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年

第014章 當年

下午大半時間都在聯合會診,針對最近幾例疑難病例,散會後已經四點。

“華醫生,你要的基因檢測報告回來了,”楊茶搬着一摞快遞進來,“還有首都二院的來信。”

華榆站起來,接過檢測報告和來信:“謝謝。”

楊茶挺忙,把快遞分發後追上劉蔥:“劉醫生,趙琪的情況不太好……”

劉蔥腳步匆匆跟着她離開,其他人也在忙着手頭的事。

科室裏繁忙的氛圍一直持續到晚上六點,華榆從食堂裏打飯回來,抽出時間翻開報告。

這是衛音的基因檢測報告,她之前送去檢測的。報告共檢測出6個具有明确或潛在臨床意義的變異,其中1個為腺體WIRF突變,突變頻率較高(34.76%),同時還有輔助性的致敏突變,提示可能對WIRF-O用藥敏感,需要結合更多臨床症狀設計個性化治療方案。

選出最合适的靶向藥物。

沒錯,衛音是娘胎裏帶來的病,中醫說法是先天不足,衛音住院期間,華榆給衛音安排了許多中藥和針灸按摩,但真正能根治衛音腺體的,只能是針對基因的靶向治療。

衛音有治愈的希望,但很難,華榆并不是主攻基因治療,她要攻破衛音的基因缺陷,需要重新學習、研究大量知識。

華榆摘下眼鏡,閉眼休息十分鐘,繼續研究這份報告,只到八點四十分鐘的鬧鐘響起,拿上資料回家。

路上許鴉青的電話打過來,提醒她明天要去參加聚會,問她的安排有沒有變動。

“我前天看見于甜甜,丫長得和小時候一個樣,出國一趟半點英國的優雅都沒學到,倒是沾了一身美國妞的meangirl味兒,那鼻孔都朝天了。”

華榆打方向盤進入小區,聲音平靜:“你是一直看不慣她。”

“真沒有啊,是她老在我面前炫耀,還總問我你來不來,我說等你消息還不确定,她那笑容假的呦,我都累得慌。”

華榆停車,擡頭看向七層的燈光。

那裏住進了一個人,她回家就能看到。

一個在家裏等她的人。

華榆說:“明天我會按時到。”

許鴉青說:“那我明天到了給你電話。”

華榆說:“嗯。”

電梯的聲音響起,“叮”一聲,華榆從電梯中走出。

門口的腳墊歪了幾寸,上面還有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華榆把腳墊踢回原位,進門換拖鞋,脫掉外套。

家裏的溫度挺高,窗戶沒開,空氣中彌漫着悶熱的味道。

客廳裏留了一盞小落地燈,衛音正躺在長沙發上,睡着了。

華榆輕聲走近,衛音大概是從坐姿睡倒的,一條腿踩在地上,一條腿盤在沙發上,腦袋卡在沙發背墊上,整個身子斜躺着,姿勢放松,華榆回家的聲音都沒吵醒她,看來睡得很熟。

衛音穿着一套綠色小熊印花的睡衣,睡褲寬松,大咧咧睡覺的姿勢能露出大腿根。

沒什麽誘惑性,華榆只覺得她太瘦,連大腿都沒什麽肉。

視線裏衛音的面容非常安靜,大眼睛閉上之後,整張臉最靈動的存在消失,屬于衛音的病弱寡淡都一一浮現出來。

她是鵝蛋臉,記憶裏衛音兩頰有很小的嬰兒肥,笑出來可愛靈動,配上又圓又黑的眼睛,像極了人工培育的品種貓咪。

嗯,用智商換顏值的品種貓,可愛的底色是傻氣。

那時候的華榆總喜歡欺負她,說她瓜兮兮,每次衛音都不生氣,還會回口誇華榆聰明。

其實華榆內心裏從來不覺得衛音傻,她知道衛音身體孱弱,很多普通人常做的事情她都習慣性跳過,比如別人會按照效率優先的原則把一天的事情都安排好,而衛音只會做好最重要的幾件事,避免精力不足。

路上遇到麻煩,被人撞了,買東西多收錢了,排隊被插隊了,衛音都默認忍讓,因為吵起來費心力,還容易讓自己受傷。

知道這些的華榆只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最好能讓她一直待在自己身邊,這樣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她曾經,很想給衛音一輩子。

後來發現衛音有自己的選擇,她選擇尊重,讓衛音随心所欲。

可現在躺在面前的衛音俨然一幅千瘡百孔的模樣。

嬰兒肥沒了,大腿沒肉,最容易彙聚脂肪的地方消失,代表她的體重嚴重低于健康值;呼吸很淺,起伏的弧度幾乎不存在,代表肺活量不足;手指尖泛青,臉色蒼白,氣血差……

明天她就要去參加聚會,見到于甜甜,華榆蹲下來,擡手輕輕摸了一下衛音的發尾。

衛音,你到底經歷了什麽呢?

“你為什麽要跟我回家。”華榆的聲音低不可聞。

衛音胳膊動了動,翻了個身,從平躺變成側身。

華榆屏住呼吸,衛音翻身後沒有其他動作,仍然睡得很熟。

“衛音,醒醒,”華榆手指插/進衛音頭發裏揉了揉,“去屋裏睡。”

衛音哼唧一聲,把臉埋了埋,手掌往上摸了一下,捂住華榆的嘴。

華榆挑眉:?

沒打算慣着她,華榆捏住衛音的手腕,用了點力氣:“開着窗戶,睡着容易着涼,要睡去屋裏。”

衛音睡出了小呼嚕聲。

這是有多缺覺?

華榆喊人兩次喊不醒,第三次也沒能喊下去。

大概是喝的藥有助眠成分,加上家裏一瞅就被人徹底打掃過,今天肯定累了。

嘆了一口氣,華榆起身托住衛音的膝彎,将衛音的胳膊繞在自己脖子後面,另一只手托着背,抱起。

衛音整個人像是一條貓軟在華榆懷裏,睡成昏迷的人比有意識的人要沉太多,華榆有點吃力,但還是把人抱了起來。

次卧被衛音收拾得很幹淨,華榆把人放到床上,揉着手腕走到床尾,把衛音的襪子脫掉放好,打開小夜燈。

再走到衛音枕頭旁邊,把薄被拿出來抖落開蓋好。

“唔…?”衛音迷瞪地睜開一條縫,“華榆?”

華榆把杯子拽到衛音胸口,淡淡“嗯”了一下,心想睡着了就敢連名帶姓喊她了,之前不是叫華醫生麽。

衛音眼睛睜大了一些,但還是無神,盯着華榆,又喊了一聲:“華榆。”

華榆幹脆坐到床邊,安靜道:“幹什麽。”

衛音動了動胳膊,隔着被子拉住華榆的手,眼神有幾分茫然,更多的是抵抗不住的睡意。

“我的畢業典禮,你一定要來哦。”

華榆怔住:“你說什麽?”

“我有話要對你說,所以你一定要來,”衛音砸了一下嘴,勾出一個微笑,閉眼睡去,“……一定要來。”

華榆瞪着衛音的睡顏,心中翻湧起滔天波浪。

像是麥子熟時田野刮過的大風,熱燥鼓脹的景象,将她瞬間拍回四年前的那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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