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距離上次宗戟來白京城也不過才那麽幾天,這裏和他離去的時候并沒有發生太多變化。
本來宗戟是可以不用繞這麽一下的,但是他一想要親手處理一下有關萬魔宗的事情,二是……上次喝了白京城酒樓的梨花白後頗有些念念不忘。
所以宗戟懷着小心思,把劍尊閣下帶到這裏來,打算在這裏休整一日後再啓程去往幻海花城,于情于理都說得通,得到了劍尊的默許。
街上依然人來人往,馬車骨碌碌的滾過,半空中懸浮的長帶垂下,清風吹過時将綢緞掀起,吹得一整個白京城如夢似幻,充滿別樣柔情。
街道兩旁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懸虛大陸的小攤小販衆多,修煉者們要是有好心思去逐個逐個逛,也有可能低價收到些不錯的物什。
宗戟頭戴鬥笠,面色閑适的在街上走着,旁邊還跟了一位白衣飄飄的人型冷凍制造機,一黑一白,這個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還有人上來豎大拇指,誇他們兩個人cos的聖者和劍尊十分傳神。
我cos我自己,成就達成。
“說起來,上次也在白京城見到了劍尊閣下。不過那時宗某有要事在身,不過驚鴻一瞥便急着離開了。”
“嗯。”
一般都是宗戟在說,驚蟄在聽,偶爾發出一兩個單音節來表示自己的存在感。不過好在宗戟深知他的尿性,絲毫不在意驚蟄的反應。兩個人這麽一路相處,倒也怡然自得,相安無事。
宗戟上次在白京城街道上逛到了不少稀奇好吃的玩意兒,例如街角味道不錯的現制冰涼粉,還有架在空中用靈力烘烤的麻辣烤串,個個都別具一番風味。
要是宗戟一個人來,多半就已經掏出靈石了,可惜他現在身邊跟着一位劍尊,還得挽救一下自己為數不多的形象,只能在鬥笠下遺憾的掃一眼,繼續目不斜視的朝前走去。
只不過在走到那個吹糖人的小攤面前時,宗戟被幾個小孩子扯住了。
“大哥哥!”
蹲在地上眼巴巴看着吹糖人的小孩瞟到宗戟時眼睛一亮,跑上來把他團團圍住,讓宗戟頗有些手忙腳亂,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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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他日行一善做好事,讓吹糖人的老爺爺吹了好幾個糖人送給這些小孩吃,自己只拿了個糖豬就走,沒想到他們都還記得。
“小夥子,唉喲,你終于來了。”
吹糖人的老爺爺看見他後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連忙放下手中的吹管和糖勺,往旁邊破破爛爛的布袋裏往外掏東西,作勢就要往宗戟手上塞,“小夥子,上次你給多了一塊上品靈石,老頭子我眼睛不太好使,沒看出來。”
這哪能啊,宗戟本來就是行善的,當下連忙躲開,擺擺手,“不必了,那塊靈石就是給您的,您的糖畫是無價之寶,我這不過一點心意,算是沒有辱沒先生高才。”
“哎喲!小少爺,這一塊上品靈石得是多少人一年的開銷!我不過是個吹糖畫的,怎的值得您這般。”
宗戟說這番話顯然是戳到老先生肺腑了,他渾濁的眼睛都漫上了激動的水光,嘴唇嗫嚅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值得的值得的,您就收下吧。要是實在過意不去,您就再送我幅糖畫吧。上次那個小糖豬被一個無恥之徒毀去,着實遺憾。”
無恥之徒·穆野:?
“好,好。小夥子想要什麽畫?”
宗戟态度十分堅決,而且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老爺爺也只得作罷。
“吹個——他吧。”
宗戟眼珠子一轉,回頭看見驚蟄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于是裝模作樣的轉過頭來,悄悄用小指往那邊橫過去。
“好嘞!說起來,小夥子,你是不是感冒了,為什麽聽聲音如此沙啞?年輕人啊,得多多注意身體才是。”
老爺爺完全是出于好意的關心,甚至還腦補了一堆這是個大家族稍微有點缺陷的小少爺,不懂人間疾苦,出手闊綽。
懸虛大陸上但凡能夠跨過三階的修煉者都不會随随便便生病。換而言之,會生病感冒的都是修煉不足的小菜雞。
宗·小菜雞·戟:……
他這一路都故意壓低聲音講話,怕的就是驚蟄聽出他聲音和那晚摘星樓巅上的暗殿之主一模一樣來,結果現在被一語點破,內心複雜。
“啊、啊哈哈,可能是之前不小心喊啞了吧。”
