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第 4 章

“若要贖你走,要多少金銀?”

白行玉猶豫片刻,在古鴻意手掌心寫道,“花朝節”。

古鴻意回憶起黃二的話,立刻領會,“你是說,要等到花朝節拍賣。”

白行玉點了點頭。

古鴻意心中嘀咕,這明月樓真是神乎其神,規矩一大堆,還整出個花朝節拍賣。

他恨不得直接拔劍劫走白行玉,省卻許多麻煩事。

古鴻意不擅長與人交涉,多說幾句話便頭疼,能用劍說明的,不必費口舌。

何況,他有信心,即使殺穿明月樓,也不是一件難事,人來劍擋,神來劍擋,佛來亦劍擋。

他确信,這世上,除了白幽人,無人是他的對手。

只是,他不想再背上人命官司了。

明月樓并非江湖之地,只是尋常煙花場所。古鴻意有自己的一套信條,他不殺平民。

普通民衆的性命,和江湖之人的性命,重量是不一樣的。

在江湖,誰丢了命,誰殺了誰,誰尋仇,誰暗殺,誰投毒,只不過是刀光劍影中不足為題的一片樹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俠客不會為一條命而長歌當哭,而是奔赴下一場厮殺。

但汴京官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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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幫的師兄們、師叔們,個個灰頭土臉,過的淩亂潦草,幹他們這行的,不會是奢華講究之人。師兄師叔們,瞞着師父,掏遍了口袋、靴履、帽子、劍鞘,硬生生給他湊出來一錦囊的金銀給他做盤纏,讓他去找白幽人——複仇,為自己正名,也為了盜幫。

師兄師叔們,不是讓他去濫殺平民,锒铛入獄的。

更不是讓他把盜幫欺淩民衆的惡名刻在恥辱柱上的。

衰蘭送客手,還不夠給盜幫丢人麽。

古鴻意立馬放棄了洗劫明月樓的想法,真是荒唐。

他又問白行玉,“以往的伶人,大概要多少金銀?”

白行玉思索片刻,又在他手心寫道,

“三百兩黃金”。

古鴻意不吭氣,只是舉起裝了金銀的小小錦囊,舉到窗前,對着月光,晃了晃,半袋子碎金碰撞,清脆地響。

古鴻意又想起街上那張通緝令,心說,

“不如先在明月樓賒賬,然後去官府自首,報上衰蘭送客手的名號,賞金正好三百兩。”

說完,他自己都笑。

明月是碩大的一輪,師兄們湊出來的錦囊,在月光下,小巧可愛。

古鴻意誠實地搖搖頭,對白行玉說,“我的錢不夠的。”

小船颠簸一下。

白行玉剛想說些什麽,便随着風浪歪倒去,古鴻意順勢按住他的手腕,把白行玉攬在懷裏。

離得很近,聽得清呼吸。

也看得清白行玉眸子中閃爍過一絲希望的亮光,比波光還要晶瑩。

接着,白行玉垂下眼眸。波光一瞬間晦暗了。

白行玉擡起指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速速畫了一個叉號。

然後,白行玉将古鴻意的手反扣過去,往古鴻意手背上寫:

“我很便宜”

白行玉寫下這四個字時,眼睫垂的很低,指尖有些打顫。

古鴻意比白行玉先蹙起眉來,輕輕搖頭。

“你不是。”

古鴻意不假思索地否定道。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風浪過去,小船恢複了平靜。

古鴻意對着他那雙熟悉的眼睛走了神,冷冽的美目,眼尾的朱砂痣,一點不錯。

古鴻意滿腦子想的是白幽人。

驕矜的白幽人,絕世的劍客。

白行玉的話,讓古鴻意心中莫名很哀傷。

又為他不平。

小船還在緩緩駛着,波聲四響,擾的古鴻意心意很亂。

古鴻意練了五年劍。

出關是為了找他,訪劍門是為了見他,赴汴京是為了尋他。

山窮水盡,柳暗花明。

命運告訴風塵仆仆的古鴻意,現在,不需要絕世的劍法,只要五兩銀子,便能欺負他一整夜了。

古鴻意甚至想到,也許,白幽人有個兄弟,也許白行玉只是他的親戚之類的……

“到喽——”老船夫悠長的吆喝傳來。

小船到對岸了。

老船夫來到船艙門口,卻不敢挑起竹簾,先是貼在簾子上仔細聽辨裏面的聲音,沒聽見什麽不能說的聲兒,方才問道,“二位客官?”

