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五十六

比之一秒鐘前的大風呼嘯,現在四周寂靜得有些突兀。

連一聲樹葉與樹葉之間的摩擦聲都聽不見了。

驟然突變的事情發展讓我有種如墜夢境的感覺,我目睹了事情的發生,也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但為什麽我還是感到一絲不真實呢。

我回想着剛剛的那一瞬間。

我熟識的少年們臉上出現了陌生的詫異與無助,他們天生驕傲,所以我從來沒有在他們的臉上見過這種破碎的神色,在最後一秒前他們還是想要來到我身邊。

但事與願違,哪怕是天之驕子,運氣也不是時時都站在他們那一邊的。

它施舍給我們的只有堪堪兩句話的時間。

“我原諒你了。”

——我惶恐你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在往後的某一秒鐘裏懊悔于我們再無可能被讀取出來的存檔中。深深憂心你會為沒有來得及把話講清楚而埋怨自己。

“我們和好了。”

——所以你不該為此抱有遺憾,我們在這一刻早已和好。沒有來不及,也沒有錯過,我不存在的未來裏沒有任何再值得你後悔的事情。

我知道他總會向我道歉的,哪怕不是為了他的理由,也為同我争吵冷戰這回事。不如說,他返回了自己的世界後,一定會因為沒能向我道歉而困擾遺憾,我怎麽舍得他注定精彩的一生裏出現一個無法被抹去的瑕疵呢?

我慶幸于自己反應的靈敏,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還能想得起将本就被圈劃了好幾遍的重點告訴他。雖然不在我的預料之中,脫口而出的也不是我精心推敲多日的臺詞,但好在還是能将我的心思完完整整的傳遞了出去。

雖然他現在什麽都還沒和我說,但沒關系,我總是了解他的,在他未來某一天再意識到的時候,不管他那一刻的思想是否有變化,我都早就于今日就給出了自己的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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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也無論何種原因。

我永遠會同他和好。

五條悟在我這裏值得被原諒九百次。

但若說遺憾,

我實在無法昧着良心欺騙自己今日毫無遺憾。

因為我的宿舍裏還擺着新買的相機。

備忘錄裏存着新學的修圖調色教程。

還有桌子上用熒光筆标劃出來的願望清單,紙張的右下角裏有我塗鴉上去的一顆小花花。

連烤肉醬料的搭配我都做好了功課……

現在它們的作用都同時只剩下了一個。

那就是作為将我的意識體現在現實世界的物質,告訴我今日的我有多麽的遺憾與可惜。

但這都還并不重要,可惜可惜便罷了,跟傑比起來。

不然怎麽說世事難得圓滿呢。留于我說話的餘地,卻不予我“一視同仁”的機會。

小野寺奈奈與夏油傑,我們兩個人,同時失去了與彼此交換最後一句話的可能。

好讨厭,他不會怪我厚此薄彼吧。

我回想着這段時間同他說的話夠不夠,能不能夠稍微彌補一下今天的不足。

好在我平日是一個對好友上心的三好同窗,思修課自學得也不錯,傑的思想觀念在我與悟的不懈努力下終于有了向好方向的轉變。

起碼不會是一言不合就要消滅普通人那麽武斷的片面認知了。能有改變的吧,思想,還有命運。好好的一個大好青年怎麽能止步于細雪綿綿的冬日呢,他應該在平安夜與友人們一同看雪才是。

最好看它個五六十年。連同我的那份一起。

這樣一說,比起他能好好而不壓抑的活着的話,我這裏的所有遺憾都算不上什麽了。

就是,忘了問他,

他當時在【星漿體】任務的最後說給我帶回來的禮物到底是什麽了。

我好奇了很久。

但好像也沒機會知道了哎。

害,還以為是什麽尋常的手信,結果一個不小心就變成了永遠保持神秘的東西了。

啊啊啊,剛剛應該說一句“我很喜歡的”……

果然遺憾這種事情不能深思!誰知道會不會想着想着越想越多呢。

快住腦!

