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數十階臺階之上, 高大的玄漆門敞着,門的一角不知被什麽破壞,露出了內部的木頭, 平添幾分落敗。

往裏望去,一塵不染的院落雖是幹淨清爽,卻也能說是家徒四壁, 像是剛圍成的還未進行裝潢的院子。

乍一眼看去,不像印象裏富可敵國的商會,倒像是什麽落魄家族的房子,雖然不小但也拿不出手。

沈漪站在簡含之身側, 幕帷下的眸子晃了晃,又轉身戳了戳簡含之的肩膀。

“就是這兒?”

和料想中的金碧輝煌不沾邊也就算了,這裝潢看着連小康之家都算不上, 沈漪嚴重懷疑簡含之帶錯路了。

不只是沈漪在懷疑, 簡含之也遲疑地看着大門, 幕帷下那張漂亮的臉蛋少見地流露出了難言的神色。

不會當真找錯地方了吧……

正當兩人猶豫着要不要離開的時候, 門內走出個身着青衣的靓麗女子,周身氣質淡然, 眼尾一抹胭脂般不容忽視的紅印卻又顯出妖族獨有的明豔張揚來。

她眼眸一掃, 正瞥見糾結中的簡含之和沈漪,不甚明顯地上下打量了幾番兩人。

“二位姑娘是……?”興許是看出兩人不是來找事的, 便主動出言詢問。

她出現的時機恰恰好, 簡含之正愁周圍無人可問, 順着話題問道:“請問此處是福安商會嗎?在下想尋一人。”

“尋人?兩位姑娘尋誰?我應當幫得上忙。”女子淺笑道,言語間卻不乏自信。

簡含之猶豫一瞬便朝女子微微躬身行禮, “麻煩姑娘了,在下尋友人, 名為雲藝。”

雲藝的名字被說出來的瞬間,女子眯了眯眼,唇角笑意加深,心下多了些猜測,臉上帶了幾分皮笑肉不笑。

“簡含之?”

簡含之一愣,沒料到這位陌生的女子竟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摘下幕帷,“正是在下。”

“原是師姐的友人,我可是常聽師姐提起你呢。”

話聽着是好話,可一旁站着的沈漪不知為何卻恍惚間覺得陰風陣陣,有些瘆人。

簡含之也隐約覺得她态度古怪,只是沒深究,比起語氣還是女子話中對雲藝的稱呼更吸引了她注意。

她道:“師姐?姑娘莫不是雲藝的小師妹?”

“師姐與你提過我?”女子話語中敵意淡了些。

“那是自然,雲道友時常提起她有個于她萬分重要的小師妹。”

此言一出,女子眼中隐含的敵意才算徹底消除,笑盈盈地朝簡含之走來。

“我名叫藍夢槐,簡姑娘既是師姐的友人,那便是我與商會的貴客。只是可惜師姐早些時候出了門尚未回商會,二位姑娘便先同我進去吧。”

一場無形的戰争在萌芽之時便被悄然掐滅,沈漪後知後覺咂摸出這位藍姑娘隐隐的醋意,朝簡含之投去佩服的目光。

真不愧是你,誤打誤撞說到人家心坎上了。

“對了,這位姑娘該如何稱呼?”藍夢槐的問話讓沈漪回了神,她摘下幕帷,朝藍夢槐露出個禮貌的微笑。

她和雲藝不熟,藍姑娘吃了簡含之的飛醋,可就不能吃她的了喲。

她尚未說話,藍夢槐的聲音便先傳了過來。

“安姑娘?許久未見了,師姐前段日子時常念叨你來着。”藍夢槐淺笑着給沈漪抛下一個驚天炸彈。

霎那間大腦空白,沈漪感覺這世界對自己的惡意太大了!她勉力維持着微笑,唇角上揚大抵是她最後的驕傲。

“啊……是、是嗎?”沈漪臉上帶笑,眼中含淚,從沒人告訴過她安華居然和雲藝甚是熟稔!

裝成安華必然是她此生做的最為錯誤的決定!随意捏一個人臉都好,為何偏偏裝個真實存在的人。

若是能時間回溯,沈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穿越回自己披馬甲的那晚,狠狠給自己一個耳刮子把腦袋裏的水扇出來!

即使沈漪心急如焚,但此刻萬萬不能露出馬腳。

她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跟在簡含之與藍夢槐身後進了院子,兩人的對談聲像是被一層結界隔住了一般入不了耳。

現下最緊要的事就是護住自己的馬甲,千萬不能叫雲藝發現此“安華”非彼“安華”。

自己這身份騙騙不是很熟的藍夢槐或許沒問題,但若是遇上了雲藝,興許話說不過五句就會被識破。

此時尚未見到雲藝,沈漪就已經開始自動腦補馬腳被戳穿之後簡含之可能會有的反應。

她大抵會譏笑一聲,然後讓自己滾?還是說立馬舉劍劈自己?抑或是潸然淚下,然後說再也不想看見自己?!

