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與君同
與君同
“若是昨日——”
男人頓了許久, 依舊還是沒能說出那兩個字來。
“只是......下次切莫如此了。”
天機門主的話語低沉,清冷如玉,帶着顯而易見的無奈。
天知道在天山山巅,千越兮看到去而複返的白衣少年時, 整個人一顆心都像是墜到了深谷, 渾身的血液冷凍結冰, 指尖僵硬。
但不可否認,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從他荒蕪的雪原裏, 像是開出一朵花。
千越兮正在坐宗辭的床邊, 仔細看去, 一頭烏發上甚至還殘留有被風雪淩亂的痕跡,更別提身上那股濃郁到依舊未散的酒味, 幾欲讓湊近他的宗辭也頭腦暈乎乎起來。
他應當是守了自己整整一天一夜的。
這個認知像是在酸梅上裹了層蜜,攪進了宗辭的心裏,又澀又甜。
白衣少年從床榻上撐起身來, 沒有急着回答, 反而靜靜地看着男人的臉。
天機門主身上自然是無一處不好,清冷孤絕,俊美無俦。哪一寸都好看, 像天神最為滿意的造物。
窗外的天光斜斜照射進來, 在千越兮的周身泛起一圈恍似谪仙的神光,滾在衣襟邊的銀線上, 像是要裹着他就此消隐人世,回歸神仙住的雲上。
唯一刺眼的, 就是那雙阖起的雙眸。
而他才是那個無以為報的罪魁禍首。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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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辭深深地看着對方, 唇邊的翹起依舊沒有壓下, 轉而換了個話題,“我們現在這是去哪?”
馬車裏很安靜,這座馬車一看就知道是仙人手筆,內裏寬敞無比不說,還奢華至極,稱之為廂房都不為過,幾乎沒有多少颠簸感。透過床榻邊的雕花窗棂,能看到外面飛速後退的道路。路邊青山蒼翠欲滴,早已沒有天山那片被寒冰覆蓋的痕跡。
整條蜿蜒的天山山脈都是銀裝素裹,冰封千裏,周邊地貌也絕不會有如此模樣,除非他們已經入關中原。
“去陸洲。”千越兮溫和地道。
少年睜大了眼睛。
他想起上次在天山花圃裏,兩人讨論時,自己随口說的正是陸洲。
陸洲是舊時楚國國都的故址,幾乎每次入凡世,宗辭都會回去一趟。
年少時心懷故國,割舍不斷塵緣,每次下山做任務時,只要有多餘的時間,都會繞到陸洲去看看。後來被清虛子發現後,便是強制性地報了國恨家仇,為了履行當初跪在師尊面前發下的誓言,從築基開始,一直到他元嬰期清虛子雲游四海,這段漫長的時間裏,宗辭再沒回去看過。
後來,等宗辭化神後,帶着厲愁一起入凡世歷練,中間也抽空回過幾次。現在想想,也不知道當時的淩愁究竟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看他為楚國先人燒紙祭拜。
但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這麽算下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回去看過。
曾經宗辭還很認真地思考過,如果這輩子他只有不到三年的壽命,那又應該給自己找哪個地方作為埋骨之地。
修真界最重的便是師承。師尊如父,如今脫離師門,也就只能埋在故國了。
所以說到游歷,宗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陸洲。可他沒想到,自己不過随口一提,就被千越兮記在了心裏。
他彎起眼睛,正想多問,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如今應當過了正月吧?”
“嗯,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了。”千越兮颔首,“今夜我們便能到陸洲。”
宗辭昏迷了三個月,寒衣節時十月初一,三個月後可不就是正月了嘛。
天山入關到陸洲,若是以凡人的腳程,這一段路估計是要走個數月的。
但他們是修真者,雖說如今坐的是馬車,也定是用了障眼法,速度自然不可同凡人而語。
“上元節。”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
在他遙遠的模糊記憶裏,便也是知道,上元節究竟有多麽熱鬧的。特別是在楚國這樣将上元節當做首屈一指節日,國君還要率領百官一起,去寺廟裏祭祖求福的國度。楚人們更是還有賽龍舟,賞燈會,猜燈謎,赴集市的傳統。在宗辭的記憶裏也止不住泛着喜慶熱鬧的色彩。
“對了,還有一件事。”
短暫的重逢喜悅後,宗辭想起他昏迷前,從天一口中知曉的真相,臉色也重新恢複了嚴肅。
他從床榻上坐起,作勢便要起身,直直看着千越兮。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宗辭的聲音悶悶,如星眼眸裏滿是認真,“你不可以再瞞着我了,千越兮。”
都已經稱呼全名了,足以見得事态的嚴重性。
這樣睜圓的,篤定堅韌的眼神,千越兮根本無法拒絕。
天機門主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在對方期待的眼神裏,輕輕颔首。
當日宗辭昏迷後,千越兮一刻也不敢耽擱,急匆匆揮手将天機門大陣啓動,封閉起來。
特別是主殿的大陣,他将主殿封閉,刻意将天機盤封閉在裏面,帶着昏迷的少年下了山。
所幸的是,在這個期間,天道都沒有其他的異動。
這是個好預兆,卻也加重了千越兮的疑慮。
不論是前世的淩雲,還是此世的宗辭,都不可能和“方外之人”扯上什麽關系。特別是淩雲,若淩雲是方外之人,當初他根本就不可能成為天命之子。要知道,天問劍雖是天命至寶,但也有着自主擇主的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代表着天道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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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問題,應該是出在宗辭身上。
可為什麽千年後,不是方外之人的淩雲就變成了方外之人呢?
