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當今聖上未立太子, 蕭庚雪是受寵皇子,倘若是自行私下來侯府,意味深長, 受未婚妻子相邀來給未來姐姐上柱香說得過去,但若說他沒打別的心思, 沒幾個會信。
書房正堂挂精致雕花匾額, 刻精益求精四個大字, 往右拐進去是議事廳, 往左邊是接迎貴客, 紫檀木扶手椅擺分對而立。
蕭庚雪坐左側,審視書桌前正襟危坐的謝沉珣。
這位平陽侯在朝中是出名的一絲不茍, 處事能力卓越,手握實權,同輩人中即便是有爵位在身,見了他都要先拱手叫聲侯爺。
皇貴妃想要虞翎讨好他,讓他和方家結秦晉之緣, 不是沒有原因, 其他皇子想與他交好都找不到途徑,若他們早早拉攏聖上跟前紅人,至少在聖上打算立太子時, 他能替四皇子多美言幾句。
蕭庚雪心中有意結交,與他商談起近日政事, 問起朝中空缺臣子該補調,得他一句最近群臣無大調動, 心裏就開始琢磨戶部侍郎的缺是不是有主了。
他覺謝沉珣能說出這句話, 至少是不準備與永和宮交惡, 蕭庚雪也沒再多問, 倒笑了笑,以虞翎夫婿身份,道:“翎兒久住侯府,我還要替她跟侯爺說聲謝。”
書房雕花窗子兩側擺光可鑒人的細口瓶,微映出光亮,蕭庚雪話才說完,見他冷面肅容,心頓時漏跳一拍,當即知曉他對此不甚滿意。
謝府侯爺威嚴過頭又不輕易言笑,即便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也常讓人以為他是五六十歲朝中老臣,心思淺些的都會覺別有畏懼。
蕭庚雪雖不懼他,但也無意得罪這種能臣,又道:“翎兒重情義,她喜歡長姐,不會忘了侯府恩情。”
書房裏的謝沉珣只慢慢擡起頭,開口道:“四皇子知禮數,我便不多說,但未成親前,不可與女子私下會見,壞姑娘家名聲。”
虞翎尚未出嫁,還是閨閣姑娘,蕭庚雪年紀尚輕,想到的是侯府規矩多,多到朝中臣子都知道,只應下道:“是我疏于考慮。”
他們聊的是什麽,虞翎不知道,她只安安靜靜坐在迎客廳,細指纖長似若削蔥,捏着手裏帕子。
等小厮來請她過去,才發現蕭庚雪已經被請送走,只輕輕蹙眉,還以為能去順路見一趟姜婵。
旁人難猜到心思,但若是有野心結交臣子的蕭庚雪,虞翎捏準他會來赴她約,但謝沉珣會讓她一同過去,她沒料到。
她撐着扶手輕輕起身,随小厮去見謝沉珣,看他正在提筆寫信,聽到她進來聲響時也沒擡頭。
書桌案頭擺兩沓書籍,他執筆手指骨節分明,只開口道:“你姐姐佛堂聖地,不可随意會見男子。”
虞翎聽出他話裏的冷淡,視線看向他,自覺尚未做過什麽,心裏有些七上八下,她慢慢走上前去給他研墨,也沒說自己早上已經跟他說過了,只是乖乖聽話道:“我什麽都聽姐夫的。”
“給你的字帖放在書架上,”他開口,“拿過來給我。”
虞翎愣了愣,回頭看眼嵌在牆裏的紫檀木書架,謝沉珣要求規整,不會随意亂放,饒是她記東西強,也是在仔細觀察後才哪裏和平時不一樣都能看出來。
