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虞翎受驚睡過去一回,廚房裏給她熬來碗肉粥,白瓷碗碟裏精致的印花棗泥餅鹹甜适中,旁邊還有個裝藥的白玉瓶。

她要吃的丸藥不少,自從那次藥裏被人做手腳後,大夫每隔幾天就會給她換上新的,謝沉珣會帶上是為以防萬一。

他做事周到至極。

酒樓建在半山腰,常日裏是供人在山中游玩晚了歇息的,馬場昨天清了場子,住在酒樓的客人也不剩多少,護院在外巡邏,偶爾傳來間隙的交談聲。

謝沉珣不知道又約見誰,在雅間裏談了半個時辰,虞翎在床榻歇着,等來人被侍衛領下去休息後,她才去和謝沉珣道一聲多謝。

朦胧夜色靜悄悄,樓間走廊寬敞,守着幾個侍衛,挂燈驅散淡淡昏暗。

侍衛知道她才剛剛驚吓過一場,也沒讓她多等,只去和謝沉珣禀報一句虞姑娘來了,得到一句讓她進來。

雕花木槅門被推開,虞翎捏絹帕慢慢走進去,雅間右側垂挂卷長竹簾,拂開後通去裏間,支起窗牖能瞧見外邊漆黑夜色下的樹影,影影綽綽。

謝沉珣穿一身竹青長衫,颀長身形高大,站在銅盆前用幹淨巾帕擦手,他手指骨節突出,十分修長,沉聲開口問:“怎麽不好好休息?”

虞翎輕走到他身後,歉疚回道:“我身子素是拖累人,今日實在是給姐夫添麻煩了,想來向姐夫道謝。”

“我沒做什麽。”

“姐夫願意教我,帶我避雨,還哄了我,我姐姐就是這樣待我好,”她細眉輕斂,微有斟酌,“我也不知如何謝姐夫,姐夫喜歡喝鹿血湯嗎?我回去再給你做一次。”

謝沉珣不知道是由那碗鹿血湯想起了什麽,沉默片刻,說不用。

他手裏巾帕擦着手背,腰背挺直,侯府教養規矩極嚴,到他身上,更自省自律,一舉一動都是貴族子弟的氣質修養。

虞翎看他燈下的寬厚背影,輕應了聲好,她細指捏帕子繡梅花一角,似乎是怕他覺得她做得不好,給自己辯解了一句,道:“我廚藝還是好的,雖然那天我喝完後有些頭暈,但第二天感覺身子很暖和,姐夫底子好,應當只會覺得身體暖。”

屋內已經有小厮來收拾過,四處整潔幹淨,都換上一趟新的。

謝沉珣沒反駁她的那一句身體暖,安靜把帕子搭回紅木架子上,讓她找位置坐,又去關透風窗子,道:“男子身體補得太多不好,你體虛,亦不可多吃,按大夫的吩咐做。”

屋裏涼快,但虞翎身子吹不了什麽風,他走到窗邊的步伐紮實穩健,健壯硬實的身體藏在袍衫之下,在男子裏也算是高的那一個,泛出文人特有的清俊,又不失英偉。

“我倒覺姐夫勞累,身體确實是該補補,”虞翎纖身玉立,笑了笑,“說來也奇怪,往常我怕的東西總是多,可姐夫一在,就好像都不是什麽大事,我以後要是再學新東西,能找姐夫嗎?”

謝沉珣手微頓,關好窗子後去倒杯茶,他寬肩窄腰,腿直而有勁力,清冷似谪仙的面龐讓人不敢親近,只說出一句看你學什麽。

她似乎知道自己身子差成什麽樣,來學騎馬前備過幹淨衣衫,現在換下極襯曼妙身形的騎裝後,倒才讓人敢仔細看她臉色,比最開始的慘白好上許多,卻依舊是惹人憐。

姑娘家是不适合有太大動靜,動一動就蹙眉喊胸口疼,連騎馬也不能颠着,得扶穩。

虞翎只輕步到他旁邊,從懷裏拿枚有些老舊幹淨的平安符出來,道:“我雖不太信神佛,可又有些怕鬼怪,不知姐夫那塊玉佩從何而來,硌得我有些不安,我倒不是想說什麽,這平安符是我放香囊裏戴了十多年,庇護身子安康,姐夫能否收下?”