千越兮将自己的思路同宗辭講,後者思忖片刻,忽然一手成掌,另一手成拳敲在手心上。
“難道,是由于我曾經成仙,脫離了天道掌控的緣故?”
羽化成仙後,便是脫離了天道的束縛,跳出八道輪回,不受此方位面的制約。硬要說起來,也稱得上一句方外之人。
“不大可能。”天機門主給予否認,“阿辭成過仙,應當對天道有所了解。”
沒錯,宗辭确實清楚。
天道是無意識的,它就像一段早就被設立好的規則,不可能毫無緣由的傳下這樣的命令。
兩人相對無言,卻也同時感覺離答案更近了一步。
少頃,宗辭聲音沙啞,“那......還有多久?”
這也是他最想問的問題。
天道下的命令,自然是避無可避。即便如今封閉天山,封閉天機門,也終究不過緩兵之計。宗辭考慮到了這一點,千越兮自然體會更深。
如果一直這麽拖下去,天道勢必會直接出手。皆時情況就不可能如此溫和了,最可能的情況,是像天機門曾經的一次那樣,天道直接控制天機門主的軀體,直接讓後者成為了天道的傀儡,強硬地達到了目的。
這也是為什麽之前千越兮想要把自己鎖進天山深處的緣故。因為他根本沒有辦法去設想宗辭死在他手上的可能。
千越兮沉默着給出了答案。
“一個月。”
他最多只能拖延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後,不管情況如何,他都必須得回到天機門去。
因為那個時候,千越兮這個天機門主,反而會成為宗辭最大的威脅。
宗辭一驚,神情難免帶上怔愣。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是如今宗辭剩下命裏的一大截了。
他想說些什麽,卻像是被梗住一般,喉嚨裏難以發聲。許久後,才道:“一切都會好的。”
為了給自己前一句話增加信服力,宗辭又補上一句,“厲愁說,他有修補我魂魄的辦法。”
上次宗辭魂魄離體,回來還沒來得及解釋,便是連千越兮一面都沒能見上,就匆匆下了天山。如今還得好好解釋一番。還順帶将厲愁給他的藥方和丹方都默背了出來。
別的不說,厲愁給他吃的那顆丹藥的确是有效的。如今宗辭便能十分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四肢周身不像當初那般寒涼,反倒沁着絲絲縷縷的暖意,可謂是立竿見影。
既然藥效如此好,說不定真的能夠期待一下。
“有幾味藥,應當有副作用。”聽罷,千越兮蹙起眉心。
“副作用又如何。若是一個月內能......那也值得。”
白衣少年笑了笑,笑容裏帶着幾分苦澀。
雖說口上說着一切都會好的,但兩人都心知。想要一個月內讓事情發生根本性的逆轉,除非是大羅金仙下凡,不然可能都微乎其微。
“阿辭莫怕,會有辦法的。”
千越兮眉心舒展開來,悄悄伸了只手過去,覆在少年的手背上,低聲寬慰道,“我也在天機門藏書閣裏找到了幾個丹方,已經吩咐小童們煉制。”
“也是,既然還有時間,又有可能,何必如此杞人憂天。是我庸人自擾了。”
少年擡眸,粲然一笑,反手緊緊地扣住了對方的手。
男人修長的手穿過少年纖細的指尖,同他穩穩十指相扣。
他們沒有再說其他的話,馬車內再次恢複了安靜。
此時卻是無聲勝有聲。
先前所有的波瀾,所有的等待,命裏相逢的生死一線,都像是歸于此刻短暫溫馨。
“我那日說的話,并非作僞。”
沉寂間,宗辭低低地開口,“與君,但死無悔。”
無論前方有什麽苦難,只要一想到同這個人一起,似乎都讓人充滿勇氣起來。
哪怕是生死。
他什麽也沒說,短短數個字又包含着千言萬語,将所有的話都說完。
回應宗辭的,是驟然收緊的五指。
片刻後,天機門主才作答。
“我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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