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萬嘉
萬嘉
——我到地下四層了。
——喬川哥！她、她在嗎？
——沒看到，估計趁我升起電梯的時候已經去到地下五層了。現在我準備下去，你可以按按鈕了，等電梯升上去以後，你等我的聯絡再下來。
——......好。
喬川擰滅黑匣上的旋鈕結束了通話，這時，眼前的電梯再次轟鳴着升了上去。
看來嘉嘉非常聽從他的指令。
段智失去頭顱的屍體依舊橫陳在眼前陰影裏，血腥味在這個空間裏不懷好意地彌漫着，喬川忍住內心的壓抑，努力不去看那灘慘狀，背身從電梯井口的另一側伸腳往下夠。
腿還沒伸直，腳就碰到了岩壁上的鐵梯子。
喬川踩着梯子慢慢向下，很快頭頂的亮光就被洞中的黑暗吞噬，周身的體感溫度也越發寒涼，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嘉嘉口中的水聲，似乎在不遠處幽幽地滴落與延綿。地下水嗎？喬川正想着，突然腳底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周圍很黑，腳底崎岖，鞋子踩上去濕漉漉的，頭頂偶爾還會出現倒吊懸挂的鐘乳石柱，這裏果然是個天然洞穴。不确定地下五層是否有“混沌”出沒，只剩下一條命的喬川并沒有打開随身攜帶的提燈，小心謹慎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突然陰風襲來，帶着一股熟悉的臭氣，喬川對此已經有足夠把握了。
他十分熟練地停住腳步，矮身觀察起周圍的黑暗，果然有一道黑影沿着一旁的石壁漂浮而來。他沖過去，用力一把便扯斷了牽引線。
接着又來了一只，喬川不敢怠慢，再次幹淨利落地解決掉，他一路探索一路清除障礙，最終在地下五層一共消滅了三只“混沌”。
由怪物的數量可以推測，地下五層算是黑白游戲的終極決鬥場所。
這時，耳邊的水聲越來越近，黑暗中，眼前擋路石壁終于消失，竟出現了一大片廣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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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個人影靜靜站在黑暗的水邊。
黑暗裏，對方聽到聲音，也打開了手裏的提燈。微弱的光芒勾勒出玫瑰沉靜的側臉，仿佛就像一尊雕像，溫柔，寬厚，沒有絲毫的攻擊性，而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卻反射出深不見底的欲望之光。這讓喬川既陌生，又心痛。
“喬川，”她轉過臉來，伸手指向一塊石壁，“你看。”
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喬川警惕地看向被石柱遮擋的那片陰影，并沒有走過去。
玫瑰輕笑了一下：“那些‘混沌’，你都解決掉了？”
“嗯。與其被動躲起來，不如主動出擊。”
他說着，輕描淡寫地擡手将戰利品扔給對方。包在一起的是三只布罩，裏面還有三枚被掐斷線頭的微型攝像頭。
“果然就像修吾說的，這些東西是人為操控的。”她低頭若有所思地自語。
喬川皺眉：“上個黑夜你見過他？”
“他太年輕了，缺乏主見，三兩句話就把你發現的秘密共享出來，可是，看起來理論是理論，具體實操起來，他還是束手束腳，欠點火候。”
她語氣冰冷淡漠，說的是修吾，卻刺着喬川的心。
“所以，他是被三襲出局的？”喬川追問。
“不清楚，或許吧。”玫瑰淡淡說着，又向他走近了一點，“出局的人已經不重要了，喬川，你看那邊。”
她舉起提燈，再次指向那處，并轉身繞過石柱走了過去。
喬川跟上她，那竟是藏在岩壁裏的一處狹小洞穴。
提燈的微光照進洞中，洞內竟反射出耀眼的金光。
“這是......啊......金磚！”喬川瞬間呆住，喃喃壓低了聲音，“好多金磚......”
玫瑰冷靜地指出：“應該就是廣播裏說的‘藏寶閣’了。”
所有線索和謎團串在一起，在眼前的金光裏消失殆盡。喬川感嘆：“獎勵疊着獎勵，難怪你們說什麽也要參加這種游戲......”
