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40-142

第38章140-142

140

今天炒菜的時候忘了把鍋裏的水擦幹淨,往裏倒油的時候油濺到我手上,疼。

我把菜弄好了才去看手,發現長了一個小水泡,出門拿了點藥。醫生問我怎麽這麽不小心,我想我本來也不是特別會做飯。

回去的時候菜都被風吹涼了,我又放回微波爐裏重新加熱。

味道一般,比他做得差,不過已經算很好了。這幾年他忙,我有空就學着做,以前完全不會。有回我差點把廚房點了,是水在鍋裏燒忘了沒關火,還是當時要出門我去看了一眼,鍋拎起來都能看見洞。

那回真是把我弄怕了,他回家之後我把鍋拿到他面前給他看,結果他笑了能有一個星期,一想起來就笑一想起來就笑。

我不高興,沖他發火,我說是因為你太忙了沒人給我弄吃的,其實這麽說很不懂事兒,但他哄我說以後都我做吧,又重新去給我下一碗我喜歡吃的油潑面。

很巧的是剛剛熱好菜,他來了。他也沒告訴我他什麽時候過來,但門鈴被按響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他。

我打開門看他站在外面,問:你就這麽過來,我沒在怎麽辦?

他說那我就在門口等你。

他在學習和工作上都是一個很有條理的人,他能把自己的東西一疊疊放好,整齊得可怕,但什麽事情一扯上生活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比如以前我們租的房子是用鑰匙開鎖的時候,他就經常忘記帶。

忘記帶了只能等着我,大冬天樓道裏的風都刮得呼呼響,他一個人被凍成棍子似的站門口。我經常罵他你傻嗎不能出去找個便利店吹暖氣啊?他就撒嬌說我懶,其實是累得眼睛都睜不開。

我讓他進來,問他吃飯沒,他說沒有。

但家裏沒什麽別的菜了,他很自覺地拿了一把面去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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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坐在餐桌旁邊等,等到熱好的菜又涼了,廚房裏飄出我熟悉的香味。

他端上來兩碗面,外套脫了,裏面毛衣的袖子卷着堆在手肘的位置,放碗的時候那截兒袖口眼看了要落下來,我擡手替他卷了。

卷的時候他就看着我,我看着他手臂上那條青龍。

他問我手怎麽了,我說做飯燙到的,他念叨我一句怎麽這麽不小心,我說你知道的,我做飯就那樣,停了兩秒他嗯了一聲。

然後我們就都沒說話。

141

吃完飯我們一起洗了碗,每次都是他洗第一次我洗第二次,我們不需要多說什麽,他會站在大一點的那個水槽前套上圍裙,朝我偏一點,我幫他把帶子系好,又轉過身背對他,等他幫我系好圍裙。

我站在旁邊的水槽等着他把髒碗遞給我,清水洗幹淨然後放進旁邊的簍子裏等着濾好。

稀裏嘩啦的水聲和瓷盤輕輕碰撞的聲音中,我忽然覺得我們這十年就像這些碗。

髒了,弄上泡沫,洗幹淨,放回去。下一次拿出來用,又髒了,弄上泡沫,洗幹淨,再放回去。

所有的流程都那麽熟悉,因為熟悉所以簡單,重複太多太多次以後,我忘了我在做什麽,只記得我應該怎麽做。

走了下神,所以有只碗沒放好滑到地上去摔碎了,我看見他皺了皺眉,但看了我兩眼竟然也沒說我,只是讓我站着他來收拾。

他進來的時候我正背對着他蹲在地上撿碎片,他把我抓開,看見我手上都被割流血了,特別瘋地兇我:你有病啊拿手去撿幹什麽不知道痛是不是?

我聽他吼那兩聲心裏替他舒服了,我說外面有我之前燙着了拿的紗布,他又沖出去把那包藥拎進來,特別粗暴地給我摁着血。

我說你輕點兒啊不知道能疼的嗎,他又松了力氣跟我說對不起,那語氣比我還硬。

其實這麽多年我們倆都活得很糙,本來一個人的時候就夠糙了,兩個人加一塊兒正好一起犯糙。家裏別的沒有,藥很多。什麽胃藥感冒藥跌打損傷藥,止血的止痛的繃帶酒精碘伏,總之就是各種預防我倆誰又去打架了,誰又一不小心摔着自己碰着自己了。

要是沒這點藥,我估計我們都是不會管的那種人,傷了就傷了,晾着吧。

我以前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是這樣,跟他在一起之後才知道他也是這樣。我和他說過,我說我覺得你有點偏執,你覺得呢?

