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9-26

第4章19-26

19

如果你讓我仔細形容第一次的感受,我說不出來什麽,因為我沒怎麽感受。

就咬了他一口,松手了。

他沒跑,也沒看我,只是低着頭。

他書包只背了一邊,手卡着那條帶子。

我說我先走了,他叫住我:以後你不能和他們打球。

我問為什麽,他不說話。

我想我可能是知道為什麽的,但我不敢确定。

你們明白那種心情嗎?

他不在你眼前的時候,關于他的很多事情你都敢去猜。

但是他在你眼前了,你看着他看着你的眼睛,你看着他每個動作和微小表情,之前确定的東西,你反而不信了。

我望着他笑了,和他說:你現在還不能管我。

那是我人生中,面對他,難得很帥的時候。

在那一刻我單方面宣布,我戀愛了,和他。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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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是單方面宣布,為什麽我倆明明親過了還裝作什麽都沒發生?是不是我倆其實都很渣。

不是的。

因為我在五班,他在一班。

他和我站在一起,所有人都覺得很奇怪。

我倆在一個花壇裏,我就是顆草,但他是一朵玫瑰。

我把這個比喻說給他聽過,當時他沒什麽表情。

但我知道他應該很不開心,只是為了避免和我吵架,所以他沒說話。

那天晚上回家之後他往我手裏塞了一束玫瑰花,我特別感動,我說我現在能哭一個給你看,他說你別哭。

我其實還在心裏想着我是那顆草,但是我的玫瑰很愛我,所以我是一顆幸運草,一顆,擁有一朵玫瑰的草。

21

我倆變了,連老胡都看出來了。

因為變得更多的不是我,是他。

我現在都還記得有次課間他過來檢查,那時候我在教室裏和另外一個男生玩籃球。

其實就是你扔給我我扔給你,但我玩得很開心。

忽然有人說學生會來檢查校服了,我沒管,還在玩。

他走過來,和平常一樣,語調毫無起伏地和我說:把校服穿好。

我正好在接球,我本來想和他說好,但是因為去接球慢了那麽一兩秒。

球朝我懷裏砸過來,我雙手抱着,剛剛直起身,他一把抓過我的衣領。

他的手很好看,我一直特別喜歡。那天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手指。

因為他親手幫我扣上了校服的第一顆紐扣。

沒有其他話,他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教室裏安靜了幾秒,我把手裏的籃球扔給我同學,被老胡拉回座位上。

老師進來開始上課。

那天的那一堂是數學課,我記得很清楚。

因為數學老師說這一次選擇題的第一題竟然也有人做錯,為什麽明明兩個子集裏都沒有的數字會出現在并集裏?

老師在發火,我卻恍然大悟。

我想起他幫我扣完扣子以後,看我的那個眼神。

別人可能覺得很兇很冷,我感覺到了愛。

原來在我和他之間,我找錯了解法。

不是找我們的交集,而是找我們的并集。

只有這樣才能在一起。

22

忘了說,這個時候我們在讀高二。

夏天,是高二的下半學期。

他的工作範圍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查校服擴大到抓抽煙的人。

體育班的那些學生天天抱怨,說這日子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我在想他會不會攔着我抽煙呢?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我們通常會跑到學校一棟教學樓的後面去抽,那裏沒有監控,只有一個廢棄的垃圾桶,裏面塞了我們整個高中扔掉的煙頭。

我聽到有人問:你是不是和那個學生會主席很熟啊。

我笑,手裏的煙跟着抖了幾下,我問他:你為什麽這麽覺得?

這個時候阿天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

老胡出來打圓場,說:這不是我們哥永遠不好好穿校服嗎?

那人了然地一揚下巴:是這樣。

他們馬上要去訓練了,于是都走了,老胡和我還在。

老胡很認真地問我:你倆現在到底到什麽程度了?

我蹲在地上,手臂搭着膝蓋,說:不知道。

程度是按照什麽來劃分的?

比如普通同學、普通朋友、好朋友,再到戀人嗎?

