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入夜, 以往熱鬧的八人間寝室,現在空蕩蕩的只剩下李蘇一個人睡在裏面。

別看他們班這一次進周末加強班的有四個人,但實際上女生裏面,就只有李蘇一個人。其他三個,都是男生。

李蘇躺在床上其實已經快一個多小時了, 但不知為何, 今晚的她顯得格外的心浮氣躁,久久也不能成功入睡。

一直浮現在腦海裏面的,總是早上發生的那一件事, 以及那個穿着藍色外套卻戴着一副碩大太陽眼鏡的男人。

李蘇總有種直覺,今晚好像一定會發生點什麽事情一樣的。

腦子裏想的東西太多,弄得李蘇現在也睡不着了,幹脆盤腿坐在床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一時之間,寝室裏就顯得更加的安靜了起來。只剩下寝室裏面的某張桌子上,一位同學放在那裏的鬧鐘在滴滴答答的轉動聲。

一直轉到十一點三十分。

這時候, 李蘇隐隐約約的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氣息從緊閉着的窗戶細縫裏面飄了進來。

緊跟着窗戶上面的玻璃上,響起了細小的敲打聲。

這聲音真的很小, 要不是李蘇靠着鼻子先聞到了味道以致于将整個人都高度警惕了起來,否則, 還真就很容易将這細小的聲音給忽略掉了。

細小的敲打聲過後,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或者說, 窸窸窣窣這個詞用的還不算準确。既有點像什麽東西在滑動玻璃時發出來的那種聲音, 又有種像門被拉開時發出的那種聲音一樣的。

此刻的李蘇盤腿坐在床上, 借着窗戶外面不知道打哪投過來的微弱燈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窗戶上面有一個巴掌大的小影子在那裏晃動。

與其說是晃動,倒還不如說它在往窗戶和窗戶之間的細縫裏面努力的鑽。而且很顯然,随着它锲而不舍的鑽動,已經有小一半的身子給鑽了進來了。

待到這個東西全部鑽進來的那一刻,李蘇才看清楚,原來這是一個紙人。

只不過也不知道這紙人是誰剪裁出來的,明明是正統的玄門術法中的一種。可偏偏這紙人身上,卻沾染了一股子的陰氣。

或者說,是死氣。

紙人從窗戶外面鑽進來之後,就輕飄飄的飄到了半空之中,然後停頓了下來。

就在紙人飄在半空中停頓的那一瞬間,李蘇恍惚間好像看到了紙人身上有兩點紅光一閃而過。而就是這兩點紅光突然的出現,這紙人才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樣的直直的朝着李蘇快速的飄了過去。

眼看着就要飄到李蘇面前時,李蘇嘴裏念念有詞,手指飛快的舞動了起來,待舞動完畢則快速的把這一道符打在了紙人身上。

被符打中的紙人在半空中先是劇烈的翻滾了起來,緊跟着身上就燃起了一道火光。再然後火光熄滅了,紙人也就化成了一道灰燼。

這時李蘇才冷哼了一聲,“雕蟲小技!”

而随着紙人化為灰燼的那一瞬間,省城的某一家酒店裏面原本坐在沙發上的一個女人,忽然哇的一下吐出來一口鮮血。

鮮血吐出來之後,女人仍舊一臉痛苦的躬下了身子。一只手捂着腹部,而另一只手則緊緊的握成拳頭抵在沙發上。

如果李蘇在場的話她一定可以認得出來,酒店裏的這個女人,就是早上她在米粉店時,險些摔在她身上的那一個。

只不過那時候李蘇被那穿藍色外套帶着眼鏡的奇怪男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給吸引了過去,反而下意識的忽略了摔下來的這個女人。

女人吐完鮮血之後,就一直捂着腹部低着腦袋呆了許久。等到她好不容易擡起腦袋時,臉上一閃而過的狠厲眼神搭配着嘴角還沒來得及擦掉的血跡,顯得頗有幾分猙獰。

過了許久,這女人才沙啞着嗓音說了一句,“倒是我小瞧了這丫頭了。”