我強迫自己停下了對這些事情的思考,才發現自己還被人從後面抱在懷裏。

想了半天,現實裏時間也不過是瞬間的事。

我的後背緊貼着身後人多的胸膛,他的兩只手臂緊緊地壓着我,一上一下,一手扣着我的腰,一手勒在我的鎖骨之下,完完全全的将我嵌在了他的懷裏。力度之大,怕是連安全帶都沒有他專業。

實在是被抱得太緊了,緊到連呼吸都需要專門注意起來,我平緩着自己的呼吸,然後察覺到了相貼之處的微微顫抖。

我不會被勒到缺氧而打顫吧……然後我發現不是,在發抖的是抱着我的人。

他原是微微躬着身子環抱我的,不知何時腦袋越垂越下,似乎要埋進我的頸間才好。

總不是在害怕吧。

我擡起還能動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臂,先是輕輕地拍了拍,而後整個手掌貼上去,用拇指摩挲着輕捏他。

“怎麽啦,在撒嬌嗎?”毛茸茸的白色腦袋越埋越深像是找不到位置一樣左右輕蹭着,蹭的我不得不微微偏起頭給他留下位置,像在找地盤一樣。

“……嗯。”聽到我的話,他一點不帶反駁的,沉默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反問我,“可以麽?”

這完全就是玩的一手好“先斬後奏”啊。我現在說不可以他還能立刻松手到一邊去站定嗎?

“真是一點都不害臊哎。”都這麽大個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撒嬌。比起年輕的時候更會撒嬌了啊,起碼十七歲的他可不會粘到這種程度……“嘶……你是屬狗的嗎?”

才說他兩句呢,這人就腦袋往前一探,一口咬到了我的鎖骨上,力倒是沒使到多大力,但這混家夥咬就算了,上下牙齒還左右磨着不離開。

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我的皮膚上,比不過它齒下留下的熱意,似疼非疼,似癢非癢額觸感讓我整個人仿佛觸電了一般,直覺得哪裏麻麻的,麻得我腦袋一空,一時竟做不出任何反應來,只任由他的動作。他一下一下的終于啃歡了,不再用我的皮膚與骨頭來磨牙,結果才松了口,就立刻往剛才被他”放肆“過的地方呼了一口氣,這口氣呼得我腳下一軟,竟差點兒站不住,還好身後有他撐靠着才沒有跌落在地。

不對,我為什麽要說“還好”,他才是這個害我差點跌倒的罪魁禍首吧。

“都怪你。”悶悶的一聲嘟囔,但不是我說的,是他。

在對我我的脖子與鎖骨處為所欲為了一番後,惡人先升堂告起了狀。

“都怪你……差點就被他們帶回去了。”如果不是他趕來得及時,如果再晚一秒……

吓到他了。

所以一時間失控也是可以情有可原的吧。

這……這能怪我嗎,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我也沒想到啊。

“如果你離開了,那我只能怪別的了。”

“等,稍等一下,我怎麽覺得你這個發言有點危險?”

我撐開他想要站起退開,卻只是在他手上轉了個身變成面對着他被他抱着腰。

不過還好我撐着他的前胸與肩膀,能給自己撐出點空間了。

“那個……松一松?”我用眼神瞥了瞥他抱着我的地方,暗示他将我松開。

雖然周圍沒有人,位置也算得上偏,但這種朗朗乾坤大庭廣衆之下的摟摟抱抱怎麽說都還是不太可吧。

哪知他完全不松手,還抱怨道,“我剛受到驚吓哎,你安慰我一下怎麽了。”

“我哪有不安慰你,我肯定會安慰你的嘛。”

“那你讓我抱一下怎麽了。”

“我……”

“我現在只有抱一下才能被安慰到。”

“你……”

“你剛剛自己說的,肯定會安慰我的嘛,難道只是說來哄我的?”

“啊呀!”他煩得我放棄了抵抗,破罐子破摔地一頭撞到他的胸膛上,左右垂下了雙手,抱吧抱吧,随便抱吧,我就是只塞了棉花的布娃娃讓他随便抱吧。

只要沒人看到我就沒有丢臉,能哄好他就行了。

真麻煩,男人就是麻煩。

出乎意外的,在我放棄抵抗後他竟然也沒在出什麽幺蛾子,而是老老實實的在原地抱着我,也不出聲,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雖然我不想的,但還是忍不住跑了題,他這樣算不算“動若瘋兔,靜若不那麽瘋的兔”?

“奈奈,在想什麽?”