那我們可能是普通同學之前的那個程度:互相認識。

沒有哪兩個只是互相認識的人會接吻,我在心裏說。

但是其他任何一種對關系的描述,好像又都不适合我和他。

這個問題我認真想了,但是回答不了。

老胡反而搖搖頭,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恭喜你兄弟,你成功進入了談戀愛的第一個階段。

我問第一個階段是什麽。

他說是暧昧。

暧昧。

兩個字都是日字旁,是不是說明,這個階段的兩個人就像被光線籠罩一樣暖。

或者說,兩個人在一起,空氣都是熱的。

或者說,兩個人之間,性的部分很大。

我聽完,說:那還挺有意思的。

我的煙還有一半,我說老胡要不你先回去吧。

他伸了個懶腰走了。

老胡走了沒多久,我看到他來了。

我腿蹲得有點麻,撐着牆站起來,但手指上的煙還夾着。

我問他:抽煙怎麽算?

他走過來:什麽怎麽算?

我擡了擡手指,他抓着我手腕,頭低下來,就着我指間的煙抽了一口。

吐煙霧的時候他眯了下眼睛,問我:你說怎麽算?

我說算不了,手擡起來把煙拿遠了,摁着他後頸親他。

我忽然明白他想告訴我什麽。

他想說我們是一樣的人。

或者,有些相似的人。

23

只有高中生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思維簡單,感情真誠又熱烈。

我是指,他想要證明我們相似這件事情。

他比我想象中會親,他握着我的腰把我壓在牆上,抵着我的臉頰親吻。

很兇,咬得我疼。

要不是我喜歡這個人。

真他媽想給他一腳。

24

我說我不清楚我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是因為從他抓到我抽煙那天開始,我們經常接吻。

和絕大多數的校園情侶一樣,我們翻遍整個學校,去找沒有監控的地方。

而我們之間的默契,是每天晚自習下課之後,我會一個人路過他們班教室。

他跟着我走出來,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們說話很少,但是親吻很多,也很深。

聽到他的喘息就在我耳邊的時候,我會覺得我們是一對普通情侶。

分開之後各自走各自的路,我又覺得我還是那個不被老師喜歡的壞學生,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學生會主席。

我們沒有讨論過我們的關系,因為沒有人提起。

但老胡似乎誤會了,他以為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所以開始拿他來開玩笑。

不過笑話只有我和老胡能聽懂,所以其實沒什麽所謂。

25

沒有一種公式能夠計算一個學生感受到的時間。

試卷一疊一疊翻過,一學期又走了。

我們正式升入高三,成為萬千勵志故事中,被編寫的一員。

暑假很短,算來算去也只有十二天,比兩個星期還要少兩天。

作業卻能裝滿一個書包,又比兩個星期的作業多兩天。

放假之前照例要開一次家長會,我媽媽來了。

在這裏要和大家介紹一下我的家庭背景,坦白地說,我們家算是那個時候很有錢的家庭。

我的父母都在國外工作,高中之前我跟着外公外婆長大。

之後他們回國,守着我高考,外公外婆出國了,被請的保姆照顧着。

我媽很開明,說實話她對我幾乎是沒有要求,唯一的底線是不能違法犯罪。

所以家長會她聽得也很随意,結束之後大家都圍上去問老師,就她拉着我說要走了。

我倆不愧是母子。

我只能這麽說。

我是想去和他說一聲開學見的,因為這兩個星期,我們估計是見不到了。

下樓之後我讓媽媽等一下,我跑到他們班教室門口去找人。

他們也開完了家長會,教室裏站着好幾個老師,身邊都圍了很多家長。

我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他。

他的手臂被他媽媽挽着,他們在英語老師面前排隊。

我不能走上去和他說這句話,因為我不是一班的學生。

我站在門口看了他大約五分鐘,他回了下頭,當時可能是在找別的東西,但看見了我。

我們隔着很多人對視。

直到他的媽媽也看過來,我轉身走了。

阿姨應該沒有看見我。

我們沒有說聲再見,對我來說不算很遺憾。

26

很多年以後,我們很認真地在一起,他才和我說,他要求我如果要走,必須好好說再見,就連出門上班也是。

我說好,可以,滿口答應。

但到分手那天,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要走了。

我不知道他的可以,是不是在承認,你已經說過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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