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繼續畫,繼續笑

繼續畫,繼續笑

吃完面,離開餐館,外面夜色更濃,車流和行人已見稀少,喧嚣了一天的城市,終于開始安靜下來。

天氣微涼,空氣中有隐隐約約淡淡花草清香,街道寬闊整潔,兩邊的樹木郁郁蔥蔥,昏黃的路燈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個朦胧的光圈。

鹿呦呦閑庭信步來到路口等紅綠燈,沒想到,又遇到了面館裏比她先走一步的男子。

男子正站在路燈下的光圈裏,遠遠看去,整個人修長挺拔,氣度優雅,像極了舞臺中央正在獨唱的歌手。

鹿呦呦在距離他1.2米左右的地方站定,目光閑适地看向馬路對面的信號燈。

他正在打電話,聲音聽上去似乎有些煩躁。

“爸,你這一個多月,已經做了五次全面身體檢查了,醫生都說了你的身體倍兒棒,比三十歲的年輕人都健壯,不要再疑神疑鬼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沒時間陪你演戲。好了,爸,就先這樣,我在過馬路,你要還是不放心,就讓常叔陪你去吧。我挂了。”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一字不落地鑽到鹿呦呦耳朵裏。

看來是個孤獨的父親,使計策讓“離家出走”的兒子回去陪伴自己的故事。

這種戲碼在人情社會的中國比比皆是,但在尊重個體自由的國外很是少見。這也是讓鹿呦呦決定回國的原因之一。雖然她有着野草一般的超強的适應能力,但總覺得資本主義的天空裏缺少點人情味兒,不适合身為炎黃子孫的自己。

鹿呦呦忍不住好奇看了男子一眼,只見他挂斷電話,随手把手機揣進褲兜裏,舉目望向馬路對面,神情似乎有些惆悵,然後翹起下唇長長吐了一口氣,額前碎發跟着飄動起來。

望着他飛揚的秀發,鹿呦呦眼前一陣恍惚,仿佛不經意觸動了時光倒流的開關,讓她一下跌入時空隧道,二十多年的記憶化為一道道光影在眼前飛速掠過,最後定格在一張白皙清俊,青春飛揚的側臉上。

他總是在解不開數學題的時候,郁悶地把額前的碎發吹飛,就跟眼前這個跟自己父親鬧別扭的英俊挺拔的男子一樣。

他們有着一樣近乎完美的側臉,一樣修長挺拔的身形,一樣骨節分明的雙手,甚至連發型都一模一樣。

還有那低沉悅耳的聲音。

難怪一直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只是不曾看到他的正臉和他的目光。

正當鹿呦呦徜徉在那遙遠而又渺茫的青春時光的時候,男子已經邁開長腿沿着斑馬線,向對面走去,一眨眼,已經到了馬路中央。

鹿呦呦這才驚覺綠燈又開始倒計時了,連忙收起紛雜的思緒,一路狂奔到對面,呼呼喘了幾口粗氣,然後繼續向家的方向走去。

那男子就在她前面不遠處,在斑駁幽暗的樹影裏,一個人默默彳亍着。他雙手插在褲兜裏,有時擡起頭茫然望向遠方,有時低着頭踢一下路上的石子。

他的背影仿佛有一種感染力,莫名地讓鹿呦呦在這個可愛的暮春之夜生出了一種孤寂之感。

曾經,多少個結束課題和工作的夜晚,她也一個人這樣孤獨而又落寞地走在異國他鄉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

那個時候,她總是想象有一個幻影陪伴在自己身邊,不言不語,只是溫柔地笑着,和自己一起肩并肩走着。

鹿呦呦一邊望着男子的背影,一邊緩步前行。後來發現他們倆一前一後竟同行了一路,然後進了同一個小區大門,又進了同一棟樓。鹿呦呦這才明白過來,那男子竟然和自己是鄰居。

奇妙的夜晚,奇妙的緣分。

到了電梯間,男子按了電梯,很快電梯門打開。可能是聽到了腳步聲,他進電梯之前,特意向鹿呦呦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鹿呦呦看清了他半個正臉,這一眼也讓鹿呦呦的心猛跳了幾下。那曾經想象過無數次的幻影的形象也逐漸清晰起來。

真是他?

