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騙子

第04章 騙子

孟樂看着這雙冰絲套袖，記憶回籠，對屏幕前認真道：“不是，這真是我跑外賣的時候買的。”

【Andy宇】進入直播間。

【Yaaa yi.】進入直播間。

【AAA建材秦總】進入直播間。

【晴天小熊】進入直播間。

【想不出來名字】進入直播間。

……

快兩點，似乎看抖音的用戶換了一撥人，【樂樂樂發發發】的直播間一邊走人一邊進人。

進來的用戶提醒滾動得很快，像是被推流了一樣。

深夜檔，一不賣貨了，直播間進來的人就多。好像半夜沒睡覺的人都喜歡聽點兒走心小故事似的。

他來不及一一歡迎，掃了一眼好像看到了個熟悉的名字，再看已經被別的用戶名頂上去了，只籠統地歡迎了一句：“歡迎新進來的朋友們。”

然後對着質疑他又在編人設的彈幕解釋：“我真幹過，我還貸款買了輛小電車呢。”

孟樂掀起衣服來：“你們看，這塊，就是我當時送外賣和別人撞在一塊摔的。”

肋骨下面有一塊傷痕，看上去還沒有完全恢複好，像是留下的疤。

“還有這，這。”孟樂又把T恤袖子撸上去，露出胳膊：“這塊也縫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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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上那道更清楚，他還一邊樂一邊說：“肚子這塊是摔倒的時候杵在那輛車拉着的竹竿上了，口子長，但不算很深。胳膊這是從車上翻下來正好磕在路邊一塊帶着大豁口的石頭上了。”

孟樂把袖子放下來，回憶當時去醫院縫針時候護士說的話時，自己先樂了：“護士說沒見過我這麽倒黴的，撞到石頭上創口又深創面又大，這種傷最難好。她說感覺我幸運又不幸運的，幸運吧……摔倒的時候沒沖着機動車道，不幸運吧，受的傷還不輕。”

[？主播送外賣送的這麽慘？]

[哇，我以為主播又搞抽象呢，結果是真的？]

[只有我關注到主播胳膊好白嗎？雖然露出來的地方也白，但是沒被曬到的地方更白啊。]

[真的假的……看那傷口像是化妝品化出來的]

[又一個賣慘的？走了]

[？？？果然是深夜了，也不知道什麽奇形怪狀的東西都出來說話了]

孟樂也看見那些彈幕了，他倒是心态良好，就當沒看見一樣：“還好啦，這傷縫完針自己就好了，最讓我心疼的就是我那輛電動車！那還是我貸款買的呢，跑了仨月就報廢了。”

[主播，跑外賣不是挺掙錢嗎？我聽說有的能一個月掙兩萬呢]

[+1，我聽說外賣一天就能掙好幾百，比我這上班還要被pua的舒服多了吧？]

[也不能這麽說吧，跑外賣畢竟風吹日曬的，幹的是體力活]

[現在人工成本本來就高，前幾個月我家空調壞了，高空作業兩小時給師傅五百塊]

[不是，你們真信主播之前是跑外賣的啊？]

[那主播怎麽開始直播了？直播比跑外賣掙錢？]

“好像是吧？”孟樂邊想邊回答道：“我遇到過個大哥，說，好的時候每個月能掙一萬多，得靠手速搶單。但我不太行，我剛開始跑沒多久，路線都不熟，搶單也搶不上，嘿嘿，剛開始還送錯了好幾單，超時了，賠錢來着。”

他掰着手指頭算：“我想想啊，第一個月應該是掙了兩千五，賠了三百多塊錢，那個月是真不熟悉，十幾單都原價賠給人家了。第二個月好一點，掙了四千，沒賠幾單，第三個月……跑了二十多天，剛掙了三千多塊錢，就跟三輪車撞上了。賠了人家六千塊錢，再加上我自己的醫藥費和還電動車的貸款……白幹啦。”

三個月房租三千多，賠錢六千，自己醫藥費……檢查費加上縫針處理傷口花了快兩千，再加上電動車一千五的貸款，幹了三月他還倒欠了三千多。

再加上這仨月自己其他的日常花銷，可不還有五千的欠款麽！

[不是，你受傷都這麽重了，怎麽還讓你賠錢的？]

[一眼假]

[賣慘也有點兒限度]

[你們都這麽認真幹什麽？主播就不能是在玩抽象嗎？]

[不信就別看，直播這麽多非要來人家直播間找不痛快？]

[你們愛信不信，反正我信]

[不多說了，好慘一主播，已經去你櫥窗挑商品下單了。]