謝沉珣擡眸看她,她眼眸幹淨,是真不懂才說得出這種話。

“日後要有男子說教你,不可答應跟着學,”他開了口,“平安符既是你用來護身子的,那便自己好好收着,我用不着。”

“若四皇子要教我怎麽辦?”她疑惑問,“娘娘好像喜歡會文又會武的女子。”

皇貴妃若是吩咐,即便四皇子再不想,也會牽着馬來教她。

謝沉珣開口淡道:“不可,要拒了。”

虞翎微微愣住,倒沒想過他是這種反應,她想了想,只輕上前,抱住他垂下的勁實手臂,低頭把平安符塞到他手裏,小手合住他的手指,讓他大手握起。

她又擡頭笑道:“拒了便拒了,他也不一定願意教我,不過我身子已是這樣,再平安也平安不到哪去,若是一直憂心姐夫,恐怕更不好,不如讓姐夫拿好平安符。”

寂靜朦胧燭光讓她整個人都多兩分楚楚可人的媚意,軟和嬌媚的曲線貼着他手臂,嵌他于懷中。

虞翎的一切都似挑逗,似暗昧,像純潔好動的女妖,但在她眉眼彎彎的視線下,仿佛人只要想歪,就會有種罪惡感。

他手臂是肌肉結實的,抱起她是件極其簡單的事。

虞翎只和他深黑眸色對視一眼,眉眼彎起,又适時松開慢慢退了一步,純真抿笑道:“姐夫接下就是姐夫的,我要回去了。”

謝沉珣手裏握着那枚平安符,對她終是偏愛些,嬌嬌弱弱的姑娘家聽話,沒京中那些姑娘們懂得雜,道:“以後再去多求一枚。”

虞翎笑應好。

她所能接觸的東西不多,去的道觀只有女道士,住的地方還在道觀後山,把姐夫當成了姐姐一樣的存在,需要糾正。

……

侯府的先平陽侯是憑軍功封侯,謝氏嫁的是又是将軍,她聽到虞翎外出一趟學騎馬就被鬧得差點犯病,還得在府外養一天才回得來,都有些稀奇了,讓人尋來要回院子的虞翎,問怎麽回事。

謝氏院子寬敞,這時已經不晚,下人都被派出去幹活,人少下來又有些清幽,虞翎攏着披風,輕跨過門檻,看到謝氏坐正廳裏在算賬。

她手裏有算盤,看到虞翎來了,先笑了笑,只收起放一邊,坐在椅子上朝虞翎招手。

虞翎輕步曼妙,看得出謝氏是暫時閑了,只坐在扶手椅旁,輕道:“若姑母是為了昨天的事尋我,那便算了,我怕姑母笑話我。”

屋裏的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謝氏這次回侯府,是替已逝的謝大夫人暫代掌家之權,沒帶回東西,也沒準備帶走太多。

她只坐在旁笑道:“我笑你做什麽?雖說是沒想到,但你身子一直如此,也不是意外,沒事就好。”

廳堂正屋擺椅方桌,花幾上的青瓷花瓶換上新的松柏盆景,丫鬟端茶進門,給她們斟上。

虞翎等丫鬟退出後,才輕聲不好意思開口道:“我本是想先學樣子,等下個月秋獵時讓姜姑娘見識我非病秧子,也沒想到自己走幾步就心慌得要吃藥,現在倒只能托姐夫壓下這件事不要傳出去,免得最後別人在背後議論我什麽都不會。”

她沒提幾句在馬場的事,卻算是把來龍去脈都給謝氏講清楚了。

謝沉珣那邊的侍衛嘴巴都嚴,誰去問都問不出什麽,這種事情也不是什麽大事,謝氏倒沒懷疑她,笑了笑道:“你這身子還是別去那種事上折騰,在侯府繡繡花看看賬簿就行了。”