宗戟心虛的回了一句,又用餘光側頭去看那位白衣劍尊,在被那道深邃目光抓了個正着的時候心有一跳,迅速回頭。
“你們去找那位大哥哥玩,他也很大方。”
他壞心眼的把圍在他身邊的小孩子全部哄到驚蟄那邊,看着淡漠的白衣劍尊被一堆吵鬧的小孩包圍,暗地偷笑。
黑衣男子随意把下擺一掀,沒有任何架子的蹲在地上,鬥笠蓋住了他大半張臉,但是卻蓋不住他唇角高高揚下的弧度,看上去随意又肆意。
恐怕誰也無法想到這就是當今懸虛大陸上的天下第一。
宗戟是個骨子裏非常溫柔的人。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關注弱者的生活,更別說像是他這般立于巅峰的修煉者。當別的修煉者視人命如草芥的時候,只有他低下身來,為一塊上品靈石的歸屬權和買糖畫的老爺爺争論不休。
和驚蟄第一次在盛陽城看到他的模樣一點也不相同。
即使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圍住,白衣劍尊身上的清冷感也無法減輕多少,反而是在這熱鬧中更加突兀。
在盛陽城時,驚蟄第一次驚鴻一瞥這位天下第一。
那時候宗戟從摘星樓上一躍而下,姿态恣意疏離,黑發飄揚委頓,舉手投足間皆是矜貴風雅,漠視蒼生,如同俯瞰人間的神祇。
但是現在——
驚蟄斂下眉眼就能夠看到他蹲在糖畫攤面前,自以為小聲的給老爺爺描述具體的長相。
“頭上有個銀冠……平時劍不離手,嗯,我想想,表情就是那種面無表情……比面無表情還要更加冷淡一點,就像執法者維護秩序時欠了他百八十萬靈石的感覺……”
宗戟叨叨念念着,自以為驚蟄被小孩子吸引走了視線,殊不知這些字眼全部沒有任何阻礙的落到了白衣劍尊的耳中。
老先生很快就将這個小糖人做成了,他用吹管往糖人臉上再吹了一口,暗黃色的粘糖就栩栩如生的立了起來,觀那外表,還真的和驚蟄有幾分神似。
在宗戟憋着笑仔細端詳這個糖人的時候,老爺爺在次起爐融了一塊黏糖,彎下頭去迅速用長勺舀起一塊糖,開始了下一個糖人的制作。
“老先生,只需要畫一個就好了。”
等到宗戟發現那塊糖人似乎有點和他靠攏的時候,老爺爺已經熟練的用銀色小刀在糖人上面刻畫花紋了,每一刀都極為準确,讓糖人的神态退去朦胧模糊,表面天下第一的模樣頓時躍然竹簽之上。
“沒事沒事,這糖便宜着呢,不礙事。”
老先生樂呵呵的笑着,手下卻極為穩重,最後再引出一點靈力,連宗戟系在腰間的折扇都一比一複刻了出來,堪稱鬼斧神工。
“謝謝。”
等老爺爺完成這根糖人的制作後,宗戟旁邊忽然伸出一只蒼白修長的手,自然而然的将那根糖人接了過去,反手撕裂空間,放了幾塊上品靈石在糖畫攤不顯眼的位置上。
宗戟:???
他蹲在地上擡起頭去,眨了眨金眸,一臉茫然的盯着一派風輕雲淡站在那裏的驚蟄。
劍尊驚蟄臉上表情寡淡,表情和宗戟手上的糖人高度重合,唯一違和的地方就是他手上那一根串着宗戟小糖人的竹簽。
然後宗戟就看到劍尊閣下猶豫了一秒,然後整個的将糖人塞進了嘴裏。嘴間微微鼓起,看上去莫名的褪去身上終年不化的冰雪氣息,還有點……莫名的可愛。
宗戟:……
這傻孩子是不是沒吃過糖???
驚蟄自然不可能沒吃過糖,只不過那是他記憶中太久遠的事情了。
久到他還是一個家庭圓滿,父母皆在的小少爺,久到他可以随時随地吃到那種蘊含着靈力的星星糖。
自從極夜魔尊血洗驚家,驚蟄靈根被毀之後,他流落街頭,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縮在髒兮兮的臭水溝旁,連飯都吃不飽,更遑論糖這種奢侈物什了。
那個時候驚蟄只能一遍一遍的回憶自己曾經品嘗過的甜味。
說來也諷刺,小時候的驚蟄不喜歡吃糖,偏偏在失去一切之後卻開始無數次的懷念那種味道。
再後來,去到千山暮雪白的太疏宗,那邊的劍修個個清冷自持,修為低微的弟子都是粗茶淡飯,嘗不出太多味道。
就這樣,等到驚蟄修為漸漸高深,開始辟谷之後,更是沒有機會再嘗一嘗記憶中的糖了。
劍尊舉着竹簽,他無意識的用舌尖描摹着糖畫的模樣,感受着那種陌生的味道在口腔裏蔓延的感覺。
“喂喂,你沒事吧,糖人不是這麽吃的。”
宗戟哭笑不得的走過去,伸出幾根手指,在鼓着腮幫子的劍尊面前晃了晃。
陽光從他的指縫漏出來,印在那雙比太陽還要燦爛的金眸上,也像跟随着糖滲入驚蟄腦海深處。
明明這種黃糖不過是最劣質的粗煉糖,但是驚蟄卻在一瞬間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坐在母親懷裏吃的那顆星星糖的味道。
一直從嘴裏,甜到了心上。
似乎将他這些年獨自一人,踽踽獨行的黑暗全部驅散。
驚蟄忽然覺得這甜味并不來自這塊糖。
而是來自于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