“你看這。”玫瑰指出。
在洞外的岩壁上釘着一塊标識牌，就像地下三層電梯邊的那塊，上面寫着幾行小字——
“恭喜你成功解鎖地下五層，開啓藏寶閣的額外獎勵！帶走這裏的金磚有兩個條件，第一、金磚必須通過右側的專用電梯帶走，否則無效。（此電梯會在承重120公斤時啓動，整局游戲內電梯只能使用一次）第二、只有勝者陣營才能享有額外獎勵，否則即便帶出也視作無效。祝你好運！”
玫瑰還在反複讀着注意事項，喬川便繞去了标牌的右側，在黑暗中，那裏居然還藏着一扇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鐵門。
“這扇鐵門好像有點眼熟......”玫瑰跟在他身後小聲說。
喬川稍加回憶，突然點頭：“好像是在抽簽的那層見過的，瘸腿主人乘坐電梯下來時打開的那扇門！啊，我知道了，這裏就是标牌上說的電梯了！從這裏可以出去！”
玫瑰依舊很淡定：“是哦，可他乘坐的時候好像沒有限重。”
“應該是做了特殊的設置，我發現，這個主辦人很喜歡在電梯上設置難題。”
喬川記得，主人曾說過，這臺電梯可以在地面至地下五層範圍內停靠，他還說，等游戲結束時玩家們可以搭乘它離開這裏。
喬川想起那奇怪的“120公斤”，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原來這些金磚不僅僅是獎勵，還是拼湊重量的砝碼！所搭乘的人的重量越輕，就能帶走越重的金磚！”
還真是妙。
“那我先把金磚從洞裏搬過來。”
玫瑰說着已經矮身返回了“藏寶閣”的洞穴，只見她一手拿起兩塊磚，吭哧吭哧地走出來，然後在電梯的鐵門外卸下。
“這上面寫了，每塊是一公斤。”她匆匆折返繼續搬運，揮手催促喬川，“喬川，你也過來幫把手。”
喬川躬身，伸手撿起被她匆匆掉落在黑暗裏的小黑匣子，并沒有回應。
他站在原地，心中沉重而苦澀。這大概就是見錢眼開的具象化表現吧，就連随身的重要道具丢了也沒有注意到。
“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麻煩？”他突兀地問起。
繼續搬運金磚的玫瑰停在半路，擡眼看他：“你說什麽？”
“我看......你是不是挺缺錢的，還是，欠了債急着要還，買房？買車？還是買工作？”
“......”
玫瑰低下頭，繼續搬運。
“還是說，幾年不見，你變得更現實了......萬嘉。”
在黑白游戲中化名玫瑰的萬嘉用一個沉默的背影回答他，伸手按下了石壁上的電梯按鈕。
***
萬嘉打開電梯門，匆匆開始往裏面轉移金磚。四塊......八塊......十二塊......電梯門頂端的計重屏幕上很快就達到了20公斤的數量。
“沒了，藏寶閣裏一共只有20塊。”
玫瑰說完，嘗試着走進電梯，此時計重器顯示承重為70公斤。
“萬嘉，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冷血了。”
見她自顧自地盤算着金磚的事，對他的問題不予理會，喬川的心裏越發壓抑，他大步走進電梯拉住她的手腕，試圖把她拽出來，玫瑰卻死死站在原地試圖抵抗。計重屏幕不斷地提示着超重！超重！！超重！！！
“你放開我。”
“到底是什麽讓你變成了這樣？你現在和賭場裏的亡命賭徒又有什麽區別？”
萬嘉垂下眼，語氣依舊：“你不懂。”
從前戀愛他們意見不一時，她會拼命解釋，努力示好，用盡全力與喬川和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甩他冷冷的一句“你不懂”。
喬川無奈搖頭：“呵，我不懂？我是在替你考慮！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麽難處，你随時可以來找我，如果真的缺錢，我也不是不能想辦法幫你籌到......你大可不必來這種有風險會送命的游戲啊！”
他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實話，都在念及曾經相戀一場的舊情。