這種情況下,先進電梯的人一般都會等一下後面的人。為了不讓別人久等,容不得多想,鹿呦呦加快步伐趕到電梯前。果然,電梯門敞開着,那個偶遇了一晚上的男子正立于門內,他左手擡起按住按鈕阻止門合上,右手舉着手機,正低頭看着屏幕。

感覺到有人到來,他擡起頭,看向來人。

鹿呦呦便看清了他的臉:

清秀淡然的眉眼,直挺但沒有攻擊性的鼻子,還有唇角略微上揚的淡紅嘴唇,以及棱角分明的下巴。

真的是他——那個給了她少女時期僅有的溫柔的人。

他的目光一如從前,明亮似夜幕星辰,永遠照耀在少女幽暗深邃的心海之上。

接着,鹿呦呦白皙紅潤的俏臉上,綻開了一個二十多年以來從未綻放過的美麗無比的笑容,朱唇輕啓,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然後真誠而禮貌地看着他的眼睛對他說了聲“謝謝”。

也許是因為她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太富有感染力,那男子漆黑明亮的眸子明顯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秒,然後又用他那極具誘惑的嗓音回道:“不客氣,幾層?”同時放下舉着手機的手,禮貌閃身留出足夠富餘的空間讓鹿呦呦進去。

其實電梯很寬敞,即便他不動,鹿呦呦也能進去,他也不會碰到她。

還是那麽謙謙君子,彬彬有禮。

鹿呦呦在心裏暗想,忍不住又輕笑一下,徑直進入電梯在靠後一點的位置站定,看着亮起的紅色按鈕“10”,說道:“二十一,謝謝。”

電梯門緩緩合上,男子便擡頭望着電梯上方不斷變換的數字,拿着手機的手自然垂下,另一只手插在褲兜裏,雕塑般一動不動。

電梯很快到了十樓,鹿呦呦目送他出了電梯,然後飛快地按下了“11”。

——

鹿呦呦回到家,表弟周行還沒有回來。

看來他今天是要玩個痛快。

剛想打個電話催他早點回來,明天還要上班,又一想他早就是個成年人了,比自己只小一個月而已,不再是沒有分寸的毛頭小子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就随他去吧。

于是不再管他,徑自洗了澡換上睡衣,坐到書桌前,拿出素描本和鉛筆,開始回想剛剛在電梯裏刻意描畫過的那個背影。

在腦海裏複刻完成,鹿呦呦拿起鉛筆,開始在紙上勾勒輪廓。

屋子裏很安靜,只有筆尖沙沙作響的聲音。

她的頭發濕漉漉的,有細小的水珠從發尖滴下,落到睡衣上,被純棉布料瞬間吸收,不見蹤影,只留下一點洇濕的痕跡。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紙上的人影也漸漸清晰起來,連他的每一根頭發都絲絲分明,躍然紙上。

鹿呦呦望着畫裏的背影,溫情脈脈地笑了。

“老同學,好久不見。”

鹿呦呦剛在心裏和今天偶遇的男子打完招呼,背後就傳來了一個幽幽的聲音:

“姐,你這是畫的誰呀?”

鹿呦呦猛地一激靈,剛剛畫得太過投入,竟然連表弟周行開關門的聲音都沒聽到,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在身後站了多久,自己剛剛偷笑的樣子有沒有被他看到。

鹿呦呦“啪”地把畫本合上,板着臉說:

“你還知道回來呢?都幾點了,明天還要上班,知不知道?”

周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笑了:

“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人家請客,大家都去,我不去不合适。”

鹿呦呦瞥了他一眼,“喝酒了沒?”

“沒喝,一滴沒喝!謹記交通法規,‘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周行嚴肅聲明。

“這還差不多!”鹿呦呦又瞥了他一眼,“還杵在這兒幹嘛?還不快去洗澡睡覺!”

周行又嘿嘿一笑,一邊懶洋洋地往外走,一邊回過頭來說:“好嘞!姐,我走了啊,你繼續畫,繼續笑!”

“……”

果然還是被他看到了,鹿呦呦看着周行一副“我什麽都知道了”的表情,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以後不敲門不許進!”鹿呦呦對着早就空無一人的門口大聲吼道。

周行在她下命令之前,早就溜進了浴室,然後拿出手機給自己老媽發微信:

【臨江周郎:媽,我姐思春了,你可以給她介紹對象了!】

很快老媽回複過來:

【太後娘娘:真的?!那好,你跟你姐說,周五晚上回家吃飯!】

【臨江周郎:喳,保證完成任務!】

發送完成,把屏幕一關,周行笑得兩肩亂顫,前仰後合,胸中充斥着一種大仇得報的痛快之感。

好你個霸王珍,自從國外回來,奴役了我這麽久,天天晚上給你做飯吃,我都快成黃臉婆了!這回就讓你嘗嘗太後娘娘的雷霆手段,哼!

不過,剛剛畫上的那個背影怎麽好像有點眼熟呢?到底是誰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