直到腿逐漸變得麻痹才擡起頭來,正要結束他短暫的emo,開始正經地找個酒店住的時候,突然察覺到一束車前燈從他臉上晃過。
池析亭避開了燈光,慢吞吞地站了起來,目光并沒有在旁的地方多停留,自顧自地在四周搜尋了一圈,找到垃圾桶後便徑直走了過去,準備将手裏被他摧殘了許久的手套丢掉。
才剛踏出一步,一道熟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池析亭。”
池析亭一怔,倏然回首,恰好撞上褚聿看向他的目光,原本無邊際地下落的心髒像是墜進了海裏,随着海波蕩漾起伏幾圈,又穩穩當當地被托了起來。
褚聿坐在汽車的後排,車窗被拉了下來,兩人毫無阻攔地對視了半響。
“你要去哪兒?”褚聿眉梢揚了揚,目光在池析亭微微攥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池析亭也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又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垃圾桶,輕輕開口:“送同類回家。”
褚聿:“……”
應該還好。
還能開的了玩笑。
褚聿似是有些無奈地勾了下唇,微微擡了擡手,指節在車窗上敲了兩下,示意池析亭過來。
池析亭有些猶豫地看了褚聿一眼,還是先去把“同類”丢進垃圾桶,才略帶遲疑地走向褚聿。
褚聿沒戴眼鏡,深濃的眸子浸着夜色。
夜幕沉沉,銀河灑落,碎裂的星屑淅淅瀝瀝地從天幕墜落,零星地墜進褚聿的眸子裏。
池析亭盯着褚聿的眼睛,默了半響後才問:“你怎麽又來了?”
褚聿的目光從池析亭臉上移開,手指不緊不慢地在車門處按了一下,車門打開,而後褚聿的聲音響起。
“來收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