小瞧不小瞧的,李蘇不知道。

李蘇這會只知道,她用符燒了人家的紙人勢必會給那人帶去反噬。那麽今兒晚上,怕是那人不會再來第二次了。那麽李蘇也就可以高枕無憂的,睡一個好覺了。

只不過在睡覺前,李蘇還是不免想起了遠在外地的李瞎子。

雖然卦象上面的顯示,李瞎子這一趟并沒有什麽生命危險。但是李蘇總覺得,李瞎子這一次行動的這麽突然,甚至對着她都不露一點口風。總讓李蘇有一種,十分不好的直覺。

于是第二天一早醒來,李蘇第一件事就是給李瞎子打了個電話過去。

然而電話撥是撥過去了,但是電話裏面傳出來的聲音卻是,“你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從昨天下午李瞎子給李蘇打過電話之後,不管李蘇給李瞎子後面撥了多少個電話,那邊傳來的提示音都是這個。

弄得李蘇生氣的同時,心裏還是隐隐約約的有那麽一點擔憂。她這回倒是寧願李瞎子是故意關機不接她電話,也不想是真出了什麽意外而導致手機打不通。

而此刻的李瞎子,壓根就沒意識到自己手機真的停電關機了。他現是跟着徐婆婆到了臨省之後,直接就去了那一起死亡人的所謂案發現場了。

也就是死者的家裏。

為什麽用所謂這兩個詞,是因為經李瞎子和徐婆婆的盤查之後發現,這其實并不是真正的第一死亡現場。

死者是個男的,二十七歲。職業是體育老師,長相也是濃眉大眼型。

跟前面兩個死者一樣,被人發現的時候全身的血液都被人抽幹了,一滴不剩。只剩下幹枯枯,皺巴巴的一層皮包裹在了外面。

而他的房間裏面卻是幹幹淨淨的,一絲不亂。

警察有認真仔細的搜查過了,确定了這屋子裏沒有第二人存在過的痕跡。

然而放在李瞎子和徐婆婆的眼中,還是能從這種過分的幹淨之中,覺察到一絲術法存在的痕跡。

比如說,這男人的背後,有一處青黑色的印記。

這印記在法醫那裏檢測出來的結果是,男人的後背近期曾經受到過重擊,才導致了這淤青出現。所以即便是在男人渾身的血被抽幹了之後,這印記還是留在了他的皮膚上面。

然而這印記放在李瞎子和徐婆婆的眼中,這就是有人對男人施展過術法之後造成的。

這世間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天衣無縫。

只要有人動手,不管他的手段多高超,本領多厲害,都會留下一絲蛛絲馬跡的。

而這印記,就是那人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之一。

論追蹤氣息,別看李瞎子眼睛看不見,但是徐婆婆還真就在這方面不如他。更別說李瞎子手裏面還有祖傳下來的法器羅盤,在辨別氣場和推算位置上面更是他的強項之一。

兩人順着羅盤指出來的方向,一路追了過去。然後兩個人整整跑了四五個小時,這才氣喘籲籲的跑到了目的地。

愣是從城裏追到了附近一個村莊的一座荒山裏。

說是荒山,還不如說是一處墳山。

這大晚上的站在荒草叢生的墳堆裏,徐婆婆和李瞎子到不覺得害怕,反而先開始拌起嘴來了。

即便是氣喘籲籲中的徐婆婆,還是不忘先把李瞎子給指責一頓,“這麽遠的路,你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要是早知道這麽遠,完全可以找個人來,讓他開車送我們過來了。”

整整四五個小時啊!這麽一路狂奔,兩人起碼跑了三四十公裏的路了!

要不是她自己是個術士,身體素質比一般的年輕人都要好。只怕這麽遠的路程跑下來,人早就累趴下了。

被徐婆婆指責的李瞎子本來心裏早就後悔了,但是他能跟徐婆婆說,他因為在李家村住的太久了的原因,早就下意識的把出行可以坐車這事給忘記了麽?

尤其是這種靠羅盤追查蹤跡的情況下,人大腦的第一反應不是發現蹤跡,趕緊去追啊!誰還有那腦子在那裏計算中途的距離,以及選擇哪種最輕省的辦法啊!

但是兩人歷來不對付慣了,別看兩人這會說得好好的,一起合作什麽的。但是這麽多年養成的脾氣和習慣,又豈是一時半會說改就能改得了的?

于是下意識的李瞎子一被徐婆婆指責,就立馬回嘴了過去,“光知道說我,你自己呢?追出來之前,你可有想過要問一下我?明明自己也考慮的不夠好,還有臉來說我!我是考慮的不周到,但我好歹還是有用的!”

別的不多說,能追到這地方來,還是他李瞎子的功勞呢!

