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24章

清晨,沈清然在被子裏翻了身,隐隐約約聽見嘈雜的喧鬧聲,仿佛無賴們上門鬧事那天,尖利的吵架聲刺得人耳朵疼。他揉了揉耳朵,擁着被子坐起來。

“這是我家的牛!”

“告到官府去我也有理,叫沈清然出來對質!”

沈清然才睡醒,懵了一瞬。胡攪蠻纏的聲音中,薛匪風試圖講理的話語被掩蓋得幾乎聽不見。

他剛從系統裏牽出來的牛就被人惦記上了?惦記就惦記,還趁他睡覺的時候欺負薛匪風?

沈清然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沖出去,就見院子裏來了一群生面孔,把薛匪風包圍在裏面,怒氣沖沖地向他讨說法。

丢了兩只牛的人家正好是裏長的親戚,德高望重的裏長此時說話便帶了偏向:“豐子,咱一個村就伯平家養牛,平時春耕秋收,他也樂意借給鄰居,偷牛是重罪,你還是把牛交出來吧。”

李伯平“借”牛一次要五個銅板,還得給他家牛割三天草,也算不上借。但是大家礙于李家村只有他家有牛,平時都笑臉相迎。

殺牛和偷牛在農耕時代都是重罪。

薛匪風對堂兄的存在也是一頭霧水,說不好兩頭牛的來歷,但他相信沈清然。連驢車都要學一下午,怎麽會弄回來兩頭牛給自己罪受。

“岳母憐惜清然種田辛苦,昨天特意送來了兩頭牛,怎麽就成你們的?你有何證據?”

李伯平家裏養着四五頭牛,平時寶貝地跟什麽似的,年輕力壯的成牛和牛犢關在牛棚裏,只給自家用,上了年紀的老牛租出去給別人用,出點什麽毛病就喜歡訛人。大家只知道他家裏有幾頭牛,卻也沒怎麽見過。

一半是為了維護耕牛的壟斷地位,另一個原因,李伯平昨天看見沈清然大搖大擺牽着兩頭牛回家心裏就老大不舒服,結果,正巧,當天他家裏就少了兩頭!

一定是這個沈清然,把他的牛偷了跟外人換了兩只!李伯平苦于沒證據,便生出把沈清然的兩只直接認下的心思。

“大夥都知道我家牛去年生了兩只小牛,不信現在去我家牛棚裏數數,就少了兩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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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點點頭,李伯平今天破天荒開放了牛棚給大家看,确實少了。

“我養了這麽久,就是化成灰我也認識。”李伯平胸有成竹。

周圍人一半相信李伯平的話,一半礙于借牛的人情,都站在他這一邊。

沈清然推着輪椅擠開衆人,讓薛匪風坐下,兩手一叉腰,吵架他可從來沒怕過。

他擡了擡下巴,示意李伯平繼續說。

他的奶牛可是荷斯坦奶牛和黃牛雜交的優良品種,黑白花牛,體型大,産奶量高!你算個什麽牛?

沈清然尋思着這一般人也說不出來。

“我家的牛,四肢雪白,軀幹通黑,頭頂一撮巴掌大的白毛,右後蹄往上兩寸處,一塊銅錢大小的黑斑。”李伯平昨天見沈清然牽的牛品相極佳,四蹄結實,他敢說世上沒有比這更好的品種,便眼紅了一路,把人家的牛細節記得分毫不差。

沈清然點點頭,去後院把兩頭牛牽出來,他昨天也沒有認真看,再次看見的瞬間心裏一咯噔,完了,還真跟李伯平說的一樣。

這人怎麽回事,別人的東西記得那麽牢!

我要是能說出你媳婦的特征,難道你媳婦就是我的嗎?

牛一牽出來,所有人看沈清然的目光都變了。出于對沈清然品行不端的鄙夷以及微妙的眼紅,一個個指指點點,重提往事,當着薛匪風的面開始議論原主請了一堆無賴上門日夜吃喝的盛況。

沈清然趕緊看了一眼薛匪風。

薛匪風什麽綠帽子沒戴過,面上雲淡風輕。

沈清然聽見人群中有人罵了一句“窩囊廢”,當即氣紅了眼。

李伯平看見兩頭牛,眼裏閃過一絲貪婪,他迫不及待上前搶沈清然的缰繩,見對方不肯松手,竟然上手去掰沈清然的手。

“大家看看,鐵證如山!說不出話了吧!不說話就是心虛,把牛給我!”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度,李伯平目光兇狠地盯着沈清然,試圖把人吓退。

不行!氣炸了我要解釋!