“謝謝這個晴天小熊啊，感謝老板。”孟樂謝了一下那個說要去他櫥窗下單的，張牙舞爪地跟屏幕裏的觀衆們講當時發生的事兒，很興奮，完全不像是在事故裏受過傷的當事人：

“那次撞車是咋回事，是下班高峰期的紅路燈路口，我剎車剎住了，後頭有個年紀大老哥沒剎住車，他撞了我，我撞了前頭騎三輪車拉貨的大姐。

一車竹竿報廢了好幾根，大姐也從車上掉下來了，坐地上把家裏人全搖過來，讓我跟着去醫院檢查。

人家确實是傷到腿上的骨頭了，後來拍完片，大姐拿着片子走到我面前，說是多的不用我賠，賠人家四個月誤工費就行，一個月三千。”

[走？能走應該不是骨折]

[怎麽聽着……有點像碰瓷？]

[+1，我感覺主播在中間是一個緩沖，撞到三輪車上又有貨再緩沖一下，能把大姐骨頭撞折了？]

[主播，大姐拍片的時候你跟着沒有，看見是醫院現場拍出來的片子沒？]

“沒有。”孟樂擺了擺手：“那時候我身上的傷太疼了，想着先處理完賠償的事兒再去看我自己的情況，我也沒想到我這傷口得縫針，坐在一樓大廳等，沒多久他們拿片子過來給我看的。”

他說的還是含蓄了，那時候他疼得眼冒金星，一摸胳膊一手血，吓得一邊一對情侶給他送了包紙巾，還找護士來看他的情況。

孟樂還補充了一句：“哦對了，當時拍片子我沒去，但是後頭撞我那個老大哥一塊來的醫院，跟他們一塊去拍的片，所以應該沒騙我。”

[越聽越覺得像碰瓷……還是團夥碰瓷]

[主播，你有沒有想過撞你那個人和那個大姐是認識的？就中間夾着你一個欺負了！]

[服了，那主播你讓後頭那大哥賠錢沒？他也有責任啊！]

“賠了，那大哥主動說的，四個月誤工費，他掏兩個月的，我掏倆月。倆月誤工費六千塊錢呢，我醫藥費才不到兩千，這麽算還是我賺了呢！”

孟樂在鏡頭前掰着手指給觀衆們算，自己還挺開心。

[你到底在得意什麽！那大哥一上來就說幫你分擔倆月誤工費明顯就是托啊，他傻啊？]

[要是正常人怎麽可能不和你掰扯一下？]

[實話，我之前有過類似的事情，我就只賠了我碰到的那個人]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這明顯就是一唱一和！]

[真信？博流量的吧？]

[一開始我是不相信主播說的這些的，但這些內容實在是太細節了，不得不信]

[主播你……讓我也騙騙]

[你家在哪？這就收拾收拾去你家樓下碰瓷了]

“啊？”孟樂看彈幕群情激昂，有點懵。

他還真怎麽往“碰瓷”那邊想過。

也有可能是當時頭疼昏了，沒想過這茬？他還一直覺得那個大哥人還怪好的來着……

他一邊拆下一個快遞一邊看彈幕，從裏邊拿出來了個正面光滑的白色牌子，嗯？

哦對，應該還有個快遞是馬克筆，他要寫個“所有開封食物都會吃完，請勿浪費”的牌子貼在後頭架子上，讓直播間觀衆都能看見來着。

[主播當時有沒有叫交警了沒？]

“沒有。”孟樂道：“本來打算叫的，但當時那位大姐拉着我怕我逃逸，拽着我胳膊不讓我動，哦哦對了，後頭那大哥說叫了交警，之後……”他放下手裏的牌子回憶：

“後來大姐家裏人來了，交警也沒來，我就忘了這回事了。”

[這做局還不明顯呢？]

[主播你糊塗啊！！！]

[等等，大姐倒地上的那個路口是不是沒有監控，平時也沒有交警？]

“好像沒有……”孟樂頓了頓。

他一直以為自己賺了的事件好像從根本上出現了某種懸疑性的反轉。

[吃一塹長一智吧，以後這種事還是找叔叔來，叔叔都有自己的片區，要是看見了慣騙會告訴你的]

[同意，要不然為啥那倆騙子不讓你叫警察呢]

[好慘……受了傷還被騙了錢]

[不像假的，查詢主播智力]

[查詢+1]

[主播過于善良。]

孟樂眉頭一皺，義正嚴詞地對最後那條彈幕道：

“這位AAA建材秦總，不許說我傻。”

過于善良說的不就是傻？

怎麽這麽多查詢他智力的，他當時怎麽可能那麽敏銳，他這也是頭一回被騙……啊不是，誰說他是遇上騙子被騙了？

這也太沒面子了。

哼。

——面上有十足的架勢還能嘴硬，說人家可能不是騙子，實際上他心裏已經開始心虛了。

哈哈……

總不可能是真的被騙了吧？

孟樂不太确定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