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的栽了
真的栽了
咚! 電話那邊猛地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緊接着,陸明毫不留情轟來連番質問。
“你說什麽,‘一見鐘情’?我就是相信M.T明天開始跟我姓,也不相信你這個無性戀性冷淡能喜歡上別人,更不可能對誰一見鐘情!”
“聽話啊,咱們要是實在沒靈感,就暫時不寫了啊。反正你業內的資質擺在那裏,誰敢亂說?随便冰島芬蘭愛爾蘭哪裏去采風 。
“诶不對,這些地方好像自殺率很高。那就去熱鬧的地方——泰國!對,我有個親戚在泰國,正好瞧瞧你是不是撞邪……”
生怕謝凜因工作不順心腦袋出毛病,經理人勸的是苦口婆心。
陸明什麽都好,就是有個毛病,着急就會在親近的人面前絮絮叨叨,一說就停不下來。
謝凜:……
青年忍無可忍,幾乎帶着點狠意把電話摁掉。
無性戀、性冷淡、不可能對誰“一見鐘情”?
與鏡中人冷冽的目光對視,謝凜面無表情搓了一把臉,水珠順着他的發梢往下滴落。
坦白說,他遇見咖啡店的侍者之前,他也是這樣認為。
歌詞裏尚能寫驚天動地的宿命、妙不可言的緣分,但現實裏,他從來沒有想過。
直到意外遇見那位笑得幹淨的少年,他才明白有種不可抗拒的東西叫做命運。
咖啡店的氛圍眩暈沉醉,再一次在腦海裏重現。
整個下午,他就跟喝醉了,小心翼翼摟住懷裏的小狐貍順毛,動也不敢亂動。
直到白狐貍突然從他懷裏跳下去,一溜煙跑走,他才如夢初醒。
咖啡杯裏的冰塊徹底融進黑色液體裏,牆上挂鐘的指針不可避免地移到右下角。
橘黃色的暖光從玻璃窗照進店內,已經是咖啡店的休息時分。
白狐侍者臉紅紅的,小步走到謝凜面前,露出一個羞澀歉疚的笑容:“客人,不好意思。我們店即将休息。”
不知做了什麽事,侍者原本平整的西裝馬甲上,留下幾道可疑的褶皺。
他的襯衫領略微有些淩亂,鼻尖滲出細汗,暈開一抹粉白。
“好。”謝凜捏緊咖啡杯,聲音盡可能平穩。
他感覺自己氣息有些不穩,降下去的體溫又有些上升的趨勢。
白茸還一無所知,兩只眼睛亮閃閃的,飽含期待:“那您對今天的毛茸茸服務還滿意嗎?”
“滿意。”謝凜聽見自己的聲音回答。
實際上他根本不明白侍者說的什麽,只顧欣賞着少年眼裏兩顆懸而未落的夕陽。
“那就好!”白茸笑得眉眼彎彎,頭頂的兩只耳朵激動地晃動。
少年禮貌地向客人彎腰鞠躬,身後粉白的尾巴尖不小心露出來:“歡迎客人的下次光臨!”
回憶到此為止。鼻尖猛地竄上來一股熱意,謝凜狼狽地低下頭,好半天才把那股熱意壓制住。
再次擡頭與鏡中人對視,那張冷硬的面龐蔓延起大片紅痕,即便隔着一層水霧也清晰可見。
不想承認鏡中那個狼狽的人是自己,謝凜再度把頭埋在手心裏。
這下真是栽了。
青年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揚。
不過并不讨厭。
白茸,白茸……連名字都那麽可愛。
謝凜将少年的名字反反複複壓在舌尖打轉。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做了什麽,難以言喻地捂住爆紅的臉。
簡直像個變态一樣。
撲通撲通,安靜浴室裏熱烈回響的,是青年震耳欲聾的心跳。
……
第二天,白茸剛從沙發上醒來,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狐貍睡眼惺忪,用粉紅肉墊揉揉濕潤的眼睛,慢悠悠變成人形從沙發裏爬起來。
他看了眼被風吹得鼓脹起來的窗簾,心想今晚要把窗戶關好了,要是不小心生病可麻煩了。
洗漱完畢,白茸和鏡中身穿白襯衫的狐耳少年對視,臉上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今天也要努力工作呢!
周末是白狐茸茸的工作時間,白茸比平常還要早的時間上工。
先是從員工後門進入咖啡店,再悄悄溜進白狐的小房間,把呆笨的狐貍替身收進須彌裏,等待侍者來給毛茸茸們開門。
隔壁房間的雪貂早到了,盤着腿懶懶散散坐在席子上,兩只爪子費力地捏住手機,嘴巴念念有詞:“中路,中路去哪裏了,到底會不會打?”