沈清然不是第一次被這樣欺負不能開口,唯獨這一次是在薛匪風面前,他覺得十分丢臉,怕薛匪風也和那些看客一樣,覺得他昨天去偷牛了。

想罵人。

不行……會暴露自己!

不管了我憋不住了。

再等等,難道你不怕被薛匪風趕走嗎?

“嘭——”一把利劍突然閃電一般擦過李伯平和沈清然之間,那寒光凜冽晃了在場所有人的眼,堪堪阻止了李伯平即将碰到沈清然的髒手。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瞬。

李伯平面色如土,從未有一刻像剛才那樣接近死亡,他擡起手,中指上指甲蓋被削掉了一半,鈍痛姍姍來遲。

薛匪風慢慢轉動輪椅,冷漠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個死人:“我和清然都是講理的人,誰敢動手動腳,閻王爺可不講理。”

一将功成萬骨枯。

李伯平被薛匪風的眼神震懾到,他仿佛看見了殺意凝成的萬古風沙,對比之下,自己剛才威脅沈清然的眼神只能吓吓三歲孩童。

沈清然也愣了一下,這是薛匪風第二次出手,上次隔着窗戶,目标是他。這次他清楚地看見了薛匪風出手的全過程。

他放開牛,幾步跑到薛匪風身邊,我家弟弟可太有出息了吧!

周遭安靜,沈清然被拱上火的腦子也冷靜下來。這是他的牛,在家裏被人訛走就可笑了。

他俯下身,在薛匪風手裏寫了一行字。

周圍人怔怔看着沈清然和薛匪風的無聲交流,誰也插不進去,他們生出一股錯覺,眼前一對璧人,琴瑟和鳴,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薛匪風把沈清然垂下的頭發撥開,握緊手心的癢意,道:“人各有口,颠倒黑白,不如看這牛認誰為主人。”

裏長控不了場,只能附和着問:“牛怎麽認?”

“李伯平,你說這牛是你的,自小由你養大,你它一定吃你喂的草料。”薛匪風其實不太信沈清然的方法,他看這兩頭牛極為溫順,估計誰喂草都會吃,但開口時依然十分篤定,擲地有聲,“你和清然一人喂一次,看看這牛吃誰的草。”

“這個方法不錯。”裏長點點頭,偏心道,“那伯平你先來吧。”

沈清然看着偏心偏到天邊去的裏長,暗暗好笑,裏長想讓李伯平先喂,牛要是吃了,就輪不到他發揮了。

可惜,系統給的一代動物,只能由他喂,假任何人手都不行。這坑爹的規定,幫了他大忙。

李伯平養牛經驗豐富,有備而來,他從兜裏掏出牛最愛吃的幹牧草,湊到牛嘴邊。

出乎意料,兩只牛歪過頭,聞都不聞,李伯平不服,試圖強行塞到嘴裏,被暴躁的牛蹄子一踢,嗷地叫喚出聲。

“不行,這兩頭牛已經吃飽了,換一個辦法。”

沈清然随意地在地裏揪了一把枯幹的雜草,他沒養過,拔的草又老又柴。可是那兩頭牛立刻溫順着仰頭去夠沈清然手裏的草料,吃完了還意猶未盡。

李伯平不信邪,趁機把草湊過去,被嗤了一鼻子氣。

周圍嘩然。

張嬸來遲了,看明白局勢後不客氣開罵:“李伯平,你平時借牛開價高,大家有苦不敢言,現在見豐子家也有牛,怕搶了你生意是吧!”

風向直轉,所有人這才意識到,沈清然家有牛是好事。便議論起李伯平借牛的時候條件多苛刻,今天看了牛棚才知道,壯實的牛都留在自己家裏呢!

李伯平臉色綠了又紅。

張嬸帶得好節奏:“就是就是,清然懷孕了,不能下地幹活,買兩頭牛怎麽了!牛能替她幹活,你能替她幹活嗎?”張嬸想替沈清然合理解釋為什麽要買牛。

沈清然:“……”求求你別說了。

所有人目光瞬間聚集在沈清然肚子上,順便上移到他過于平坦的胸膛。

然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難怪也買奶牛了,看着是沒什麽奶水。

豐子家就一根獨苗,考慮周到。

沈清然接收到大家同情又理解的目光,不知道他們腦補了什麽,又羞又怒地掐了一把薛匪風的胳膊。

你幹的好事!給我解釋!!!

薛匪風張了張口,迎着衆人炯炯有神的視線,和沈清然威脅的爪牙,哪還有出劍時的氣勢,“張嬸誤會了,清然沒有懷孕。”

沒人信。

沈清然氣紅了臉,炸着毛回屋了。

看戲就此散場,薛匪風卻突然叫住要溜走的李伯平,“既然今天大夥都在,那我便要問上一問,你說你家少了兩頭牛。律法規定,耕牛就是死了也只能埋葬,殺牛是重罪,你可知罪?”