虞翎輕抿住唇,她唇色紅潤,絞着帕子道:“只怕皇貴妃娘娘到時讓我陪伴在左右,嫌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和四皇子多年不見,自比不上四皇子和姜婵的感情深。

宮裏那些主子裏,皇貴妃是最不好惹的,說好聽些是嬌蠻,說難聽些,就是蠻橫無理,但四皇子孝順,虞翎若讨得皇貴妃的歡心,以後嫁出去,在四皇子面前也不至于露怯。

謝氏揉着額頭道:“正好我這次叫你過來,就是因為皇貴妃娘娘那裏剛剛派人來了消息,說要你別忘了明天進宮去參加中秋宴。以後到底是一家人,你多同娘娘說說話,讨她歡心總要好些。”

虞翎輕頓,皇貴妃早前就來了消息,讓她中秋那天進宮坐坐,她點頭道:“我記下了,不會忘。”

她在衆人面前露面,僅有屈指可數的幾次,每一次都會因為各種事情中途而止,身子使然。

謝氏對她倒是喜愛的,只端起茶杯,順勢提一嘴:“你姐夫那天也要晚上才回得來,讓他順帶去接你,給你漲漲威風。”

虞翎手指捏住手裏的白淨帕子,她只輕輕點頭應下,又微有猶豫道:“姐夫待我好,我是知道的,但他手上有事要忙,我也不是很想耽擱他的時間。”

她面貌姣好,泛粉時嬌豔欲滴,蒼白時柔弱愛憐,言語時不疾不徐,沒有什麽攻擊性,對強勢的人而言,她倒比尋常人要更惹人喜歡些,既有自己的主見,又會認真聽別人的話。

謝氏膝下三個混小子,一個比一個混,從前想要個閨女,認了虞翎姐姐,現在又覺她像個貼心小女兒,可她姐姐走得早,謝氏也不好再提那些事,嘆道:“就算真耽誤了,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等過完中秋沒幾天我就要走了,你多幫襯你姐夫,他就能多閑些時間。”

虞翎或許是不常在京中住,不了解很多事,但謝氏對謝沉珣還是放心的。

侯府裏只有他最不會被女人迷了眼,他不僅是知分寸,嚴苛準則還一堆又一堆,兩個人鬧不出什麽事,該憂心的還是她這個做姑母的,難以幫他挑媳婦。

虞翎颔首道:“我盡力些。”

雖說她是一回府就謝氏叫過來,但謝氏要檢查行程物用,不太抽得出多餘的時間來陪虞翎唠唠嗑。

虞翎被謝氏教了一通進宮要守的規矩後,識相道謝告退。

她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半路頓了下來,往她姐姐的那間小佛堂看一眼,先去上了柱香。宮裏的中秋宴是家宴,當今聖上未曾立後,亦不常臨幸後宮,宮中六位皇子四位公主裏,不見他過度偏寵于哪位。

但皇貴妃顯然比其他妃子要受寵,她掌管後宮大權,位同副後,日後聖上要立太子,四皇子勝算高,可直到現在,朝中仍舊沒有聖上要立太子的意願傳出,誰也不敢同別人妄加揣測。

謝沉珣沒明确接觸過某位皇子,便表示上面那位,暫時是真沒立太子的心思。

虞翎入宮那天早上,青石板地還是濕的,昨晚上淅淅瀝瀝落了細雨,皇宮專門派人來接她。

她身上的披風多加了層淡淡的秋絨,遮蔽陰涼天的涼氣,才剛出侯府門,便瞧見從馬車裏下來的蕭庚雪,明白又是皇貴妃的撮合。

這位四皇子什麽都不知情,對皇貴妃的敬重卻是要比虞翎多太多,倒是比她還要像親生的。

作者有話說:

姐夫不讓未婚夫教,因為男人最懂男人想什麽,乖妹妹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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