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27.「希望雨過天晴」

下午時分。

人潮從約定好的意大利餐館門口湧來。

一張張陌生的臉龐就像是一個個離散數據, 要求我立即将其量化,以備後續的連續模拟。

可我并不想做一下子和那麽多人建立聯系,甚至發展出友誼。目前的我既不認識他們, 對他們也不感興趣。

然而他們的目光交錯, 不約而同地聚焦在我身上。他們的目光都像是放大鏡, 掃視着我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讓我感到不自在。不過,他們在我和華生對視的瞬間, 下意識地先看向盧西安。

事實上,在前往意大利餐館之前, 我已經和盧西安溝通了基本情況——我需要幾個朋友來維持我在學校也有正常社會交際的假象。當時盧西安很爽快地答應了,還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證會幫我找好朋友。到約定的時候, 我只需把我自己帶過去就行。

屆時,他一定會如我所願地幫我圓場,說好話。

我認為, 這無非就是他把他的朋友帶過來撐場面, 也并不是什麽需要特別動腦子的事情。于是, 我就放心地交給他自己去做了。畢竟,我确實知道他朋友緣極廣。

可是, 現在我聽到華生那句「蘭尼, 你要不要和我解釋一下“選朋友”的意思」, 我才真正領悟什麽叫做“不怕神對手, 就怕豬隊友”。

內心的尴尬讓我就像是破了洞的氣球一樣。我必須在自己精氣神完全癟掉之前,亡羊補牢,及時補洞, 否則我在華生面前就完了。我努力設法應付, 表現得一派從善如流, 跟這件事完全沒有關系,“我們這裏可能有些誤會。”

這話剛落,周圍的人表情僵了僵。盧西安眼力勁十足地注意到街對面站着的華生——他手裏也拿着手機。還沒有等我細想,盧西安表情也跟着變幻莫測起來,迅速小聲地問:“剛才你們說跟你們搶位置的人,是那個人嗎?”

其他人也顯然察覺到不對勁,嘈雜聲不自覺地開始變小了。

我腦袋裏面迅速浮現出一幕畫面——在我們來這裏之前,我曾經問過盧西安準備得怎麽樣,他那會打了個電話催促。

現在這畫面和盧西安和他的朋友們的神情聯系起來,我的前後邏輯也都串聯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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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推斷出,華生可能在店門口等了很久,結果被這些人不明情況地趕走了。華生心眼好,并沒有打算和他們發生沖突争執,于是打電話給我說要換個地方。

一想通這些,我滿腦子都是無語無奈又坐立不安。

見我的表情似乎也意識到中間的尴尬,盧西安和學生們更确定了這裏面肯定鬧了個大烏龍,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青,非常精彩。

站在最前面的男生倒也是灑脫,解釋道:“抱歉,何同學,我們聽說你會來這裏吃飯,太激動了,所以才口不擇言。我們在想着能不能有機會和你當朋友而已!”

那人說話的時候,順便用餘光看還在身後的華生。

我只能慶幸他這話裏面此地無銀三百兩,多此一舉來了一句“我們才沒有說什麽過來面試選朋友呢”。

很顯然的,他的緊張傳染了所有人。

大家精神緊繃,都不敢往後看華生的表情。

我實在不知道他們之間還發生了什麽樣的故事,現在只能堅持我不認識他們,走一步算一步。

這個男生給了一個臺階,盧西安很快又大手一揮,故意大聲說道:“你們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麽,沖進來幹擾蘭尼和他的朋友用餐,要找朋友也要在合适的時間和地點吧?現在是私人時間,你們別來打擾蘭尼。”

因為我離得近,清楚地看到盧西安背着華生的時候,對那些人擠眉弄眼,用嘴型趕着他們離開,「快走」!

十幾個學生從尴尬的情況裏面如釋重負,走之前還不忘朝着我們和華生的位置望上一眼。只是我就不和他們的目光對視了。

盧西安見人離開之後,朝着華生的方向笑容滿面地說道:“我和蘭尼是朋友。”

“……”

到現在還在想着給自己找補。

我掃了他一眼,想看看他還能有什麽話說。目前這個情況,我不可能連他都趕走。

假戲也要往真的方向演。

盧西安說話是一套一套的,“剛才可能有些誤會,您不要多想。那些人都是一幫笨蛋,別太在意他們的話。”

我在一旁沉默着,除了無語的心情外,我也是在等華生的反應。

他們這樣鬧哄哄下來,華生究竟信了嗎?還是在權衡中?

