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95-98

第25章95-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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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研究生快畢業的那一年,我也在那家公司待不下去了。

每個月工資是穩定,這部分錢能夠我們兩個人一個月的生活費,再加上我平常賺的,讓他念書完全不成問題。

但實在太累了。

人無法同時兼顧兩件事,如果真的要兩件事一起做,就沒有都能做好的可能。

我精神最恍惚的那段時間經常被上司罵,因為實在沒睡好,晚上回去累得要命了,兩眼一閉還是今天沒處理完的工作,我有點兒理解他為什麽會睡不着了。

那段時間壓力如山,我也想過要不然直接辭職吧,但是我又想到他還沒念完研究生,我可以流落北京街頭,咱們家高材生不能。

後來有天晚上睡覺之前,他抱着我,跟我說他想畢業了。

之前我知道,他們導師是一直想留他讀博士的,以前他不知道該做什麽的時候也說過,要不然就一直往下念書吧,我也支持。

他說想工作的時候我沒多想什麽,我說我尊重你的所有想法,他嗯了一聲。

第二天周末,他說他要去和導師見一面,我留在家裏打游戲,準備下午去酒吧看看。

最近這段時間酒吧生意一落千丈,主要是旁邊開了很多家新的。

那些店都是有錢的老板在做,他們有人脈有資源,在大學裏推廣,做的酒又花,還請了特別多網紅去做宣傳。

我們成本小,掙錢了還打算重裝一次,現在王嶺也說沒多少必要了。

我看也是,都連着虧幾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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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之後王嶺沒去找工作,說實話還得多虧有他,否則要是我一個人可能就做不下去了。

我下午過去的時候酒吧還在打掃衛生,吧臺前就坐了幾個工作人員,背對着我的王嶺我倒是認出來了,就是他旁邊還坐了個長頭發的姑娘,是誰我沒聽他說起過。

我走過去之後王嶺就拍了拍我肩膀,跟着那個姑娘也偏過頭。我看她的樣子,怎麽說呢,覺得有點兒奇怪。

特別漂亮,但就感覺跟普通女生不太一樣。

可能打量得有點太久了,那女孩兒沖我笑了下,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王嶺跟我介紹,說這是一個某音特別紅的博主。

我懂了,可能接下來要跟她合作有什麽宣傳之類的。

王嶺讓她跟我打聲招呼,旁邊也有人給我遞了杯水,我喝了一口聽到他說哥你好。

我那口水全他媽噴出來了。

這姑娘怎麽說話是男聲啊?

他哈哈笑起來,王嶺看我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也是很無語,抽了幾張紙給我擦,壓着聲音問我你特麽不是gay嗎?

我心想我特麽是gay我這麽幾年也就愛過一個人。

這回那個網紅才跟我介紹自己,說他叫哇哇。

這哇哇又讓我想起上回那個跳跳了,我睨了王嶺一眼,心想你這回可給我靠譜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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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來這兒就是王嶺請來做宣傳的,簡單來說就是他在我們酒吧拍個視頻。

我聽完說挺不錯的,但王嶺沉默了一下,哇哇才說:但是我有個要求。

我問什麽。

他說你是不是不知道前段時間你在網上火過一陣子。

我啊了聲。

他給我遞過來一個視頻,特別短,大概二十秒。

拍到的是我一個側面,我在吧臺看酒水單。

那天我都有點印象,因為我身上這件墨綠色的T恤是他給我買的新衣服,是兩件情侶款,我要了墨綠色他要了黑色。

我看到這條視頻的點贊量,三萬幾。

我還給他,問:就這啊?這臉都看不清楚吧?

哇哇說這你就不懂了,臉看不清楚但是能看出是個帥哥就夠了。

我嗯了聲。

他說你來這兒特別少吧?後來網上有人爆出你是這裏老板,但是很長一段時間你都不在了。

我問他這是什麽時候拍的,他說是一年多前。

那是我們酒吧生意最好的時候,确實。

但是那一年他生病了,所以我很少去管酒吧的事情。

我讓他直說他想幹什麽,他說要找他拍東西可以,但是他有一個要求,就是跟我一起拍。

我愣了下,和王嶺對視一眼,他躲開我的眼神。

只是要求我上鏡嗎?我問。

哇哇笑了兩聲,說不是,還要我們配合演一段。

我說演什麽內容?

