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

第0014章 (下)

進警察局的流程泉冶懂,畢竟自己前兩天才剛從這裏出去。

登記,拍照,尿檢,然後就是坐在審訊室裏等。

審訊室不是什麽名勝古跡,而是銅牆鐵壁。沒有窗戶,沒有聲音,反人類的金屬材質椅子沒有任何舒适度而言,泉冶看着面前監視器一閃一閃的小紅點有些犯困,他不知道每個進入這間屋子的人是什麽想法,但這裏對他而言是個安全屋,至少可以閉上眼睛肆無忌憚的眯上一會,一晚上緊繃的神經,終于可以得到片刻的放松。

莊楊進來的時候泉冶覺得自己已經睡了好一會兒。

審訊室裏沒有黑天和白夜的分別,除了警察主動告知之外,你幾乎不會得到任何時間的概念。

泉冶迷迷糊糊的擡起頭,他看着莊楊身後還跟着進來一個人,那個人泉冶在面館見過,好像是叫劉暢,刑偵組臨時調過來的。

面前的臺燈猛然打開,泉冶眼前驟亮,腕部的手铐和椅子縮在一起,他想捂眼睛都做不到,只能弓着腰努力的躲避不适應的光源。

兩人在審訊室能對峙不是第一次,為了保護泉冶線人的身份,莊楊和他有一種約定俗成的默契。将天亮的時間默認為早上六點,從夜裏的十二點開始算起到天亮是六個小時。如果把這六個小時設為危險度的分級,越靠近數字六則代表越危險。

一點代表相安無事,暢所欲言,六點代表閉口不談,出門快跑,三點則是避重不談,還能應付。

泉冶适應了片刻燈光,看着莊楊的方向啞着嗓子問了句:“幾點了。”

莊楊道:“還有三個小時,天就亮了。”

三個小時天亮,那就是現在為淩晨三點,泉冶覺得自己精神了點。

避重不談,說白了就是演戲。

刑偵隊的劉暢在那邊問了十幾分鐘沒什麽結果,偶爾莊楊也裝腔作勢的補上兩句。泉冶是個白面主管,沒有任何案底非常幹淨,就連在賭場的消費記錄都沒有,最終劉暢只能提議将泉冶定義為被宋明單方面毆打的私人恩怨。

莊楊對此表示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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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暢将手裏的筆錄整理之後交給泉冶簽字,莊楊難得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他記着泉冶身上還有傷。

“我看你挂了彩。”莊楊指了指門外的方向:“幫你叫輛車?”

泉冶愣了幾秒,搖搖頭。

劉暢捏着筆錄的頁腳,如有所思的看了莊楊一眼,而後又下意識的看了眼開着的監視器,他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快到走廊裏的時候,劉暢突然反應過來。

“我想起來他是誰了。”他一拍巴掌道:“莊哥,你還記着麽,我們有一次查賭場的時候去了一家面館,當時這個叫泉冶的人也在那。”

記性真不錯。

莊楊搖頭,淡淡道:“沒印象。”

劉暢皺眉,他站在原地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力,眼看莊楊要走,他連忙叫住。

“莊哥,你要走了嗎?”他道:“宋明那兒還沒開始呢……”

莊楊靠在玻璃門上擺擺手:“宋明今晚讓緝毒隊的人審,我已經讓傅沙先過去了,一會兒審完之後放出風去,告訴外面的人,宋明的案子今天晚上是緝毒隊主審的。”

劉暢眨巴眨巴眼睛,有點沒理解。

莊楊低頭點了支煙:“宋明被抓不是什麽新聞,但是如果抓他的人是緝毒隊的呢,你說十八公會怎麽想。”

十八公一定比誰都要着急知道宋明到底在這裏面說了什麽,莊楊想,說不定等宋明從這兒出去,他連命都保不住。一個瀕死的人,求生欲望比誰都強烈,一旦真将宋明逼到那個程度,誰能保他的命,他就會将所有的秘密告訴這個人。

但是現在,還差一步。

“對了劉暢,我記得之前開會的時候,你說起過你們有個前輩在這個案子裏犧牲了。”莊楊道:“是哪年來着?十年前還是五年前?”

“……你記錯了莊哥,沒有那麽久。”劉暢捏緊手中的筆錄,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的擡頭看着莊楊道:“是去年,去年三月份。”

“去年嗎?”莊楊低頭熄滅香煙,笑着走過去拍了拍劉暢緊繃的肩膀,道:“其實你說實話的時候可以不用這麽緊張。”

毫無疑問,劉暢撒謊了。

莊楊家裏不是做這行的,他沒什麽背景,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可以說全都是靠着他自己一步步走上來的,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太多人的僞裝和面具下的眼淚,以至于現在明晰黑白成為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從局裏出來,莊楊在外面的停車場找到了自己的車。

本來很想忽略在後排躺着睡覺的那個人,可是自己剛剛打開駕駛位的車門,下一秒那個人就鑽進了自己的副駕駛位,以至于莊楊發動車子的時候還在懷疑泉冶是不是一直在裝睡。

“怎麽這個表情?意外?”泉冶眯起眼睛笑笑:“你剛剛在裏面和我說‘幫我叫車’的意思不就是讓我在車裏等你?”