徐婆婆被這樣的李瞎子給氣的半死,好半天都找不出話來反擊回去。最後只能重重的從鼻尖裏面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聲,然後将頭一扭,以表達自己懶得和李瞎子計較的意思。

李瞎子見自己成功的把徐婆婆噎的不吭聲了之後,心裏老高興了。自然也就不去計較徐婆婆這會子的态度了,然後靠着羅盤感應出來的方向之後,擡腳就要往前走去。

結果,衣服被徐婆婆給扯住了。

李瞎子回過頭疑惑的問徐婆婆,“幹啥啊?”

“把你的手機給我。”徐婆婆不耐煩的說,“你一個瞎子,黑漆漆的走路習慣了,自然是沒什麽問題。可我眼睛好好的,一下子這麽黑,看不清楚底下的路,你讓我怎麽走啊?”

李瞎子不樂意了,來了一句,“幹什麽要我的手機啊,你自己不是有一個嘛。”

“我電不多了,我得留着。萬一要是小馳給我打電話過來,沒電了可咋辦啊?”徐婆婆這理由顯得很好很強大。

不過李瞎子明顯不服氣,“你都知道要留電怕萬一你那小外孫來找,難道我就不用留着等我家蘇蘇……”

說到一半,李瞎子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這時候徐婆婆冷笑了一下,譏諷他,“你家那個叫蘇蘇的小徒弟打電話來,你敢接嗎?”

不敢的。

所以最後的李瞎子只能悻悻的把手機給徐婆婆遞了過去,這也就是李蘇大清早起來給李瞎子撥了電話之後,那邊為什麽會顯示關機了。

因為徐婆婆為了照明,把李瞎子手機裏面的電全給耗光了。而這時候的他們兩個,已經在荒山裏面找到了案發的第一現場。并且,還跟一個看不清楚臉的術士交上了手。

當時他們兩個一路拌着嘴一路追到案發地點的時候,并沒有想到兇手居然還敢留在原地。于是只顧着追查旁邊留下來的痕跡,以致于徐婆婆還被人暗中偷襲了一下。

反倒是李瞎子因為眼瞎的原因,五感中的其他四感都敏于常人,于是能夠在那人朝徐婆婆動手的那一瞬間覺察到不對勁。

這一次徐婆婆還真多虧了李瞎子了,因為暗中那人實在是過于兇狠。對着徐婆婆偷襲的那一下,分明就暗藏了殺機。

而李瞎子反應過來後,及時的提醒了徐婆婆一句,這才讓徐婆婆險險的避開了必殺的一招。

雖然到最後徐婆婆還是挨了一下,但最多也就受了點輕傷,與先前的有可能喪命相比還真就算不得什麽了。

那人見自己對徐婆婆的一擊不中竟也不在留戀,幾個縱躍之後,人就消失在了樹林中了。

反觀李瞎子和徐婆婆這兩人,一個瞎了眼,一個受了傷,想要在樹林裏将這人追上,無異于癡人說夢。

因為那人論逃跑的速度,竟是罕見的快。

見人已經跑了,想要追也追不到了,李瞎子這才關切的對徐婆婆問道,“你怎麽樣?還好吧?”

“我沒事。”徐婆婆說。

但是才剛說完,便覺得喉嚨一癢,然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待好不容易平穩下來後,徐婆婆方才對着李瞎子說,“我們還是先看一下這現場吧。”

可這一次,即便是找到了案發第一現場,但是注定還是讓李瞎子和徐婆婆兩人失望了。

因為他們兩個從晚上檢查到白天,将周圍裏裏外外的給翻查了個遍,除開發現這裏有過術士做法遺留下來的痕跡和确定了确實是死者的死亡現場之外,其他的什麽都差不到了。

這時候李瞎子擡起頭,神情十分凝重的對徐婆婆說,“看來昨天晚上那個人,是過來清理現場的。”

然而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在他們趕到的時候來了。那麽這一切發生的,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吧。

除非,那人恰好知道了他們昨晚會過來這裏,這才趕在了兩人的前面,把現場給清理了。

可實際上,就像徐婆婆埋怨李瞎子時說的那話,他們兩個當時順着羅盤指出來的方向是一路狂奔着追了過來的。在這中間,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們會過來這裏。那麽那個人,他是怎麽知道的啊?

