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 56 章
阿岫叼着果子, 咀嚼了半晌,果汁都在嘴裏榨幹了,她終于開口:“好吧, 我跟你去參加拜師大典, 不過, 我是不會喊你師父的。”
觀塵沒有回答, 卻問:“還摘果子嗎?”
“摘,我要将這裏的果子摘完,我摘不到, 你去給我摘!”阿岫不知道, 她個子小小的, 臉圓乎乎的,聲音稚嫩清脆, 即使是這樣惡劣, 看着也十分可愛。
“好。”觀塵忍不住低笑, 不徐不疾去将那些果子都采下來,交到她手中。
她頑劣得很,就躺在草地裏,翹着腿, 啃着果子,一會兒吩咐要摘那個, 一會兒指揮要采這個,故意作弄人。
觀塵頂着大太陽, 将所有的果子的采完,好聲好氣, 面色不改,仍舊雲淡風輕, 和顏悅色。
“摘完了。”他走回來,将最後幾個果子遞給她。
阿岫躺夠了,大步走在前面。出了後山便是寝殿,她占了觀塵的屋子,往他的床上一躺,嚣張道:“我要睡了,你在這裏守着,一步都不許離開,不然我咬死你。”
“好。”觀塵不緊不慢坐下,拿出一卷書來看。
阿岫又不滿了:“你不許看書!你要一心一意守着我,否則有人要來害我怎麽辦?”
觀塵一揮手,布下一道結界:“不會有人來。”
“可我就是要你守着。”她盛氣淩人道。
“好吧。”觀塵明白了,這是在故意折騰人,但也沒有更好的招數對付,只能答應下來。
幸好,他不用睡覺,坐在這兒守着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消磨掉一日的時光而已,數百年中的一日也不過是眨眼而已。
阿岫再醒來,已是拜師大典那日。她未完全睜開眼,而是悄悄放出一點兒視線,偷偷查看觀塵有沒有食言,确認過後,才睜開眼,跳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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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在這裏守着?”
“嗯。”觀塵收起書冊,“今日就是拜師大典了,得去大殿上了。”
阿岫有些驚訝:“我睡了這樣久?”
“無妨,等拜師大典回來後,你可以繼續睡。”
“那當然,不用你說。”阿岫走出大殿。
觀塵跟在她後面喊:“師父給你整理整理頭發。”
“不要!我就這樣。”
“也好。”觀塵無奈後又是釋然。
阿岫卻停下了,站去他身後:“你走前面。”
他沒有多問,如言走在前方,而阿岫不遠不近跟在後面。
那道警惕的目光就在他身後四處打探,有時會不經意間從他後背掃過,可就這樣的瞬間,那目光中的寒意似乎已經能将他凍傷。
他能感覺到這目光,其餘的弟子也定能感覺到。即便是那些抱有善意的弟子,感受到這樣的仇視與敵意,恐怕也不會再願意接納阿岫。
這不是阿岫的錯,也不是那些弟子的錯,他只是有些頭疼,要怎樣才能幫助這樣一個殘缺卻有力的靈魂。
大殿上,人已到齊了,掌門果然沒來,首位空缺着,他只是略看過一眼,便擡步走入臺中。
彼時的阿岫只覺得恨,那個死老頭子看不起她,她也看t不起那個死老頭子,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報複回來,而此時的阿岫卻感覺到了師父的堅定和愛,或許彼時的愛并非是男女之愛,但并不比男女之愛淺。
“拜師禮啓——”唱和是掌門的大弟子,成安,彼時不過十七八歲而已。
阿岫走過去,帶有敵意的目光環視着周圍參觀拜師禮的弟子們。她接下同門遞來的茶水,端至觀塵跟前卻停下了,她不想跪。
“阿岫。”座上之人忽然輕喚一聲。
她看向他含笑的雙眸,鬼使神差跪在蒲團上,雙手奉上茶水,輕聲道:“師父。”
“嗯。”觀塵雙手接過,微微抿了一口,便開始訓話。
從前的阿岫不耐煩聽這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不知道師父說了些什麽,而如今的阿岫卻認認真真一字不落地聽完了。
師父并未說一些晦澀難懂的詞彙,似乎并不是要說給別人聽,而是真真正正說給她一個人,訓誡她一人。
“從今往後,你便是我觀塵的徒弟了,我望你能以勇敢、仁善、真摯屹立在這世間,我望你能用平靜、自信、包容充盈內心,無論是挫折與磨難、還是诋毀與苛責,都無法撼動你半分,天地不再限制你,時光不再束縛你,你的靈魂和身體将永遠自由平靜。”
她沒有做到,師父所期望的,她沒有做到。
阿岫垂眸,腰間多了一串晶瑩剔透的挂飾,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看起來像是一朵朵用玉雕刻出來的鈴蘭,但風一吹能發出陣陣輕響。
那聲音如同山間的清泉,似乎一閉眼就能瞧見綠意盈盈的小溪邊,生靈萬物正在自由地生長。
“這是師父送給你的見面禮,你可要收好。”
阿岫擡眸看向他,随着結束的唱和聲,跟在他身後離開大殿。
“你給我施了什麽法術。”阿岫突然開口。
“嗯?”觀塵停步,回頭看她,“什麽?”