高高木架子上,多擺出一個檀木匣,非她身量能及,不像他會犯的錯。
虞翎沒說話,只輕放下濃黑墨錠,轉身去拿那個檀木匣。
她從前曾給他從珍寶樓帶回來過一個上鎖木匣,一直沒問他是什麽東西,但從他所為和匣子大小來看,約摸是些指證貪污的證據,或許是幾本重要賬簿,從她手上傳回來,沒有任何值得外人懷疑的地方。
謝沉珣向上舉薦的是外官而非同僚,瞧得出暗裏和老師那一派有不和之處,只是這些東西,一個女子不該多問。
虞翎輕提裙擺,蹙起細眉,她伸出手,扶着書架慢慢踮腳去朝上夠,手指尖勾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身形曼妙,從後看過去,一覽無餘的好身段,太過聽話,太過懂事。
後背椅子發出挪開響聲,謝沉珣起來了,她正欲回頭喚聲姐夫,伸在上面的纖細手腕突然就被攥住,整個人都猛地按在書架上,另一只手被反剪住壓在後背,發出短促驚叫。
高大男人覆住她的身子,強勢威壓讓她都覺頭皮發麻。
他這番舉動太過突然,讓虞翎心怦怦跳,陡然間想不怪府裏兩個弟弟妹妹都怕他至極。
皇貴妃說他厲害,她姐姐也說他心冷卻出衆,但謝沉珣讓人忌憚不止是因為他的地位手段,摸不透的深沉心思似不見底的深谷,永遠迫使人保持警惕。
虞翎在他身邊已經待了不少時間,知道被他盯上的人,從沒有好下場。
書卷芸香溢在四周,虞翎慢慢緩過心裏這陣氣,手被緊緊壓在書架上,被壓制得動彈不了,她擡起頭往上看,茫然問:“姐夫?”
少女眸擡起,嬌媚容貌我見猶憐,胸口起伏在慢慢加快,手疼得蹙眉,不知自己是哪裏惹到了謝沉珣。
“可知什麽是男子?”
他嚴苛掃視的目光從她白皙臉頰每一處滑過,強悍的審視感和淡漠話語讓人心頓生起警鈴,心性差些的,這時候已經戰戰兢兢跪在他面前喊侯爺恕罪。
虞翎臉頰貼着落下發絲,又濃又密的睫毛如把漂亮畫扇,她眼眶發紅,問道:“姐夫?你怎麽了?四皇子說什麽嗎?”
他厲聲道:“回答。”
虞翎身子輕顫一下,看向他的眼睛裏有怯意,仍舊不明白他為什麽想要問這個,嬌滿胸口的起伏也越來越快,卻又因為被壓制而喘得難受,哆嗦着嘴唇不知道怎麽張口,顫道:“姐夫和四皇子都是男子,我不知道別人。”
她身子弱,受不了欺負,人靠着書架還有些暈眩,呼吸熱得驚人,緊握住她的手突然就緩緩放下了力氣。
謝沉珣握纖細手腕的大掌從書架上慢慢拿開,只開口道:“拿錯了。”
她反應好一會兒,才發現他說的是她拿的那個檀木匣裝的不是字帖,東西就放在她胸前,不用伸手就拿到,但他剛才樣子明顯不是要說這種事。
虞翎的手腕被松開了,上面有圈青紅指印,她是娴靜姑娘,約摸是頭次在他這裏受到這種待遇,還有些呆滞愣住。
男人的冷酷淡漠令人心底恐慌,謝沉珣對下屬的威壓一向沒幾個人受得住。
她對他身上氣息變化一貫敏Ⅰ感,剛才的驚吓讓她還有些站不太穩,虞翎手扶書架,顫問道:“我做錯什麽了嗎?”