李瞎子和徐婆婆站在那裏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尤其是李瞎子,讓他動手什麽的都還好,就是別讓他想這麽費腦子的事情。一想的多了吧,腦袋就跟漿糊似的,全給攪和到了一塊了。越想,越覺得腦子不好使。

當然,徐婆婆也好不到哪裏去。

兩個人最後只能十分沮喪的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坐了一會之後,徐婆婆才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好找人開車到山腳下過來接她和李瞎子回去。

電話打完了之後,徐婆婆站了起來看着地上的李瞎子問,“我打算到山腳下的村子裏面去問問情況,你要不要一起來?”

那邊開車過來接他們,怕是沒有一個多小時也到不了這裏。徐婆婆覺着,與其幹坐在地上就這麽等着,還不如下去走走順便問問情況。

萬一,要是真問到了什麽線索呢?

反正徐婆婆是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任何事情是可以一絲馬腳都不露出來的。

對于徐婆婆的提議,李瞎子表示沒意見。

兩人下了山之後才發現,在山腳下就有一座土磚房。只不過這房子許是年久沒有人租住了的原因,早就顯得破爛不堪了。

甚至有一邊屋子的牆還倒塌了一半,露出來已經腐朽了的房梁木。

這會已經是中午了,所以李瞎子和徐婆婆這一路上碰到的人還挺多的。還有一些村子裏面的孩子,許是難得看到像他們這樣的陌生人又是以這樣子一種組合的方式走在一起,都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幾眼。

就是因為這幾眼的多看,讓李瞎子疑惑的“嗯?”了一聲。

李瞎子停了下來,然後拉住徐婆婆的衣服,示意她朝那群嬉鬧的孩子們看了過去。這一看,徐婆婆顯然也發現了不對勁。

然後徐婆婆沖着那群孩子招了招手,等有幾個膽大一點的過來了,方才蹲下身子拉過其中的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摸了摸他的額頭。

小孩起初還有些害怕陌生人的觸碰,所以當徐婆婆的手摸到小孩腦門上時,他下意識的就想要閃躲。但是很奇怪的是,随着徐婆婆在他腦袋上面輕輕的觸碰了這麽幾下,他忽然覺得整個身子都暖洋洋的,說不出來的舒服了。

于是等到徐婆婆把手挪開了之後,小孩臉上還露出了一絲不舍的表情來。再看徐婆婆時,自然也就沒有了先前的畏懼感了。

徐婆婆這時候才問他,“你這幾天,是不是經常半夜做噩夢,老是驚吓不止?”

孩子還小,壓根就不懂得掩飾什麽。所以徐婆婆一問出來,這孩子立馬就睜大了眼睛,一臉驚奇的看着徐婆婆了。

看的徐婆婆想笑。

這小孩之前印堂一陣青灰色,很明顯就是不小心中沾染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這才夜夜噩夢,驚吓不止。

她其實也沒幹什麽,只不過是給這孩子打了一道驅邪符過去,清除了這孩子身上沾染的陰氣。

就是不知道,這孩子打哪沾到的這氣息了。

好在這孩子現在對徐婆婆的印象特別的好,徐婆婆問什麽,他都老老實實的回答。于是徐婆婆很輕易的就知道,這孩子這幾天跟着村裏的小夥伴玩過一次躲貓貓之後,這才開始噩夢纏身的。

而他躲貓貓的地點,居然是山腳下他們經過的那一處破爛的土磚房!

聽到這,徐婆婆和李瞎子對視了一眼,緊跟着拔腿就往那屋子跑了過去。

此刻那屋子仍舊保持着他們之前見到的那一副景象。但是兩人看在眼裏,都多了一絲慎重。

房子很舊了,舊到外面的門已經腐朽的人輕輕一推,就散落在了地上。就連裏面不少房間的地上,也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

其中有幾處雜草很明顯的就有人踩踏過的痕跡,徐婆婆仔細一看就知道,這應該就是之前那小孩嘴裏面說的,他躲貓貓時隐藏的地方了。

但是依舊讓他們感覺到奇怪的是,這裏的氣息依然是那麽的幹淨。就好像,好像跟之前死者家裏時的氣息一般無二。

而越是這樣,越代表了這裏曾經肯定有過什麽。只不過很顯然,就跟昨晚在荒山時一樣的,他們兩人又晚來了一步。

那些或許在這裏遺留下來的東西,已經被人提前給清理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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