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 64 章
“成安是個很好的人, 阿岫日日與他相處,有動心也很正常。不過,阿岫畢竟還小, 還不着急考慮這些事。等過幾年, 若是阿岫還是心儀他, 可以向他表白, 看看他的意思。”
阿岫臉慢慢黑下來,一聲不吭轉頭走了。
觀塵疑惑看着她的背影,喃喃一聲:“這是怎麽了?害羞了?”
不是成安, 哪裏是什麽成安!原來師父總是這樣催促她和成安在一塊兒, 是以為她喜歡成安嗎?可她喜歡的從來只是師父啊!
送信的靈鴿從天空飛來, 一道音符信落在她跟前:“小師妹,要下山嗎?”
她一把将信揮散:“不去!我不去!再也不去了!”
靈鴿吓得翅膀撲騰撲騰, 往回飛去, 它不明白阿岫為何生氣, 信那頭的成安也不明白阿岫為何生氣,他只是遵從她的意願,再也沒有去找過她。
阿岫也根本不在乎,只是她心中的最後一點兒期盼下山偷看禁書的快樂都沒有了, 她又看見師父坐在山門的案前,流月國的人坐在師父身後, 時不時要和師父搭上幾句話,仿若他們才是師父徒弟, 而自己什麽都不是。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神君看到我們的誠意,肯定會有所動搖。”
“就憑你們兩個背後愛嚼舌根的?”
阿岫突然從路上蹦出來, 驚了那兩人好一下。
可回過神來,他們并未懊惱,也并未生氣,只是有些羞愧道:“抱歉,來靈霧山兩年多,我們明白了許多道理,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惡,從前是我們太過傲慢。”
阿岫一怔,滿身的怨氣突然無處可去。為何好像她才是那個壞人了?為何像是她在咄咄逼人?只是因為他們大徹大悟了,她就該大度地一筆勾銷嗎?可憑什麽?
“少裝好人,我告訴你們,離我師父遠一點,否則我不會饒過你們!”她不想跟這些人再多廢口舌,說罷轉頭就走。
院中的銀杏樹又黃了,曾經在這裏,她和師父一起修煉,一起玩耍,無論她說了多難聽的話,師父總是笑着開解她。可如今,已經過去多少年了,銀杏樹還矗立在這裏,而站在這裏的,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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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空蕩蕩的院子,從他們的變成她的,她似乎終于明白了,師父不要這裏了,也不要她了。
為什麽呢?是她做錯什麽了嗎?可這些年來,她不是一直在按照他的要求做嗎?脾氣她盡力在改了,道法她認真學了,就連那樣為難她的心法她也照修不誤,她到底還要怎麽做?
其實她一直不喜歡這裏,她讨厭所有人,所有生靈,所有東西,這裏的一草一木她通通不喜歡,她從不明白什麽道,不明白為何要和其光同其塵,不明白為何要致虛極守靜篤,不明白為何要知其白守其黑……
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明白,萬物從未包容她,她為何要包容萬物,人本就是壞的,為何偏偏要向善。
可她照做了,為何想留下的還是不能留下?
她的劍氣越發淩冽,在皎潔的月光之下發出一道道寒冷的白光,将山腳下的花草樹木全都摧毀,她恨這些茂密的花草,它們站在那兒似乎就是在嘲諷,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過得不好。
她就是要破壞摧殘所有,讓天底下所有的生靈都如同她一樣痛苦。
天光破曉,她收了木劍,緩緩朝山上走去,只留下滿地的狼藉。
可是心中的痛苦減少了嗎?并沒有,它還在哪兒,看着所有人其樂融融,似乎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道,只有它越發濃厚。
“師父。”她走過去,站在一旁,看着每個人臉上揚起的笑容,淡淡道,“師父我想搬去後山住。”
觀塵愣了瞬,笑着道:“也好。阿岫稍等一會兒,等最後幾個人看完了,師父再跟你說。”
“嗯。”她垂着頭,站得遠了一些,風拂過,将她的碎發吹得淩亂。
沒有人注意到她,有兩個弟子回眸看一眼,嘀嘀咕咕說了什麽,又回過頭去與師父搭話,只有她像一個外人。
山門長長的隊伍看不到盡頭,她不知道人什麽時候散去的,一擡眸,師父出現在她跟前。
“阿岫似乎有心事?”師父溫柔地看着她,可這溫柔并不僅對她一人。
她垂着眼,緩緩往前走:“沒有。”
觀塵又道:“你長大了,是該獨立一些,不過後山都是些果樹,沒有房屋,你若真想去,暫等幾日,等師父幫你将屋子建起來。”
“不必。”阿岫抿了抿唇,賭了會兒氣,又問,“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所以師父才這樣總躲着我?”