他問我偏執是什麽意思,我說大概就是固執的意思吧,可能帶點感情色彩。

他點點頭說,那可能是吧,但也分事情,比如你的事情,那我肯定偏執。

他說完這些我就拍了拍他臉。

那時候我也不是特別懂偏執是什麽意思,後來才慢慢明白,他的偏執是認準一件事就往死裏做,做到他覺得最好,認準一個人就怎麽都不放手,不管怎麽鬧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他。

142

我們一人擡了一把躺椅到我家樓頂,一張很長的毛毯從他身上蓋到我身上。

夜裏天空被居民樓的燈照得不算特別黑,他還是說我覺得家裏的天比北京亮一點,我說我覺得。他又問我那天朋友圈裏的那張照片是在哪裏拍的,我說我跟刷子他們出去玩了,山裏拍的。

他說他今年的年假也在這兒了,整整一個星期,問我能不能和他一起休掉。

他問我這個的時候臉微微朝我偏,對着他的眼神我說不出不行。

他一只手從毛毯下伸出來,掌心朝上,我搭上去,他就握住。

他說我想象過很多次我們這樣什麽事情也沒有地坐着,今天終于這樣了。

我問他你什麽時候開始想的,怎麽沒跟我說過,他說我高中就開始想了,他笑了一下:我們每天在小樹林裏的時候天都被樹擋完了。

我啊了聲,我說我都沒注意過天,我還逗他:原來你親我的時候還有空盯着天上看啊?

他捏了捏我的手。

我們之間同時沉默了片刻,他沉下聲:我也覺得高中的時候,你愛我好像要多一些,所以當時我想,以後我要愛你多一些。

我說,沒有,不是這樣的。

他問我:我高中的時候是不是其實挺讨人厭的?你和你的朋友剛開始應該都不喜歡我。

我故意嗯了一聲,看他真的相信了,才輕輕笑:沒有,沒有,我那會兒就是喜歡你那種高冷。

他:我那個時候都不理你。

我:後來不還是理了?

他說:是因為覺得你很特別。

我:特別什麽?

他手掌微微張開把我的手裹進去:哪裏都很我不一樣,所以很特別。

我低着眼看我們握着的手,我說,時間好快,比我抄作業翻卷子的時候還快。

他也低頭,嘴唇輕輕貼住我額頭:嗯。

我說,我有很多……沒有做得很好的地方。

他搖搖頭,我也沒停下:我是不是脾氣還挺沖的?有時候特別不講道理吧?也做不好菜,洗不幹淨碗。

我笑了聲:當時你怎麽就喜歡我了?

我說:可能我倆把日子過得挺糟的,但是我沒後悔過,從認識你開始到現在,關于你的所有事情都是。

我吸了口氣,我說以前我一直不敢跟你說一些承諾的話,因為我總是覺得看不見我們的盡頭,我現在好像看見了,但是我不知道怎麽了,我就、就是很難過。

他扣緊我的手,把我往懷裏抱了點,我也縮了縮。

喉頭像堵了一團空氣發酸,酸得我聳了聳鼻子,酸得我眼眶都跟着麻。

我說我有時候看着你覺得好像不認識你了,我知道我們都長大了,本來就該變的,你比以前更好了。

我哽咽得說不下去。

他摸摸我的頭發,說:我也經常在想我是不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以前還在設計院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掙得太少了,那份工作做起來就是這樣的,又忙還很難掙到錢,所以當時我換工作,是想到反正都會很忙的,那為什麽不挑一個錢多一點的?我問了挺多學長學姐,最後很多人都轉行了,他們也說如果你想轉行當然是可以的。我真的不想看你那麽累了。

大學的時候你就太累了,我們各有各的累法,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家去那麽遠的地方,真的幸好有你。所以我覺得我們花兩個小時見一面又算什麽?北京這麽大,我們兩個小時就能見到了。

我臉埋在他毛衣上,他皮膚下那條血管一直跳,跳得很厲害。

他說因為和你一起努力,大學是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裏,非常開心的一段時間。我說我也是。

後來我能出國了,我也想過,我不覺得我出去讀幾年書你能跟誰跑了,就我們當時的狀态,你肯定選不了別人。他說着說着特別燙的眼淚就滾到我額頭上。

但是我不能走,留你一個人在北京我不可能放心的,你說說你那個時候,做事之前也不仔細想想也不好好問問的,誰跟你特別真誠說兩句話你就信了,你這樣我走了你肯定被騙啊。

我說你少編排我。

他說我沒有啊,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吧,又摸摸我耳朵。

所以我決定換工作吧,本來出國去念書就是為了前途,現在換工作我應該也可以的,但是現在再想,他叫了我名字,陳楠,我是不是就不應該換這份工作啊?

我不知道,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我只能窩在他懷裏搖頭。

他說這是我最最後悔的一件事,我沒想過我們走到現在,有一天能走遠了。有段時間我一直在反思我自己,我把我們的聊天記錄都打印出來一句一句看,我想是不是這句話回得太敷衍,是不是沒注意到你這句話裏其實是有情緒的,是不是陪你的時間太少了。後來我才發現其實一旦這樣想,就說明一切都開始錯了。

他問我,為什麽啊?

他抱着我,眼淚滾得越來越多,吸着氣說話。

有時候我看着你,我一會兒覺得你明明還是原來那樣,一會兒又覺得你真的長大了,好像不需要我站在你身邊了。有的時候就、就特陌生。

他手滾燙地攥着我。

我覺得我特別愛你的啊,除了你我不可能再這麽愛誰,但是我怎麽覺得我跟以前愛你的時候不一樣了,我心怎麽就不跳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啊陳楠?

我們怎麽辦啊陳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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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一邊寫,一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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