我內心糾結不已,只能豎着耳朵正大光明地聽兩個人在聊什麽。

就在這時,華生剛好朝着盧西安點點頭,似乎好像是聽信了。我的心跳反而更沉重地跳了跳。因為我有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那就是華生只是在敷衍盧西安而已,他對我可能就不會那麽輕拿輕放的。

果不其然,華生朝着我看來,聲音中帶着一絲不可拒絕:“蘭尼,我們單獨說兩句。“

他的話語讓我心頭一緊,肩頭硬得跟石頭一樣。

想想也是,這圓謊圓得太倉促,拆東牆補西牆。

華生又不是不聰明,他才不會那麽輕易地被人帶偏思維。

他單獨找我聊天時,臉上的嚴肅表情讓我忍不住緊張起來。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是不滿,是困惑,是無奈,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跟我說吧。

我明白他為什麽這樣。

因為我在嘗試欺騙他。

在這麽一點點小事傷,我居然想着要騙人。

我心裏面難免有些愧疚和心虛。

哪怕我說其實是為了不讓華生擔心,這也改變不了我做的事情的性質。

我陷入無法解脫的尴尬,就連說聲抱歉都變得異常困難。

我和華生嚴肅的目光對視了幾秒。突然,他朝着我笑了笑,“我們蘭尼真的很愛做一些傻事。”

笑意裏面又是無奈又是縱容。

夏洛克也經常這樣說,但從他口中聽到與從華生那裏聽到,完全是不同的味道。

這番話落下後,我感覺肩上的重負頓時減輕,呼吸也變得更為暢順。我覺得這是個機會。當然這不是逃跑的機會,而是面對的機會。我努力找詞解釋:“昨天我們談論了數學系的事情,你便說要來學校看我的朋友,我擔心自己沒朋友,你會很擔心。”

“我确實很擔心你。”華生坦率地說道,“蘭尼你從來都不愛談論你的事情,我也怕你遇到困難不敢和別人求助。今天早上,我其實也想着要帶夏洛克一塊過來的。想讓夏洛克幫忙評估你的朋友。我也會擔心你會被騙,會被欺負。”

雖然聽着華生的話很感動,但是我聽到“夏洛克”的名字,我忍不住要吓了一大跳。

夏洛克總是給人一種無所不知的感覺,可他又從不輕易開口,想看人還能扯出多少謊言。

這可能是影視劇留給我的刻板印象。可我覺得,在他面前,确實什麽謊言都無處遁形。

有時候,僅僅是與他對視一眼,他那洞察真相的眼瞳就讓人緊張。

不過,華生很快笑着繼續說道:“不過,夏洛克早上就拒絕了。早上看到他讀報紙時在笑,我當時還不明所以,現在想來他可能早就識破了你的謊言了。”

我十分赧然,“抱歉,我實在不是故意的。”

“不不不,這完全和「對不起」無關。”華生停頓了一下,坦言道,“其實,我也怕我太過度幹涉你的生活了。至少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室友還幫忙檢查另一個室友的交友情況的。昨晚提出這個邀約的時候,我其實有想過我會不會被你讨厭。”

我急忙說道:“不會,我非常感激華生現在對我的關心的。”

一定要說明白的話,我其實也很喜歡,很享受被人放在心上的這種感覺。

華生目露溫和,真誠地看着我,說道:“如果我做出讓你不愉快的事情,你一定要和我講,可以嗎?如果你答應了,今天這件事,我們就一筆勾銷怎麽樣?”

這句話讓我心頭湧上了溫暖。

這樣尴尬的局面,被好心的約翰·華生溫柔又輕巧地化解了。

我連忙說道:“好的。”

要說實話,在華生這裏,我真的總能感受到溫暖和支持,這是一種強大的包容力,也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

結果回到餐廳前時,盧西安似乎先一步意識到我也要把他趕走,不找我多說,而是非常主動地華生聊天。兩人說着說着,就演變成現在——在華生同意的情況下,我們三人一起走進了意大利餐館裏面。

我:“……”

最可惡的是,華生還很喜歡和他聊天。

如果我能更開朗活潑些就好了。

話說,我在英國倫敦,也并不是特別熱衷于吃西餐,更不會主動去找西餐館吃。我甚至坦白講吧,我并沒有閑錢做這種奢侈的事情。

這算是我第一次出門吃西餐。華生知道我對生食冷食都不習慣,所以幫我點了披薩和意大利肉醬面,香烤番茄布魯斯凱塔。那個布魯斯凱塔是塊切開的橢圓狀酸面包,上面放着精致的食材,配合着一塊吃,口感很有嚼勁,調味過的烤番茄的汁水恰到好處地融在其中,非常耐吃。

在華生和盧西安聊天的時候,我默默地吃了兩塊。再次擡眼時,我發現華生正注視着我。他微笑着說:“蘭尼,感覺怎麽樣?還喜歡嗎?”

我點點頭,“吃下來挺喜歡的。我可能是不太适應這些冷的生食。”

華生輕輕笑了笑,用餐巾紙擦拭嘴角,“沒關系,我剛開始也不太習慣,後來慢慢就好了。”轉頭又和盧西安聊天。

盧西安總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專注地看着認真聽他講話的華生,內心湧起一種感激之情。

我想起剛來倫敦的時候,我與他人之間都存在着明顯距離感。我處事笨拙,又會為一些小事一驚一乍的。可華生他卻沒有嫌棄我的缺點,總是用心地和我交流,支持我,關心我,甚至還努力學習我的名字,讓我漸漸地适應了這個陌生的環境裏面。

可以這麽說,我覺得,他是我在這座陌生城市中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現在能留在221B的最大動力。

這些對我而言是奇妙的。

這就很像現實中做夢的虛幻,又像是夢照進了現實的過分美好。

正當我陷入這些回憶時,華生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說:“蘭尼,你怎麽了?”