“你定是給我施了什麽法術,否則我怎麽會跪下叫你師父?”她怒瞪着他,牙不停磨來磨去。
觀塵卻笑:“那自然是因你誠心誠意想要拜我為師。”
“不可能!我怎麽會想拜你為師?還有這破玩意兒!我才不要。叮叮咚咚吵死了!”阿岫緊咬牙關,一把要拔掉身上的鈴蘭鈴铛,可她怎麽拽都拽不下來。
“這個是師父施了法,輕易解不掉的。”觀塵從容道。
阿岫氣急了,指着他罵:“老東西!把這個破玩意兒給我拆下來!”
參加拜師大典的弟子還未離去,所有人都聽到她的怒吼聲,這樣尖酸刻薄的話語,即便是她聲音軟糯,旁人也很難不生氣。
有幾個憤憤不平的已經要上去了,但又被同行的人攔了下來。畢竟說得再難聽,看着也只是個小孩子,他們一群大人圍過去,實在不合适。
觀塵依舊雲淡風輕,緩緩蹲在她跟前,輕聲細語道:“它能讓你晚上睡得踏實一些,不喜歡這個禮物嗎?師父換一個給你,好不好?”
她抿了抿唇,所有的脾氣似乎都砸在了棉花上,一點兒氣都沒解,一甩腰間的鈴蘭,搗鼓着小短腿跑了:“不用!”
觀塵又緩緩起身,朝圍觀的弟子道:“不必擔憂,小孩子鬧脾氣而已。天不早了,都去修煉吧,不要耽擱了。”
“是,神君。”弟子們一個接一個退下。
觀塵這才不緊不慢地跟上,不過是步子稍放大一些,很快就跟上了。
阿岫瞥他一眼,隔他遠了一些。
“明日起,你去前面跟你的師兄師姐們一起習學道法知識。”
“我不去。”
“師父送你去。”
“那我也不去,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觀塵有些無奈:“那你想去做什麽?”
阿岫揚着頭,一臉不服氣:“我哪兒也不去,我就要在屋裏睡覺。”
“那好吧,想睡就睡吧。”
“我……”她沒想到觀塵能答應得這樣輕松,一時倒不知說什麽了,“噢,那我要日日睡覺。”
觀塵摸摸她的腦袋:“只要你睡得着。”
她一下又炸了毛:“不許摸我腦袋!不許!”
“好,師父記住了。”
阿岫又站遠一些,直到回到寝宮,她倒下就睡。
她說了不去聽什麽課就是不去聽,就算是睡好了,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她也不要去聽。而且,這裏有吃有喝也挺好,她的那些果子,夠她吃很久很久了。至于那個老東西,她很久沒看到他了。
不過,她才不在意呢,沒人打攪才好。
可這裏只有她一個人,其它的屋子她都進不去,卧房裏玩得無聊了,她便開始往門外去,在簡樸的院子裏這裏扣扣那裏摸摸,将螞蟻要搬進窩的食物挪走,看着它們白忙一躺。
“笨死了!”她罵一句,往銀杏樹樹下一躺,看着遠處的天空。
可是外面似乎也玩夠了,她還能去做什麽呢?她心裏空落落的,接着是煩躁,她開始有些暴躁,樹葉子跟着抖動起來,撲簌簌往下掉。
“睡夠了?”觀塵突然出現在她跟前,笑着道,“無聊了?”
“沒!”她別開臉。
“跟師父去前面習學道法吧,能打發時間。”
她抿了抿唇:“你和我一起去嗎?”
觀塵點頭:“嗯,師父跟你一起去。”
阿岫撐着樹幹站起來:“你一直在那裏陪着我學什麽道法嗎?”
“你若想師父陪着你,師父可以和你一起。”
“我才不想你陪着!我只是、只是……”她垂着腦袋,噘着嘴,“我只是害怕那些人欺負我而已,他們看我的眼神很惡毒,他們想殺了我。”
觀塵牽住她的小手:“以後有師父在,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她一把抽開,不屑道:“你很厲害嗎?”
“勉強算得上厲害。”觀塵笑笑,擡步往前走,“走吧,去聽課。”
阿岫抿了抿唇,跟在他身後:“你有多厲害?”
他覺得好笑:“師父若是自己誇自己,不奇怪嗎?”
“噢。”阿岫換了個說法,“那你和那個死老頭,就是那天在那個大房子裏的死老頭,你和他,誰厲害?”
“掌門嗎?”
阿岫不假思索點頭:“對對,就是他。”
“那師父應當比你師祖厲害一些。”
“那你幫我去打他一頓!”
“為何?”
“因為他瞧不起我,你不是我師父嗎?你不該給我出頭嗎?不然算是什麽師父?”
“阿岫承認我是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