謝沉珣颀長身形挺直,他長得高大,開口冷道:“男子皆性情不定,是你太過放松警惕。”
……
謝沉珣的動作突如其來,他冷淡過頭,虞翎手都是抖的,最後只咬唇,讓外邊丫鬟進來攙扶自己出去。
她好像被吓得又氣又怕,眼眶紅,轉身時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是發現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身子就僵直往丫鬟那邊躲。
養在虞翎院子的雪貂愛玩又愛鬧,要是不認真抱着,撞翻個花瓶都是小事。
從謝沉珣書房沒多久,陰沉天色就下起大雨,虞翎慢慢平息自己心情,垂眸在亭子避雨。
她一回自己院子,就看到雪貂就在到處亂竄,它見她回來就吱吱叫了好一會兒,察覺她在想事情,又有些生氣般趴着不理她。
虞翎緩緩回過神,把它抱了起來,柔白手指慢慢滑過它雪白皮毛哄,她手腕的指印明顯,像男人專門給她留的印記。
她不是沒遇到過強勢得讓她畏懼的男子,但謝沉珣比她所遇見的要多出幾分會侵略的克制,淡漠裏藏着內斂的成熟。
她今天做的出格事,只有關上佛堂門和蕭庚雪獨處了一段時間,謝沉珣會關注,她不意外,來的人到底是蕭庚雪,她意外的只是他的反應。
淡淡光亮透進閨房,蝴蝶金鈎挂住青帳,陸嬷嬷給她端來一碗祛寒湯,見她手腕有青紫,臉色驟然一變:“姑娘手怎麽了?”
雪貂在虞翎腿上團得好好的,被陸嬷嬷一聲驚叫吓到了,虞翎繼續撫着它,目光看一眼手腕,輕道:“今天差點犯病,姐夫着急了些,沒什麽大礙。”
她兩只手腕上都有,痕跡方向不一,陸嬷嬷跟在虞翎身邊多年,已經許久沒見她身上磕磕碰碰出淤痕,一時琢磨不出這是怎麽弄的。
雪貂小鼻子倒是在上面嗅個不停,虞翎捏住它的脖子,它又朝她吱吱亂叫,活像個嚣張又霸道的小将軍,逗得虞翎笑了。
她想猜不透一只小寵所思,但猜一個男人在想什麽,對她來說實在是簡單。
他是朝中要臣,城府謀慮深遠,可說到底,他也不過正如她說的,是個男人。
謝沉珣那天的強勢仿佛只是個幻影,他待她仍是冷淡卻寬厚,虞翎對他卻不如以前親近,甚至尋着借口稱病不去書房,像是怕自己無緣無故犯錯,再次惹怒他。
朝中事務慢慢步入正軌,吏部選任,聖上任命,新上任的戶部侍郎便是謝沉珣舉的那位杭州知府,外官調回京就一步直登青雲梯,在朝堂可謂獨一人。
虞翎沒過問謝沉珣這些事,四姑娘年紀尚小,兩年裏喪父又喪母,頭上兄長不是嚴厲就是頑皮,獨她性子腼腆些,虞翎常帶她出門玩。
這天秋風起,涼風瑟瑟,她和四姑娘去一趟虞家陪嫁的胭脂閣,置辦一些脂粉,剛剛回來,就看到謝沉珣打算出去。
她已經有些天沒和他見面,見到他時還一愣,想先喊聲姐夫,最後話好像都堵在嗓子眼,只輕握住四姑娘的手,在四姑娘喊聲兄長之後,喚他一聲侯爺。
虞翎身子不比別人,剛回到侯府時就經常因為大病小病留在府中,不适合長時間出門,謝沉珣聽到那句侯爺也沒有多說,只在路過她時頓足,淡道:“你身子有恙,不可随意出門。”
唯有一旁的四姑娘是最不清楚的,隐約覺得哪裏怪怪的,又看不懂他們之間怎麽了,虞翎只應聲是,沒給自己辯解多餘的話。
從那天以後虞翎就不怎麽出門,月底侯府家宴時她也沒來,丫鬟說她突然頭疼起不來,今晚來不了,謝沉珣只是點頭,沒強求她來。
謝四才從虞翎那裏過來,也不知道她怎麽突然不舒服,只大膽子一回,跟謝沉珣說:“兄長,翎姐姐前天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她了?”
謝沉珣手裏筷箸頓了頓。
作者有話說:
妹妹:委屈屈,姐夫軟一下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