無論哪種都令沈漪無法接受!

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藍夢槐已經将兩人領進了屋,不同于外頭的樸實無華,商會內部別有洞天。

雖依舊談不上高調奢華,但卻是低調雅致,細微之處便能瞧出些端倪來。

比如下人端上來的茶水是上好的毫尖,手中的茶盞更是出自名匠之手,連牆上挂着的山水畫似乎都不是凡物。

簡含之淺啜一口,餘光借着茶水氤氲的霧氣瞥向一旁,旁側仿若魂不附體的沈漪木然端着茶盞就要牛飲,甚至餘不出心神來思考茶燙不燙嘴。

雖說她也料到了沈漪會心神不安,卻也沒想到這人這麽不經吓,雲藝的面還沒見到就慌成這樣。

再這樣待一會兒怕是不需要見雲藝,她自己就破綻百出将自己賣了。

眼見沈漪馬上要把滾燙的茶水送入唇中了,簡含之放在桌下的手微動,沈漪手中的茶水霧氣登時稀薄了些。

兩人的小動作被藍夢槐收入眼中,沉思片刻,心中又輕松不少,甚至多了些看熱鬧的心思。

不過還是正事要緊,她放下茶盞,“二位來時行色匆匆,想來是為了正事而來,師姐尚沒那麽早回來,若是二位不介意,我也想看看有沒有能幫的上的地方。”

“在下确實有事相求。”簡含之抿了抿唇,從懷中掏出那半枚玉佩,遲疑一瞬後還是選擇遞給藍夢槐。

“這是我妖族特有的瑰山玉石?”藍夢槐一打眼就瞧出了玉佩的特別之處,身為妖族她對這玉石興許會比雲藝更了解也不一定。

“對。”簡含之講到正事時神色嚴肅起來,“我對此種玉石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這種瑰山玉石的雕刻師大多是妖族,所以想來看看,能不能找到雕刻這玉石的人。”

藍夢槐摩挲了片刻玉佩,眸中湧上思索神色,她低着頭似乎在觀察玉佩,簡含之看不清她的表情,等待的時間煎熬磨人,她緊緊盯着藍夢槐,生怕遺漏一絲線索。

連憂心馬甲的沈漪都回了神,安撫一般拍了拍簡含之放在桌上緊攥着的手,暫時從自己的事情中收心,陪着簡含之等待答案。

“抱歉,這玉佩我看不出是誰雕刻的,上面沒有任何妖族雕刻師的氣息或印記,大概率是人族雕刻的吧。”藍夢槐擡起頭,看向簡含之。

簡含之高懸的心徹底谷底,她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急迫地追問道:“真的沒有一絲線索了嗎?能麻煩你再看看嗎?”

回答她的是藍夢槐抱歉的眼神,簡含之怔愣片刻,洩了力一般往後一靠,勉強笑了笑,“不管如何,還是要謝謝你。”

相識雖沒有很久,可簡含之如此明顯的失落沈漪沒見過幾次,也再沒心思管自己馬甲的事情了,目光落在簡含之身上。

沈漪搭在她手旁的手挪了個位置,将簡含之的手緊緊握住。

溫軟而有力的觸感讓簡含之轉過頭,便看見了沈漪滿眼的擔心,她扯了扯唇角,“沒關系,總有其他線索。”

怎麽會沒關系,好不容易找到的滅門線索,期待了那麽久卻被告知線索斷了,前路漫漫,所有進度回到了最開始。

仿佛一個映着美夢的泡沫被打破,只在海面上留下些依稀的痕跡。

沈漪抿着唇握住簡含之的手,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擡頭問道:“藍姑娘,你知道李悠嗎?”

“李悠?”藍夢槐擰了擰眉,重複了這個名字。

沈漪補充道:“對,應該是個大夫……”

她說完這個就頓住了,除了李悠是個大夫之外她就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了,幹脆晃了晃簡含之的手,催促她接下去。

簡含之看着沈漪,眸中神色堅定起來。

是了,沈漪都在為自己争取,自己又怎麽可以被情緒困住。

不過就是一點挫折罷了,以前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更絕望的時刻,無論如何玉佩還在自己的手上,那便還有希望。

簡含之轉頭看向藍夢槐,接着沈漪的話道:“大概比我矮一點,杏眼……”

看着簡含之又恢複了幹勁,沈漪才又松了口氣,笑了一下,打算将簡含之的手給松開了。

畢竟方才是為了安慰她才未經思考就擅自握住了她的手,但簡含之不是一個喜歡肢體接觸的人,沈漪也有分寸。

她剛松了手上力道,打算收回手,原先桌上那乖乖讓自己握着的手突然擡起,将自己收到一半的手牽住。

有些霸道的力道讓沈漪愣了愣,她下意識朝簡含之看去,那人還在和藍夢槐描述李姨。

隐秘的歡喜湧上心頭,沈漪抿了抿唇,另一只自由的手端起冷茶喝了一口,耳廓紅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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