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紀因與陸嘉和一起走向停車場, 行動受阻,走得一瘸一拐,幸好陸醫生走得也很慢, 特意放慢了步調等她。
“陸醫生, 你到底是哪裏來的活菩薩!”紀因都快感動哭了, “大過年的,我去你家真的不會添麻煩嗎?”
“還好,反正我家平時也只是睡個覺而已......正好家裏現在就只剩下我了,有個過年搭子也挺好的, 熱鬧點。”
紀因懷着激動忐忑的心, 上了她的車, 一路問東問西:“上次都沒忘了問, 你怎麽也一個人過年?你家平時有朋友去玩嗎?今晚準備吃什麽, 我請客啊?”
“爸媽出去旅游了,平時家裏也會來朋友, 今晚本來是準備去李宸瑤家蹭飯的,李宸瑤就是上次一起打臺球的那個女生。”陸嘉和一一回答她的問題。
“那我豈不是打亂你的計劃了?”
“還好,要不是她非喊我過去,我也不好意思去湊她們一家人的熱鬧。到時候叔叔阿姨催她的婚, 順帶還要捎上我。”陸嘉和笑道,“這下正好有理由推脫了。”
紀因點點頭,但這話也可能是故意說給她聽, 讓她放下心的。
總而言之, 她在大年三十這天, 遇見了心軟的神!
“那晚上想吃什麽, 我請客啊,你不許拒絕。”紀因說。
“就在外面吃吧, 我也不會做飯,你呢?”
“我雖然會做,但是難吃,只能管飽,不能稱之為美食。”
除夕大部分餐飲店都歇業了,紀因掏出手機,搜了半天,只找到一兩家口碑不錯的餐館:“有點遠,要去嗎?”
“多遠?”
“大概半小時車程吧。”
陸嘉和琢磨片刻,眼瞅着就要到家了,于是問道:“你看看河裏撈今天送外賣嗎?”
“送,那點外賣?”
“嗯,回家去吃火鍋吧。”
“好。”紀因點好菜,填地址的時候,正好車子進了停車場,等她停好車後,就将手機遞了過去,“陸醫生,你填一下地址吧。”
陸嘉和輸入地址,下車後給李宸瑤打了個電話:“今晚就不來你家吃飯了。”
“為什麽?不是說好了嗎?”李宸瑤問。
“我和朋友一起吃,正好她也落單了。”
“是不是真的呀,你不會是不想來,随便編的借口吧。”
“當然不是,你嗷一聲給她聽聽。”陸嘉和将手機遞到紀因面前。
紀因:“嗷!!!”
整個停車場都回蕩着她激情彭拜的聲音。
“我去,還真有朋友啊,你這朋友也是怪搞笑的。”李宸瑤壓根沒有從電話裏聽出的紀因的聲音。
等她挂斷電話,紀因問道:“陸醫生,你為什麽不告訴她是我就是那個朋友呢?”
“看她自己能不能聽出來,而且她太八卦了。”陸嘉和無奈道。
“這有什麽好八卦的,我們只是一起吃飯、一起過年、一起住而已啊。”
......這些就夠李宸瑤八卦八百年了。
這小區的樓盤不高,封頂九樓,紀因看着電梯停在了三樓,然後跟在陸嘉和一起出去。
一梯四戶,陸嘉和住303,紀因環顧一圈,随後盯着門牌看了幾眼,躍躍欲試地看着她開門,有點小興奮。
“進來吧。”陸嘉和打開門,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新拖鞋。
紀因換好鞋,腳趾總算舒服了些,一站起身,陸嘉和就道:“張開雙手。”
紀因伸出雙手,下意識就擁抱上去:“這是要迎接我的儀式感嗎?”
“......你別擅自腦補,沒這些特殊儀式感。”陸嘉和按住她的肩膀,然後拿起櫃子上的酒精,在她身上噴了幾下,“轉過來。”
“好的。”紀因背過身,感慨道,“還說沒儀式感呢,就差沒讓我沐浴焚香了。”
“好了。”陸嘉和在自己身上也噴了一遍,才帶着她去客廳,“桌上有洗手液,廚房有水,你自個找個洗手的方式吧。”
紀因行動不便,更何況一坐上沙發,就舒服得不想起來,便擠了點茶幾上的洗手液,視線不停在屋內打量。
環境整潔幹淨,放眼望去,甚是寬敞,看起來就像是新房。
“這房子是剛買的嗎?”紀因忍不住問。
“買了十幾年了。”陸嘉和脫掉外套,走到廚房去洗手。
“十幾年?!”紀因不可思議地望着四周,“怎麽看起來這麽新,我那租房半年就充滿了‘人氣’,亂糟糟的。”
“因為我從來不在家裏做飯,我媽沒事幹的話,也喜歡跑這來打掃衛生。”陸嘉和仔細洗完手,打開冰箱,“要喝點什麽?”