我擡頭看着他,感慨萬分,“沒什麽,只是在想我們認識的這段時間。”

他微微一笑,跟着我感慨道,“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我們已經在一起度過了不少時光。”

我點點頭,心裏湧起一股暖意。我知道,我可以在他面前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的任性、怯弱和笨拙。他會一直站在我身邊。就在這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我們之間的友情,不需要太多的言語。

此刻,窗外的夕陽逐漸西下,正好投下溫柔的光影,就像是電影裏面落幕時會有的光彩,熨帖人心。這讓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華生,以及餘光裏面避不開的盧西安,心道,這個時候其實應該把盧西安趕走,再把夏洛克叫過來才剛剛好。

然而這只是一時的想法。一想到夏洛克在知道整個過程後,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取笑嘲諷我,我就瞬間恢複理性了。

我又重新專心地吃飯。

吃飯聊天的過程,華生還是主要是對我的學校生活很感興趣。

在我看來,學校生活就只有學習而已。而在家裏面談論理論課的內容,我總覺得自己性格過于沉悶。我不得不承認,我本人其實不太擅長如何輕松地展開對話。相比之下,盧西安則可以談論很多其他的事情,美食、趣事,就連小考時大家手忙腳亂的情緒,都能說得逗趣又繪聲繪色。

盧西安轉向我們,煞有介事地說道:“最近,學校也出現了一些令人擔憂的安全問題。”

他繼續解釋道:“聽說有好幾名學生晚上獨自回去的時候,被人跟蹤,還有人莫名遭遇襲擊。”

見我們都在看他,盧西安說得更起勁,手腳并用地解釋道:“就是走學校西門的那條去車站的道,後面會經過學校的花園,那邊街燈不太亮,聽好些人出事之後,學校保安都會在那裏巡邏。”

華生看向我說道:“蘭尼,你有時候回家比較晚,最近你要小心一點。”

我點點頭。

盧西安又問道:“華生先生怎麽會剛好想回倫敦大學呢?“

我沒有把細節講給盧西安聽,他只知道有個人過來看我,而我需要朋友來維持我正常社交的假象。

華生對盧西安也不好說他的真心話。

有些話我們兩個彼此能理解就可以了,說給外人聽就還要解釋很多,反而會麻煩。

華生頓了頓說道:“昨天晚上聽蘭尼講起數學系的事情,突然間想起自己很久沒有過來了,就想過來看一眼。”

盧西安也開始吃瓜,“數學系有什麽事情嗎?”

顧慮到他們還在大學附近,華生并沒有說得很細,不過盧西安已經聽得特別明白了,還琢磨着,“獎學金學生,海外,孤僻,不和別人來往。”他說着的同時,還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一眼就像是在幫忙貼标簽一樣,一貼一個準,根本不用懷疑自己做的答案。

注意到我的表情,盧西安尴尬地笑了起來,“其實,我并沒有考慮得那麽複雜。”

我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什麽都還沒有開始說,你就急着自曝了。“

與此同時,我滿腦子還在想着各種方法,努力想趕走盧西安。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找到機會,餐廳門口突然出現了雷斯垂德警官的身影。他用冷峻嚴肅的目光掃視着餐廳內部,就像是環保人士在檢查自己種下的小樹苗是否健康成長一樣。直到他與桌子上的我們對上視線,雷斯垂德警探的表情有一瞬出現了緊繃與不安。

然而,他還是徑直朝我們走來,像是在履行例行公事,先将警察證擺了出來,“蘭尼,有一起謀殺案與你有關,請跟我一起回蘇格蘭場。“

他的話音剛落,稍作停頓,沒等我們三人做出反應,他又看向我,對我說:“不過,你可以先吃完晚飯再走。沒事的。”

不得不說,雷斯垂德警官的到來讓我心頭一緊,恐慌感也跟着短暫地襲上心頭。

可他最後的那句話又讓我稍稍松了口氣。

我在心裏默默祈禱能很快地雨過天晴。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數:8.

外國友人跟上章描述的形象不是一樣的,你們不要被我誤導了。小熊軟糖是德國的Haribo哈瑞寶,不會很甜,味道有點淡,稍微有點硬,不會軟趴趴。喜歡更軟更有水果味道的話,日本的甘露/KANRO PURE心形果汁酸軟糖就很不錯。我會比較喜歡口感上稍微硬一點的軟糖,

像Q丨Q糖那種對我來說就太軟了。

謝謝!

只不過為什麽會變成種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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