見到白茸,她也只是勉強擡起眼皮招呼:“早上好小狐貍。”不等白茸回答就再度埋頭,沉浸在手機裏。
“你好。”新人白狐呆呆地回應,打招呼的爪子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
對面是美美敷面膜、睡回籠覺的布偶貓,上面是戴着耳機聽音樂、搖頭晃腦的柯基犬,見到新同事,都向他投來一個友好的眼神。
這場面,要是換一個普通人類進來,保管要給吓出毛病。
旁邊的隕石邊牧坐得端正,鼻梁上架了一個透明鏡框,充滿智慧的眼珠轉了轉,把白茸的好奇盡收眼底。
邊牧歪着腦袋,搖搖尾巴,溫柔道:“小狐貍吓到了嗎?其實這也是我們修行的一部分,人類制造的工具裏承載着靈氣,用原型接觸,更有益于早日化形。”
原來是這樣麽,不愧是前輩!白茸點點頭,再看向同事們的眼神裏,頓時充滿着崇拜與欽佩。
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邊牧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
開玩笑,現在整個人間都缺少靈氣,人類制造的冰冷科技産品更不可能附着。
工作哪有不摸魚的,什麽有益于修行的鬼話,也就只能騙騙什麽都不懂的新人。
上午九點,毛茸茸咖啡館準時開門營業。
房間裏輪值的毛茸茸陸續被放出來,伸展四肢,舔舐毛發,抖擻身體,大搖大擺走到咖啡店前堂。
毛茸茸各自尋找到顯眼的位置坐下,眼睛時不時瞟向大門,看似矜持、實則熱切地等待客人的光臨。
摸魚是摸魚,工作是工作。即便是毛茸茸也有競争好不好。
白茸被侍者溫柔地抱到地面,小狐貍地探出爪子,朝窗臺的位置小步走去。
除開昨天的意外不算,今天可是他以白狐形态正式營業的第一天,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性格的顧客。
小狐貍的兩只琥珀色眼睛亮晶晶的,心裏期待地想,如果和昨天那位客人一樣,就好啦。
然而它剛邁出去沒幾步,就被一只大手緊緊捏住脖頸,從地上撈起來。
白茸被吓了一大跳,懸空的四肢下意識撲騰。下一刻又被人的手臂狠狠按住腹部,掙脫不得。
他驚叫出聲,下意識擡起腦袋,眼眸裏映照出齊陽讨好的笑容。
“林姐,龍貓不舒服,今天我就抱狐貍出去宣傳吧。”
被稱作林姐的店員猶豫一陣,到底沒拒絕,眉頭微皺,叮囑道:“好吧,注意別傷到人,早點回來。”
“放心吧,林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它。”
能混成店裏的老員工,齊陽到底有些本事,至少把表面功夫學了個七七八八。
等林姐轉身離開,齊陽笑嘻嘻的神情陡然一變,他單手摟抱住小狐貍,把白茸上下颠了颠。
咬牙切齒道:“小東西,這回終于落到我手裏。”
……
等謝凜停好車,剛好上午十點。
對着車載鏡子埋頭理了理頭發,正了正衣襟,确認沒有不得體的地方,青年才推開車門。
叮鈴,再次跨進咖啡店的門,心情卻完全不同。
“客人歡迎光臨!請問需要點什麽?”很快一個黑發的兔耳女生迎上來,笑容親切。
謝凜不自然道:“白茸今天在嗎?”
兔耳女生的聲音飽含歉意:“客人不好意思,今天不是白狐侍者輪值呢。”
“不過白狐茸茸今天在崗哦,我幫您把它叫出來吧。”
不等謝凜開口,敬業的兔子侍者就摸出一個專業的搖鈴,握住手柄左右搖晃起來。
手柄最右側貼了一只白狐貍的貼紙,
然而搖了半天,也不見小狐貍的白色身影。
侍者這才想起來,猛地拍腦袋,給謝凜道歉:“哎呀不好意思,我給忘了,茸茸給抱出去宣傳了。我們店的其他毛茸茸也很可愛的,您想看看嗎?”