“可樂吧。”
“沒有。”
“雪碧吧。”
“沒有。”
“那就随便吧,是冰的就行。”
“沒有。”
“?”紀因轉過頭,直愣愣地看着她,“那你冰箱有啥?”
“甜湯。”陸嘉和掏出幾包配好的食材,“我家沒有冰的飲品,只有這些,你是要喝紅棗枸杞呢,還是紅糖番薯呢?”
“還有別的嗎?”
“還有......”陸嘉和仔細看着上面貼的标簽,“木瓜牛奶。”
“那就這個吧。”
陸嘉和取出一個牛奶鍋,将牛奶和切好的木瓜放進去一起煮。
紀因新奇道:“你怎麽買這麽多半成品?”
“我媽弄的,怕我偷喝冰水,出國前特地準備了這些。”陸嘉和無奈道。
紀因禁不住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是你自己不想喝冰水呢。”
“從小就想,但是我媽管得嚴,後來也就習慣喝熱的了。”陸嘉和說。
紀因無聲地勾了勾嘴角。
這種被媽媽約束着的感覺,可能對某些孩子來說是負擔,可她卻好羨慕。
鍋裏的牛奶開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陸嘉和關掉火,倒出兩碗甜湯:“喝吧。”
“謝謝陸醫生。”紀因小心翼翼地端過來,埋頭喝了兩口,一副享受到快上天的表情,“嗯~~~真好——”
“別無腦吹捧。”
“......真好別致的味道啊。”紀因話音急轉。
陸嘉和淡定地喝着湯:“也就這手藝了,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錯。”
紀因也想不明白,陸醫生可是都把配料全都倒進去了,為何跟想象中的味道差距這麽大呢?
好在吃不死人。
紀因一口氣喝了半碗。
“別喝上頭了,還沒吃飯呢。”陸嘉和提醒道。
“好,我真是渴了。”
過了一會,外賣終于送到了,兩人整理好桌面,就開始燙火鍋了。
“等等,好像少了什麽。”陸嘉和忽然道。
“少了什麽?”
“背景音樂。”
還怪有儀式感哩。
紀因打開音樂軟件,正糾結着要不要開個會員,卻見她打開了電視,裏面正響起春晚主持人激情洋溢、字正腔圓的聲音,樂道:“有過年那味了。”
兩人燙得鍋不同,泾渭分明,互不幹擾,非常之和諧,直到最後——
“土豆是你點的,你自己花的錢,快吃完,別浪費。”陸嘉和說。
“這鴨血是你要的,還剩這麽多。”紀因道。
“這個肉腸是你的。”
“西藍花你的。”
兩人分完贓,又撐着吃了幾口,實在不行了,只能作罷。
坐了一會,陸嘉和剛站起身,紀因就忙道:“放着別動,我來收拾。”
陸嘉和安靜數秒:“我就是想去喝點水。”
“那你去吧,随意點,就當自己家。”
“......”誰能有你随意啊?
陸嘉和去接了兩杯熱水,轉過身,看見她在餐桌邊忙碌,動作倒是挺利索,很快就把桌子收拾出來了,又去廚房洗了幾個盤子。
“盤子放哪裏?”紀因彎腰,挨個打開幾個櫥櫃尋找位子。
“在你頭頂那個櫃子裏。”
陸嘉和說完,就見她站起來,輕而易舉打開櫃門,很輕松地放了進去。
老媽和李宸瑤都抱怨過她把碗碟放這麽高,不方便取放。
怎麽不方便,看看這腿長的家夥,簡直不要太輕松。
陸嘉和從小就長得算高的那一批了,不過也才一米七,紀因比她還高出一半截。
“你吃什麽長大的?”陸嘉和忍不住問。
“百家飯啊。”紀因說。
“......”随口一問,就得了這麽個可憐的答案,陸嘉和暗自咬了下唇,又問,“那你怎麽還長這麽高?”
“我也不算很高吧,我們那的人都差不多,你看燕子不也挺高的嘛。”紀因走出來,在身上擦了擦水。
“好吧。”陸嘉和看了她幾秒,“手伸出來。”
“怎麽了?”
陸嘉和拿起一瓶酒精,在她身上噴了噴。
“你是從哪拿出來的?!”紀因一臉驚奇地看着她手裏的酒精,轉頭看向玄關,櫃子上的那一瓶仍然在原地。
“這裏。”陸嘉和把酒精放回壁櫥裏。
紀因仔仔細細地在屋內掃射一圈,才猛然發現家裏好幾個地方,都擺了一瓶酒精,納罕道:“陸醫生,你有潔癖嗎?”