“在想你……”是不是瘋兔子。

差點就把後半句話說出來了。再一次感嘆好在我靈敏,堪堪止住了話頭,生生把後半段憋了回去,不然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五條悟……哦豁。

誰知我還是小瞧了他,原以為“在想你”三個字已經很厲害很ok很能安撫他了,然而結果是他毫不知足,簡直是不氣到我不死心的在雞蛋裏挑骨頭。

只聽他一句:“想我?才剛分開就想了?”

諸位聽聽,剛分開,誰剛分開,他指剛離開回到過去的自己。

我只說了一句“在想你”,他就指責我當着他的面想別人。

何等的無理取鬧!

有時候家裏的貓拆家搞事你真的不能怪外界讓貓不順眼,而是這貓就發自內心的想搞事啊!

這人他想你攔得住嗎?別人或許還好,那五條悟誰攔得住啊!

氣死了,我要是克氣球現在都得被他氣到月亮上了。

“悟。”

“嗯?”

“明早起床我但凡發現自己長了根白頭發,我一定剃光你的頭。”

“哈??”

“等,等一下奈奈,頭發是無辜的啊,白發不好看嗎?”

他極力想避免自己的一頭白發慘遭剃刀,

“你之前還說你喜歡白毛的!”他大聲指責我朝三暮四,啊不,朝白暮黑,看我就像看一個負心漢。

“謝邀,我只喜歡別人的一頭白發。”而不是我的黑發裏參雜着幾根被氣出來的白發絲。

“哦。”他松了一口氣,“總之還喜歡我就好。”

“等一下?我剛剛的哪句話裏提到你?”我對他的臉皮大為震驚。

“你不是說喜歡白頭發嗎?”

他來勁了,掰着手指給我數了起來。

“喜歡白毛。”掰一根。

“還喜歡老師。”再掰一根。

“還喜歡看不清臉的。”再……

“等等等等。”我連按上他的手,“我沒記錯的話這說的是卡卡西吧。”

這完全就是我們在海邊讨論漫畫的時候我跟一年級們說的話。

沒想到原來被他完完全全聽了去。

“不是啊。”他搖了搖頭,在我不解的目光下繼續說道,“你說的是我。”

“??”不是,這人說話好自信啊。他剛剛真的一點遲疑不帶的肯定這句話是在指他哎?

“當時他們問你是不是‘沒臉見人的白毛老師。’,你怎麽回答的?”

“我說是啊?”

“吶,我。”他從口袋裏掏出了眼罩熟門熟路的帶了上去。“看不清臉。”他指了指自己眼罩下的下半張臉。

又指了指自己的頭發,“白色頭發。”

最後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高專優秀教師。”

“還說不是你喜歡的人?”

“啊……這?”是嗎?這波好像反駁不了啊,明明感覺有哪裏不對的樣子,一時間又說不上是哪裏不對。

只能任他繼續信口胡來。

聽得我滿眼放空。

“所以你明白了嗎?”

“明白……什麽?”完全沒注意他剛剛說了什麽。

“你喜歡我。”

“哎??”我不懂,但我大為震撼,“我本來就挺喜歡你……們的?”

“不是這個。”他搖了搖頭,用就算是給學生上課都拿不出來的認真語氣道,“是想要跟我結婚的喜歡。”

“哈?”

“所以你喜歡我喜歡到想要和我結婚。”他一本正經。

的胡說八道什麽啊!

我踮起腳對着他的腦門兒就是一戳,一邊清醒清醒去。

結果沒想到,他被我這一戳後居然捂着而頭彎下了腰。本以為是在裝樣,但下一秒我就立刻察覺到了不對。

我連忙過去扶住他。并不是裝的。

而是他不知什麽原因真的很頭疼。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難受的樣子,疼到鼻尖已經續起了冷汗。

他捂着頭渾身顫抖着,很盡力的忍耐着,喉間卻還是漏出了一兩聲痛苦的啞吟。

“這是怎麽了……”我心下急得擔憂,明知現在不能得到回答,還是忍不住問道。

“唔……”他無意識的發着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很少會感到如此無措與慌張。

明明上一秒還好好的在開着玩笑的人,怎麽會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呢。

而且,這是悟啊。

這可是五條悟。最強的,誰能想象的到他會疼痛難忍到如此無助的樣子。

而我對此卻無能為力。

突然我的肩膀一重,他暈倒在了我的懷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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