他伸手過來在我脖子上抹了一下,我反應特別快地把他手拍開了。

他還在笑,說你明明一看就是同性戀,怎麽反應這麽大?

我很生氣,臉特冷,擡手給他看了眼戒指。

我說這事兒我答應不了,你不能拍就算了,我說他你知不知道為什麽那個視頻拍完我就很長時間沒去過酒吧?因為我的愛人生病了,我當時忙着照顧他。

我講完這些哇哇才總算不那麽鬧我,瞪了我一眼站起來就走了。

他走了之後我喘了兩口氣,我知道氣氛有點沉,我還跟王嶺開玩笑,搭着他肩膀說:現在北京怎麽了?風氣變成這樣了?

王嶺也臉色不好,推開我手說:隔壁那幾家裏面就有專門做給同性的。他很認真地跟我說:現在我們酒吧生意太差,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拍,我們只能把這個店賣掉。

我說可以,賣掉做別的。

王嶺一拍桌子:別的哪兒這麽好做!這些年你倒是戀愛談上了工作顧上了,我累死累活在外面跑,你是不是不知道?

我咽了一口白開水。

王嶺站起來指着我吵:你家裏有錢有背景你還有那小子,那我呢?我有什麽?你想過沒有我有什麽?

我沒看他,低着眼,他看我不說話不跟他吵架,也就摔門走了。

這麽多年我想過王嶺可能有怨氣,今天讓他發洩發洩也好。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不敢動,我把那個管賬的叫過來,我說賬本給我,我今天看看。

那個人遞賬給我的時候他手都在抖,我随便翻了翻最近幾個月的,全是一看就要不回來的爛賬。

王嶺把很多我們掙的錢拿去借給了他所謂的那些兄弟。

這些事情我知道一點,而且從沒管過。我知道他付出了很多,這是我給他的尊重。

但當王嶺站起來指責我的時候,我才發現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合作,也需要約法三章,遵守底線,否則最後的下場只會是各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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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最後沒拍,我不可能答應,我知道他心裏敏感的地方,其實我在北京像條半死不活的魚一樣掙紮就是為了他,所以明顯會讓他沒安全感的事情我不會去做。

我和王嶺散了夥,他跟我承認後來酒吧一落千丈,裏面絕大部分是他的責任。

我說責任不是這麽算的,我不怪你。

他欠的債他說他來還,酒吧沒有了,我們某寶上的生意他留給我,其他的就沒剩下什麽。

我和王嶺散了夥,上司又因為一件特別小的事情跟我發火,我心想我在家都不這麽忍着他憑什麽忍着你,那中年大叔朝我砸東西的時候我就扔回去了。

我最後自己遞了辭呈,早他媽想走。

他碩士畢業的晚會我跟着去,我坐在萬千同齡人中,偶爾也被舞臺的燈光掃到。

我看到我周圍的人,包括他,他們臉上都有笑容。

他們在這一場晚會裏看到的是希望,在他們眼前的是等待他們很久的高昂的收入,受人尊敬的地位和一切都看得見摸得着的美好又遠大的未來。

我想,現在我還有什麽?

我在腦子裏細細數在北京這幾年我都做了什麽。

輾轉來去,最後竟然只剩下他。

我很難受,那一天他畢業,我本來應該和他一樣開心。

我覺得我好像錯過了我的價值,我站在低谷仰望他們。要是對自己苛刻一點,我可能會認為我現在不應該有難過的時候,我要馬上調整好情緒爬起來,真的和他一起成為一個家。

曾經對這件事我有過信誓旦旦的時候,他生病那段時間我逼自己去認了這份責任,直到現在,我發現我還是那麽患得患失。

也許是因為我從來就不夠優秀,不夠突出。

我只是無數在北京漂泊,反複掙紮,用毒雞湯和愛情給自己注射進可以面對命運無時無刻的失常的藥劑,然後活一會兒,又死一會兒的普通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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