“沒事。”
謝凜有些失落,面上卻不顯,他矜持地拒絕了侍者推薦其他萌寵的好意,推開門出去了。
初秋的早晨泛起幾分涼意,陽光斜斜照下來,伴随着飄動的秋葉,落到行人懷裏。
謝凜朝停車場走去,前面的街口圍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做什麽。
謝凜朝那群人懶懶投去一眼。
只見一個戴着耳朵、尾巴,身着咖啡店侍者打扮的人,臉上洋溢着奇異的興奮,興致勃勃、手舞足蹈給圍觀的人說着什麽。
這不稀奇,稀奇的是,他面前一只通體白亮的白狐。
白狐雪白的皮毛沐浴着暖色陽光,漂亮得發亮,淺色的金瞳在光裏熠熠生輝。
齊陽熱情地介紹:“這是極品雪狐。狐貍你們知道嗎?野性難訓,也就是我們咖啡店有能耐,才搞到一只。”
有人來了興趣,“哦,能摸一把嗎?”
“這狐貍不會抓人的,随便摸。”
眼瞧着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齊陽心裏得意洋洋。
他算盤打得很好,白茸那種小白臉新人,根本不可能在咖啡店長待。
等他一走,照顧狐貍的人選,還不是得落到最會招攬顧客的他身上。
小狐貍對人類的算計全然不知。
白茸被齊陽強行捏住兩只前爪,以一種極其不舒服地姿勢站立起,尾巴無力地垂下去。
為防止他傷人,他下面的兩只爪子還被鏈條鎖住,動彈不得。
實際上那根本沒有必要,如果他願意,他完全能輕而易舉掙脫齊陽的束縛。
但妖族條例裏規定了,無故不能随意對人類動手。
況且,他也不想給店長惹麻煩。
盡管內心不舒服,小狐貍還是敬業地從頭到尾,動也不動,垂着腦袋,任由齊陽或者其他人的手,重重擦過他的身體。
行人肆意打量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與咖啡店裏顧客的眼神全然不同。饒是再怎麽遲鈍,小狐貍也知道這也不是友善的好意。
人類好奇怪,說着喜歡它,想要觸摸它,可又那麽怕它。
白茸心裏感到不舒服,又有些迷茫,和另一種奇怪的情緒。
以後的小狐貍會明白,這種情緒叫做難過。
有圍觀的女生面露不忍,質疑道:“你們咖啡店就這麽對待小動物的,這小狐貍明顯不舒服這也太殘忍了吧?”
齊陽渾不在意:“你們懂什麽?狐貍就得這樣訓,你看它可乖了。”
那女生還想說什麽,卻被謝凜大步走進來的動作打斷。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白茸擡起腦袋,濕漉漉的眼睛倒映出青年帶着寒意的臉。
是昨天的客人!
小狐貍的尾巴在身後雀躍地跳動,白茸默默在心裏安慰自己,如果在這位客人面前的話,那還可以接受。
謝凜壓住胸腔裏的怒火,沉聲道:“立刻把狐貍腳下的鐐铐解開,你的行為違反了我市的動物保護條理。”
圍觀的女生義憤填膺:“對啊!這簡直就是在虐待小動物。”
接連被指責質疑,齊陽的面子挂不住了,他勉強維持住笑。
“這是我們咖啡店自己的財産,挂着鏈條就是怕它逃跑而已。怎麽算虐待?你們說的也太嚴重了吧。”
謝凜表情冰冷:“白狐習慣安靜的環境,人群和噪聲極其容易引發應激。如果這樣營業是你們店的慣例,我很懷疑你們店的營業資質。”
齊陽聞言臉一白,他抱白狐出來是臨時起意,也根本不了解這種情況,況且以往抱龍貓出店都沒什麽問題。
店長本來就不大贊同,他們抱動物出去吸引顧客的做法,這要是被她知道,那還得了。
齊陽咬咬牙,故意道:“解開就解開,難道它還真能和你跑不成?”
誰知解開白狐腿上的鐐铐,小狐貍猛地就紮進謝凜懷裏,狐貍尾巴高興地晃動。
謝凜控制着手裏的力道,像抱小孩子,一手摟住白狐的,一手放在狐貍的腦袋,安撫。
視線瞥到它腳踝處的一抹紅痕,青年擡眼冷冷盯了齊陽一眼。
謝凜将近一米九的個頭,又常年健身,根本不是齊陽那個小身板能夠比的,配上那副冷硬的表情,倒是真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齊陽身子抖了抖,下意識後退。
謝凜深深盯了他一眼,不發一言,轉身朝咖啡店的方向走去。
旁邊的人嗤笑道:“看吧,小動物自己也知道誰對他好。仗着小動物不說話就欺負它,有什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