“一點小愛好罷了。”
“......”好清理脫俗的理由。
*
吃過飯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看春晚,手機裏的消息也都沒停下來過。
紀因在各供貨商們互相發商業祝福和畫餅。
陸嘉和則在同事朋友們閑聊,信息欄裏突然蹦出一條陌生短信。
【除夕快樂。】
陸嘉和點開那條短信,上次也是這個號碼,問她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她再次回複道:【你是?】
那邊依舊沒有回音。
陸嘉和思索片刻,猛然間想起之前在醫院裏看見的那個身影。
【程靖雯?】
【你還記得我?】
這次倒是秒回了,陸嘉和看着這條消息,怔忪片刻,才回複:【上次好像在醫院看見你了。】
【我家人在住院。】
【現在怎麽樣了?】
【年前出院了,有空見一面嗎?】
【這兩天我要值班。】
不出意料的,對方又沒有回音了,陸嘉和早有心理準備,只是不免有些惋惜。
昔日的好友,如今卻變得如此生疏。
這時,微信裏又彈出一條消息。
【紀因】:陸醫生,除夕快樂[煙花]
“你幹嘛?”她扭頭問道。
“新年祝福啊。”紀因笑道。
“我不就在你旁邊嗎,還發什麽文字?”
“這是書面表達。”紀因說,“陸醫生,除夕快樂——這才是口語。”
陸嘉和不禁好笑:“小學作文寫挺好吧。”
“沒有的事,我這腦子壓根不适合念書,成績就沒好過。”
陸嘉和還想再說點什麽,手機響了。
老媽的視頻電話打過來了。
她看了眼紀因,起身到書房去接電話,免得老兩口看見紀因後又瞎問個不停。
見陸醫生去書房一直沒出來,紀因就給燕子打了個電話:“你家長見的怎麽樣了?”
“哎喲喂,都是老熟人了,還用擔心這個嘛。”燕子笑道,“不過他爸媽開始催婚了,想讓我們結婚,還想見見你。”
“都老熟人了,見我幹啥?”
“她們想跟你讨論結婚的事,你是我娘家人嘛。”
“你自己想結嗎?”
“我不知道,感覺結不結都行。”
“那就是還沒有那麽強的欲望,不想結就跟他爸媽說我還不同意,你們客觀條件不成熟。”
“好。”燕子笑了起來,又問道,“你現在是跟你的老鄰居們在一起嗎?”
“不是,我在陸醫生家。”紀因也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就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說什麽秘密。
“你怎麽跑她家去了?!”燕子震驚道。
“說來話長。”
“我發現你最近跟陸醫生走得很近啊。”燕子說。
“這不很正常嗎?你不想跟陸醫生這種人做朋友嗎?”
“那當然也想,可是我總覺得有點自卑,不好意思......那個詞叫什麽來着,自慚形穢。”
“我不知道什麽自慚形穢,我只知道長安米貴,過年給我拖點大米來。”
“......”
挂完電話,見陸醫生還沒出來,于是她又打開手機的的監控視頻,遠程看看超市裏的情況。
今天白天要熱鬧一點,晚上大多都在家過團圓年,顧客少了很多,有幾個員工湊一塊閑聊。
紀因一般不會多苛責她們,只要該幹的事幹好了,偶爾摸摸魚也無所謂。
正好無事可做,她又在網上開始找尋租售的鋪面信息。
繁華的商業區市場基本已經飽和了,可太偏遠的郊區,消費者購買力又跟不上。
紀因簡單看了一圈,都沒找到合适的。
實在不行的話,去隔壁幾個市看看也行。
書房裏談話的聲音似乎停了一會了,紀因好奇地走到門口,探出個腦袋,看見陸嘉和在書櫃前發呆:“陸醫生,你在幹嘛呢?”
“幫我媽找個資料,她急用。”陸嘉和視線不停在一堆雜志中巡視。
紀因走進去,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會,發現全是一些訪談雜志,年代還有些早,奇道:“要什麽樣的資料,我也可以幫忙找找。”
“好,你幫我看看有沒有一本關于暹羅的人物訪談。”陸嘉和從裏面取出一捆雜志,放到桌上,攤開了找。
紀因一本本尋找,注意到這些雜志大多都是人物訪談,各行各業的都有,甚至連國外的也有。
“你很喜歡看人物訪談嗎?”她問道。
“不是,這些都是我媽那邊的書房塞不下,放到我這兒來的。”
“阿姨興趣還挺好的。”紀因忍不住說道。
陸嘉和笑了笑:“這些采訪都是她去做的,她以前是一名記者。”
“這麽厲害?”紀因不由瞪大了眼,随機翻開一本書,就看見裏面的訪談人物是現在某個商界大佬,采訪時那會還只是小有名氣,并不像現在人人皆知。
“真牛啊!那你爸爸呢,也是記者嗎?”