“t阿岫做得很好,師父沒有要躲着阿岫,只是孩子長大了,做父母的總不能一輩子将孩子綁在身旁。”
“我和師父并沒有血緣關系,師父并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看着阿岫長大,在師父心裏,阿岫就是師父的孩子。還是稍等兩日,等……”
“不用了!”她大吼一聲,擡步跑了。
觀塵皺了皺眉,沒有追上去。他忽然感覺,許多事似乎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他應當找時間與阿岫好好談談,但現下顯然不是一個好時機。
阿岫也沒有回頭,她不知道自己在賭什麽氣,就算是她搬去後山又如何?師父根本不會在乎,甚至還要迫不及待幫她搬去。
她的所有惱怒,從來在師父眼裏只是小孩子鬧脾氣,只是笑一笑就過去了,不會勾起師父情緒一絲。
師父的包容與理解,只不過是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而已。從前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只可惜,她現在才明白。
她拿着劍又去摧毀山下的草木,可滿地狼藉卻并未讓她心中好受半分。
既然有這一日,為何要帶她回靈霧山?為何不讓她自生自滅?她想回到過去,回到那個從不抱任何期待的自己。
她收了劍,在月色中行走。
一道刺鼻的香氣傳來,一只狐貍停在她跟前。
“小姑娘,你的怨念很重啊。”
雖數年未見,但她一眼認出眼前的狐貍:“是你?”
狐貍挑了挑眉,圍着她轉了一圈:“我觀察你許久了,這裏的草木都是你破壞的,想必很快你的同門就會發現這是你幹的。”
“那又如何?”她不屑道。
“不會如何,只是幾棵樹而已,就算是知道了也只會口頭懲罰幾句,可你身上的怨念太重了,遲早會犯下大錯。”
她舉起劍,架在狐貍脖頸上:“管你何事?”
狐貍哼笑一聲:“當然和我有關系,我将來可是你要做你師母的,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師母?”
“如何?”狐貍在她跟前轉了一圈,挺挺妩媚的身材,肩頭的衣衫滑落,露出白裏透紅的肩,朝她眨了眨眼,“我說自己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美人,你應當沒有意見吧?”
阿岫勾了勾唇:“所以呢?”
“男人都會喜歡好看的女人,你師父也不會……呃!”話未說完,木劍直直穿過她的心口,狐貍一臉震驚看着身前的血,不可置信回眸,“你……”
“你錯了,師父不會,而且你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阿岫笑着,一把将劍抽走。
狐貍鈍鈍轉過身,踉踉跄跄後退幾步:“你、你……”
她只是氣不過當年被觀塵趕出靈霧山,也氣不過觀塵偏袒阿岫。
這兩年來,她花費了大把的精力将容貌養得比從前還要好看,就是想上山一舉拿下觀塵,只是愁苦于上山無門,才想着來阿岫這裏碰碰運氣,也是在她跟前炫耀一番。
她根本沒有想到阿岫竟然會殺她,靈霧山的弟子怎麽會殺人?觀塵的弟子怎麽會殺人?
她怔怔看着眼前冷笑的人,巨大的恐懼從心底升起,往後退了幾步,嘭得摔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天微亮時,一陣奔跑聲朝小院逼近,随之敲門聲響起,有人大喊:“神君!神君!不好了!阿岫出事了!”
觀塵眉頭一緊,立即收回運轉的靈力,飛身而出:“阿岫出何事了!”
“不是!不是!”小弟子氣喘籲籲,半晌才說出完整的話來,“不是她出事,是一只狐妖出事了,阿岫她殺人了!”
“什麽?”觀塵大驚,急急跟着往前走,“此事可為真?你們親眼看到了嗎?是不是弄錯了?”
“是阿岫師姐,師姐她拿着劍從山下回來,淌了一路的血,他們、他們順着血跡發現了狐妖的屍體……”
觀塵眉頭緊鎖,一擡眸便看見阿岫果真提着劍走來。
那柄木劍還是他親手做的,如今上面沾滿的血已經微微幹涸,無法再往下滴了。
他擰着眉頭大步走近,沉聲質問:“人真是你殺的嗎?”
阿岫緩緩擡眸,眼中平靜得不似一個活人:“是。”
“你給我跪下!”觀塵怒斥一聲。
天邊的黑雲驟然壓近,一道炸雷後,雨噼裏啪啦砸在地上,彈起一地灰塵。
阿岫沒有跪,只是冷冷盯着他。
他氣急攻心,一巴掌甩過去,将人扇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