古鴻意應答一聲,付過錢後,便牽起白行玉下船。

紛亂的思緒讓古鴻意心中窩着一團無名火,卻又沒着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将白行玉的手捏得很重,很緊。

像怕他丢,又叫他痛。

船夫将他們送回了明月樓附近的夜市。

白行玉環顧四周,扯一扯心事重重只顧着走路的古鴻意,提醒道,“那些人會不會追上?”

提到黃家兄弟和六大金剛那些畜牲,古鴻意更是莫名來氣,冷笑一聲,眼中起了殺意。

恃強淩弱的事情,古鴻意不是沒見過。只是想起那雙熟悉的眼睛,含着淚,眼眶微紅的樣子,古鴻意心口莫名的擁堵。

那雙眼睛,不該這樣。

古鴻意回頭看一眼白行玉,燈火映照下,他發絲淩亂地散落在肩上,一雙美目中滿是憂慮。

古鴻意收斂起肅殺的神色,溫聲道,“不怕,我有劍。”

白行玉一怔,輕輕點頭。

兩人緊緊牽着手,白行玉随着古鴻意,向前走去。

汴京夜市繁華,燈火輝煌,升騰着落在兩人的背影上。

古鴻意心中默默整理着紛亂的線索。

劍門、黑衣人、明月樓。

叛徒、伶人、朱砂痣。

古鴻意想不明白。他的目的本很簡單,那便是找到白幽人,堂堂正正的打敗他。

命運給他開了太大的玩笑。

下一步,怎麽辦?

真要贖走白行玉嗎?

也許,這一切都是白幽人為了将他趕盡殺絕的計謀?

畢竟,白幽人自從五年前,就想着為民除害,殺了自己。

是古鴻意狼狽地跪在白幽人劍下,承諾自己退出江湖,不再行竊,也不再殺劍客,白幽人才饒了他一命。

白幽人收劍離去,不曾回頭。

若不是師父前來為他收屍,撿回來奄奄一息的他,他便真的死在華山了。

況且,古鴻意決不相信孤高蓋世的白大俠,會淪落到低眉斂目地說着,我很便宜。

想到此處,古鴻意眼神一冷,瞥一眼白行玉。

白行玉捕捉到他眼中的冷漠與懷疑,一垂眼簾,只是輕輕一笑,便要将手從古鴻意手中抽去。

古鴻意下意識用力,不叫他走。

兩人僵持了片刻後,古鴻意突然發現。

自己是什麽時候牽住他的手的。

牽的那麽緊,走了好久。

古鴻意咻地松開了手,耳朵有些紅。

不待他開口,人潮便将白行玉推遠了。

古鴻意懊惱,趕快撥開人群趕回白行玉身邊。

抓起他玉骨一樣的手腕,便把他拐進街旁的暗巷中。

古鴻意想出了個既不會走丢,也不會尴尬的好方法。古鴻意扯下劍柄上的紫金色綢帶,老板娘親手系上的那根,剛剛靠着它,他們得以飛檐走壁,逃離明月樓,如今,這條綢帶又有了用途。

“伸手。”古鴻意低頭,對白行玉說。

白行玉蹙眉,似乎不滿,卻還是乖巧伸出了左手。

古鴻意便要拿綢帶纏在他左手腕上,想着兩人這樣牽着。

卻看清了,白行玉手掌的虎口處,是層層的老繭,分明是長年用劍的痕跡。

古鴻意愣神。

古鴻意往他左手腕一圈圈纏着綢帶,目光卻不由得落向他的右手。

古鴻意輕輕擡起白行玉的右手。

對稱地,白行玉右手的虎口,是一模一樣的老繭。

也就是說,白行玉長年使用雙劍。

江湖皆知,白幽人使雙劍,劍名“錦水将雙淚”。

古鴻意心亂了。

紫色綢緞,被他纏的胡亂,竟然将白行玉兩只手都纏住了,下意識地,古鴻意用了自己最熟練的綁法,綁囚犯似的,将白行玉兩手緊緊捆住了。

白行玉動彈不得,玉色的手腕被綢緞結實地束縛住,指尖垂落,不做掙紮。只留綢緞的一段,牽在古鴻意手中。

像牽着一只因為不乖被綁起來的小獸。

白行玉眨一眨眼,仿佛認了栽,雙手舉在胸前,輕輕晃了晃。

白行玉神色淡漠,做了個口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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