“不,他是大學老師。”
“高知家庭啊!”紀因對她的崇拜又上了一個臺階,眼裏充滿了羨慕的情緒,“難怪能培養出你這麽優秀的人,不過你怎麽當上醫生了?是因為崇高的使命感嗎?”
“因為工作穩定,待遇不錯,不會有中年失業的危機。”陸嘉和說。
紀因愣了愣,笑道:“原來是這麽樸素的原因?”
“這才是生活,在苦難沒有激發使命感之前,我考慮的只是如何拿一份可靠穩定的薪水。”陸嘉和道。
“那你怎麽選擇骨科了,這一行不是特別累嗎?”
“因為年輕氣盛,和一個同學打了賭。”陸嘉和笑道,“他說女生學不好骨科,導師也不願意選女學生,就算就業了也幹不長久,畢竟這一行太需要體力,有時候一臺手術就要十幾個小時,女生的先天條件諸如生理期等原因,都可能影響手術和自己的身體。但我當時聽不了這話,非要證明給他看女生也是能做好一名骨科醫生的。”
紀因由衷地豎起大拇指,正欲放彩虹屁,陸嘉和就拿起一本雜志說道:“找到了。”
她按照老媽的指示,翻到某一頁,拍了張照片發過去。
一擡頭,發現發現紀因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你看什麽呢?”
紀因擡頭看了眼燈光,又看她一眼,用極度認真的語氣問道:“是這燈的原因嗎,我怎麽覺得陸醫生你現在看起來這麽漂亮,簡直像仙女。”
“......”
“我讀書少,也找不到什麽高大上的詞,但你确實像仙女!”
“......”
“陸醫生,你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陸嘉和撩起眼皮,“謝謝誇獎嗎?”
“不客氣,實話實說罷了。”紀因龇牙。
陸嘉和淺淺一笑,開始收雜志。
“等等,這本我想看看,可以嗎?”紀因拿起剛才翻過的那本商界訪談,裏面好多眼熟的大佬。
“可以。”
兩人回到客廳,陸嘉和繼續看春晚,紀因則孜孜不倦地看起了訪談,竟然從中找到了一些共鳴。
同時又覺得記者的問題都是問在了重點上面,即使是再尖銳的語氣,也是用溫柔的口氣,善于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讓受訪者們不自覺就袒露出真性情。
紀因從未看過這種深度訪談內容,看着看着就看進去了,只是......
“陸醫生,這個字念什麽?”紀因指着雜志問。
陸嘉和望過去:“bian。”
“這個成語是什麽意思?”紀因又問。
“針砭時弊,針砭是古代治病用的針和砭石,時弊是指當時社會的弊端,也就是說像治病一樣指出了社會問題,勸人改正。”
“哦哦明白了。”
過了一會,紀因又問:“這個字怎麽念?”
“zhuo,濯足濯纓,比喻人的好壞都是由自己決定。”
“那這個字呢,三個土,也是念土嗎?”
“yao。”
紀因看完一本書,不僅了解了大佬們的生平,還學了不少生字:“我再去找幾本書來認認字!”
“你要不直接拿字典呢?”陸嘉和建議道。
“你家有嗎?”
“這個......還真沒有。”陸嘉和回想道。
紀因安靜片刻,問道:“陸醫生,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不想教我?”
“沒有的事,我只是覺得字典可能更适合,你先去拿書吧。”
紀因去書櫃裏翻出了一本自認為最難的書出來:“這書上可真多不認識的字啊!”
陸嘉和一看,是老爸的化學教材,裏面很多化學類專有詞彙,笑道:“這裏面的字不太日常,我去給你重新找一本。”
“麻煩了!”
陸嘉和站在書架前,仔細巡視一圈,看中了另一本訪談錄:“這個你可以看看,是各行各業的職場人士訪談。”
紀因打開一看,第一篇就是服裝店銷售員:“媽呀,直接引起我共鳴了。”
再看第二篇,超市工作人員。
“媽呀,這采訪怎麽這麽像為我量身定做的。”
陸嘉和也覺得好笑:“架不住你幹的行業多,三百六十行,你怕是幹了三百五十行吧。”
“沒那麽多,十幾二十行倒是有的。”紀因往後一看,“媽呀!連理發師都有!”