李伯平慌忙反駁:“就是丢了,沒殺!”

人群裏,李伯平的兒子,李柱目光閃躲,趁着人不注意往外溜,突然腳下一絆,摔了個狗啃泥。

薛匪風拄着拐杖過去,抓住李柱的腰帶一提,李柱幹嘔了兩下,薛匪風嫌棄地扔開他。

李柱剛着地,就臉色一變吐了出來。李柱眼饞了家裏的牛好久,聽說小牛味道極佳,便聯合了村外幾個人,偷偷牽了家裏的牛,賣一只,殺一只,一夥人在山上吃到天亮。一簇孤煙,遠遠就能瞧見。

吃飽之後,才開始擔心怎麽向他爹解釋,聽見李伯平一直念叨着沈清然家裏的牛,便撺掇着他爹把牛“認”回來。

“昨晚吃得可好?”薛匪風遠遠離着,“現在去後山刨一刨,你說會有什麽?”

薛匪風帶兵打仗,有一回,三日大雪不停,糧草不濟,幾個士兵偷偷牽了附近村莊裏的牛,吃完之後,身上就是李柱這個味。其他人聞着不知道,薛匪風一清二楚。

李柱吐出還未消化完全的肉,無可辯解。

李伯平氣得上去踢了兒子兩腳,嘴裏喊着敗家子,揪着耳朵就要把人帶回去教訓。

“李柱知法犯法,怎麽,國法在前,光家法伺候就夠了?”薛匪風鐵心要他倆吃苦頭。

裏長打圓場:“豐子,咱村裏的事就不麻煩縣太爺,小懲大戒算了。”

“是啊是啊。”李伯平苦着臉道。

薛匪風:“一,從今天起,五年內,你家的牛外借不再收費,二,去向沈清然道歉。”

衆人沒想到自己看個戲,還能有收獲,紛紛催促李伯平去道歉,心裏都想着,這豐子出去打仗了眼界跟他們就是不一樣,有錢有本事,看沈清然也能順利懷上孩子,時間還快,以前怎麽沒把自己女兒嫁給他?

大家選擇性忘記村裏關于薛匪風喜當爹的流言。對沈清然這麽好,媳婦肚子裏肯定是自己的種。

……

李家父子二人乖乖地站在門前道歉。

“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們父子。以後我家喂牛,草料都緊着您家的先來……”

沈清然眼睛一亮,他正愁着這兩牛食量大,冬天草木枯黃,準備草料麻煩。草料自動送上門了。

李伯平又道:“您別動氣,我媳婦就是懷孕初期被家裏的兩頭倔牛氣到了,才生出這麽個不成器的兒子,您千萬別生氣……”

薛匪風扶額,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沈清然立刻從屋裏炸出來。

沒懷孕,滾!

李家父子馬上滾了。

沈清然又看着薛匪風,眼神哀怨。

薛匪風:“你別動氣……”

這句開頭和李伯平一樣,薛匪風識趣地閉嘴。

……

沈清然曾看過兩人的八字,自然記住了薛匪風的生日,臘月初三。原主的生日也在臘月。

兩個人的假生日撞到了同一個月。

沈清然想起自己前世是怎麽過生日的,他那和他一樣懶散的親媽,會在這天,親自下廚給他煮一碗長壽面。

味道很難吃就是了。

沈清然想,他也應該給薛匪風準備一頓好吃的。

但前車之鑒猶在,他這點可不能随他媽。

沈清然想學做飯了。

不僅如此,他還想給薛匪風一個驚喜,最好找一個廚藝好的師傅偷偷學個兩招。

沈清然聽張嬸說過,村裏最裏頭的山坳住着一個老頭,年輕的時候給王府當過廚子,後來外面亂了,便回到老家呆着,脾氣很怪,不愛跟人來往。張嬸還說,這廚子喜歡王府裏的小姐,兩情相悅,但身份差距巨大,被王爺發現了打了一頓趕出去,因此脾氣越來越怪。

天知道張嬸消息怎麽這麽多,而且她還喜歡跟沈清然說道,因為沈清然是個啞巴,不會繼續往外說。

沈清然有自知之明,要是張嬸的水平教他,他學個一分,等于難吃。換成王府這樣的廚子教他,學個半分也能入口了。

脾氣怪沒事,他能說會道死纏爛打。只要換上男裝,可以開口,就有把握說服他。

此時,另一位姓薛的将軍,和他有一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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