“随時找你？以什麽身份？”她冷冷反問。
喬川嘆氣，啞口無言。萬嘉變了，變得十分尖銳，變得非常不讨喜了。
這時，兩人身上的小黑匣突然亮起了微光，有廣播聲傳來——
“現在報時，五點五十分。各位玩家，最後一個白晝将在十分鐘後結束，請各位玩家在六點整之前去往地下二層圓桌集合，等待最終的結算，屆時，沒有趕到的玩家同樣視為出局。”
廣播結束，喬川突然笑了起來。
萬嘉疑惑地看向他：“你笑什麽？”
喬川讪讪指出：“地下二層？還記得麽，我們進入小木屋時，是從上面跌落下來的，可見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想拿到錢，就必須坐這臺電梯上去。”
萬嘉指了指身後的标識牌：“不用你說，上面寫得很清楚了。”
喬川嘆氣。她現在真的很不好溝通。
他尖銳地指出：“可你就算加上這二十塊金磚，也只有區區70公斤，重量沒達到120公斤電梯是不會動的，你一個人怎麽贏？”
“你有什麽辦法？”她直截了當地反問。
萬嘉的臉上十分鎮定，不像從前。從前她向他詢問問題時，總會把姿态放到很低很低。
“有啊，很簡單。”
喬川信心滿滿地說道：“我的體重大約在65公斤上下，加上你的50公斤，然後再加上5塊左右的金磚，這樣就可以成功啓動電梯了。”
“不行。”她板着臉反對。
“為什麽？”
“我們兩個上去，游戲就沒有勝者了。”
沒想到，在這種緊迫的時刻，她的頭腦依舊保持着異常的清醒。沒錯，她的身份是“鬼”，喬川是“人”，平局無勝者，也就無人能享受額外的獎勵。而且，現在已經沒有“混沌”，她也無法再次變成“人”了。
喬川猛然心慌，他居然沒想到這茬。眼下，這個游戲好像更加無解了。
果然就像那個名叫黑梭的作家所說，所有人都忙活了一夜，最終的解釋權在主辦方手上，瘸腿的主人躲在規則背後操控着游戲，誰都沒法贏得勝利。
這時，喬川捏在手裏的小黑匣子開始閃爍。亮起的燈是代表着嘉嘉的3號旋鈕。
——喬川哥？喬川哥？下面什麽情況啊？開始倒計時了，我該怎麽去地下二層啊？這邊好像沒有過去的路......
嘉嘉的聲音焦急顫抖，略顯立體的回聲古怪地游蕩在喬川耳畔，加深了聲音裏的急迫不安。
喬川仿佛看到了她絕望的樣子，而希望之光正在他的心底重新燃起。
他想到了一個獲勝的方法。
***
喬川背過身去，避開萬嘉的目光，壓低了聲音問那頭：“嘉嘉，你多重？”
“欸？”對方磕磕巴巴說，“九、九十......多斤。”
喬川努力冷靜思考：如果是他和嘉嘉一起升上去，“人”陣營就會獲得單邊勝利。可是現在另一架電梯卡在地下四層，如何讓嘉嘉只身穿過電梯井來到地下五層和他彙合呢？
有了！
“嘉嘉你聽我說。”喬川語速飛快，“你在地下四層把電梯打開，然後把段智的屍體推進電梯，那臺電梯一旦有了承重就會識別為有乘客，等它上升去後，你就順着電梯井下來找我——”
那頭竟傳來沙沙聲，通訊好像受到了幹擾。
“嘉嘉？嘉嘉你聽得到嗎？”喬川急。
這時，通訊直接中斷了。
回過頭，喬川發現萬嘉正盯着他。
“你和她，你們什麽時候結盟了？”
她的臉上似笑非笑，在突然意識到事态的急轉直下後，似乎變得神情恍惚。當時他提出分手時，她也擺出了這樣呆滞而複雜的表情。
“不是這樣的，萬嘉，你聽我說——”
喬川只覺得此刻大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百倍，他做了個深呼吸，向她作了個安撫的手勢：“我知道你需要錢，我現在想到了一個取勝的方法：首先，按照我們三人的體重，只有其中兩人加上金磚才能達到重量，我和嘉嘉的身份是‘人’，你是‘鬼’，現在又沒了‘混沌’這個變量，所以只有我和她一起升上去，才不會造成平局的結果。你放心，等我獲勝拿到獎金，我保證，一定會幫你渡過難關。”
萬嘉擡起頭，怔怔看着喬川。
喬川無聲而堅定地與她對視，就像當年做出每一個承諾時一樣。
“犧牲”萬嘉，是眼下唯一的勝利方法。他有些恍惚地想着，如果萬嘉還尚存理智，如果她還相信他的話，她一定會自我犧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