莊楊沒說話,而是看了泉冶一會。

一整夜都在和人周旋,沒換過衣服,沒處理過傷口,就連飯恐怕都沒吃上一口,這幅樣子的确稱得上難看,可當事人全然不覺得,一直到察覺到對方一直在看着自己,泉冶才有些狼狽的轉過身,尴尬的系好安全帶。

“要去哪兒?”他道:“還是你有話想問我?”

“……先去看醫生。”

“你瘋了?”泉冶下意識的握住莊楊的方向盤攔住他:“我怎麽和醫生解釋?他們會報警的。”

他不是在意去的是哪兒,而是在意怎麽和醫生解釋,莊楊有點哭笑不得。

莊楊提醒道:“你不是剛從警察局出來。”

對哦,泉冶反應過來,我剛從警察局出來,我慌什麽。不再多言,他也懶得再去琢磨莊楊說這些話的意圖,泉冶閉着眼睛靠在副駕駛,随便吧,他想,哪怕莊楊帶自己去地獄,他都認了。

等車再次停下來的時候泉冶意識到自己好像不知不覺又睡着了。

睡眼惺忪的睜開眼走下車,泉冶這才發現莊楊不是帶自己來的正規醫院,而是個小診所。

黃白相間的一棟小房子,門口用紅字寫着‘XX診所’,看着像是什麽違建機構,泉冶想,這麽破的一棟樓,如果在門口的牆上寫個拆字,身價肯定翻倍。

“我給你出生入死,你找個小作坊給我看病?”泉冶佯裝怒道:“過分了啊,莊警官。”

“大醫院夜裏的急診你要等很久。”莊楊指了指亮燈的方向:“你的手還能等幾個小時,不想要了?”

能在夜裏見到開診的診所不多見,泉冶只見過這麽一個。診所場地不大,分區有限,只在大廳的方向做了幾個簡單的标識。

接診的人是個女醫生,看起來很年輕,眉眼淡漠,留着齊肩的短發,耳側的頭發漂成了淡藍色,帶着一條低調的鑽石項鏈,內裏是一件綠色的刷手服,外面罩着白大褂。

泉冶和莊楊兩個走進去她也沒什麽反應,一直看着面前的電腦。

泉冶湊過去瞧了一眼,嗯,她在玩鬥地主,還喊了加倍。

莊楊走過去面無表情的合上她的筆記本電腦,道:“加個號?”

言炎先是看了莊楊一眼,而後又看了泉冶幾秒,點點頭:“可以,但夜間的診費要翻兩倍。”

泉冶沒想到這姑娘心眼這麽黑,還沒等自己說話,言炎那邊已經帶好了口罩和手套,她冷着臉打開了桌上的兩瓶雙氧水,沒客氣的對着泉冶頸後的傷口淋上去。

雙氧水又稱過氧化氫,會在你的傷口中釋放氧氣,冒出白色的泡泡。

泉冶還沒來得及喊疼,言炎已經面無表情的倒完了第一瓶,然後是第二瓶,兩瓶雙氧水沖下去,泉冶疼的一句髒話都罵不出來,小臉煞白。

他手背上的小洞尤為嚴重,幾個小時沒有處理,那裏現在紅腫一片,淡紅色的滲出液覆蓋在上面,看着慘不忍睹。

“這兒要縫針。”言炎拉開抽屜拿出密封好的可吸收線,又換了副手套:“我沒有麻藥,能忍着別叫嗎,左鄰右舍會投訴。”而後她又面無表情的看着莊楊的方向,指了指外面道:“家屬先回避吧,走遠點。”

家屬?

什麽家屬?

莊楊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言炎說的是自己。

診室裏有一面大鏡子,鏡子能夠反射出走廊的全貌,言炎一直看着莊楊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了整條走廊,然後才洩憤似得,帶着手套狠狠地戳了戳泉冶身上的傷。

“草,你存心想疼死我是不是。”

“是啊,我就是想疼死你。”言炎将手裏的雙氧水扔到一邊,罵道:“你要不是我哥,這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人,我應該把你扔在大街上等死。”

五年沒見過一面,這小姑娘開口不是寒暄而是叫罵,泉冶正想罵回去,剛一張嘴他發現眼前的小姑娘居然哭了。

上一次看見這個小姑娘哭,還是送她上大學的時候,這小姑娘哭起來從來都是身上沒什麽反應,紅着的眼睛裏卻不斷地湧出眼淚來,不相熟的人會認為這種眼淚虛假,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她不是虛假,而是忍了太久。

“你哭個屁啊,疼的人是我。”泉冶罵道:“我當初拼死拼活的把你帶出來,就是讓你在這兒抹眼淚的?我是不是告訴過你,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許說你認識我,媽的,都忘了嗎?”

泉冶看着眼前仍舊淚流不止的小姑娘長嘆了口氣。

他開始自我懷疑。

懷疑是不是莊楊知道了什麽,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醫院和診所,為什麽偏偏帶他來這家。

【作者有話說】

交待一些劇情。感覺大家更喜歡看攻受互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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