“你也幹過理發師?”
“那倒沒有,我本來是想去當學徒的,只是老板讓我先從洗頭開始學起。後來有個客人摸我的手,他就在旁邊,卻裝作沒看見。我把那客人罵了,客人投訴我,老板還讓我給客人賠錢,我一氣之下就辭職了。”紀因說。
陸嘉和嘆息道:“你這從業經歷也夠豐富的,改天讓我媽采訪你一下。”
“我也配?”紀因受寵若驚道。
“你有什麽不配的?”
紀因直搖頭:“我不行,肚子裏沒一點墨水,別到時候你媽一問哪個學校畢業的,我說三溝頭小學,這不笑死人嘛。”
陸嘉和忍俊不禁:“放心吧,我媽會事先做調查準備的,知道什麽該問不該問。”
“可我也不是什麽成功人士......”
“成功的定義是什麽?”陸嘉和說道,“這本雜志裏的受訪者都沒有獲得世俗上的成功,有的甚至還在為生存掙紮,可是字裏行間都透露着一股向上的勁,這是多難得的事,你不也是嗎?”
“我、我是嗎?”紀因不可思議地指着自己。
陸嘉和颔首:“你啊,是我見過最努力生活的人了。只要不放棄,你一定會從一棵小草成長為大樹的。”
紀因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內心滿是竊喜。
也有不少人誇她,但多是捧場話,真不真心她還是能聽得出來的。
頭一次被這麽誇,弄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再說下去我就要膨脹了。”
“你膨脹不了,看把你瘦的。”
紀因放聲大笑,情不自禁地拉上她的手:“陸醫生,我真想跟你做永遠的朋友!我可真是太喜歡你了!”
陸嘉和笑了笑,悄悄收回自己的手,卻被她攥得更緊了,甚至還被拍了拍手背。
“陸醫生,今晚咱倆一起睡吧。”
“那怎麽能行。”陸嘉和驚道。
“能行能行。”紀因說,“一起睡多暖和,你也不用再麻煩去整理別的床鋪了。”
“不麻煩,你自己鋪床不就行了,你是腿傷了,但手好得很呢,還能摸我的手。”陸嘉和說。
“那也行,我來鋪床就好。”紀因頓了頓,笑眯眯地說,“陸醫生,其實是因為你潔癖,不想讓別人上你的床吧?”
陸嘉和挑眉,順着話茬點點頭:“嗯,就是這樣。”
“那你以後談戀愛怎麽辦?”
“讓她睡床底。”
紀因又被逗樂了,笑得往旁邊倒下,直接靠在了她的身上。
陸嘉和往旁邊緩緩挪動身體,她一挪,紀因因陡然失重,整個人往她身前一倒,腦袋直接枕在了她的腿上,頂着無辜的眼神,眼巴巴地看着她。
陸嘉和:“......”
兩人對視片刻,電視裏響起了新年倒計時。
陸嘉和假意被電視吸引了注意力,擡起頭望向電視,卻壓根無法忽略下面那雙直勾勾的眼神。
“救命,陸醫生你怎麽這個角度也這麽好看。”紀因望着她說道。
等倒計時結束了,紀因才坐起來,湊到陸嘉和旁邊說道:“新年快樂!去年最幸運的事就是認識了陸醫生,我開始期待新的一年了。”
陸嘉和側目,凝視着她的臉龐,無意識咽了咽口水,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嗯。”
*
“洗澡用的東西都在裏面,這是一次性毛巾,将就着用吧。”陸嘉和把她帶到浴室去,幸好前不久陪爸媽買東西時,多買了一些一次性用品。
“好的。”
紀因進去後,陸嘉和才回自己的主卧衛生間去洗澡。
洗完後她玩了會手機,發現紀因還沒出來,隐隐約約間聽到一道微弱的聲音。
“陸醫生、陸醫生......”
她走出去,看見紀因從浴室裏探出個腦袋,便問:“怎麽了?”
“我沒帶換洗內褲,你有一次性的嗎?”紀因問。
“我找找。”陸嘉和回屋去了一會,随後拿了一條內褲出來,“一次性的沒了,這條是新的,将就着穿吧。”
“好。”紀因伸手接過來,“嚯,內褲都這麽性感呢,陸醫生你是不是有點悶騷啊?”
陸嘉和咳了一聲:“再說就讓你穿着出來走秀。”
“走就走,我可不怕。”紀因大大咧咧地說着,關上了穿內褲。
陸嘉和趕緊回屋了,真怕她一會兒出來走秀。
“陸醫生。”
房門被人敲了一下。
陸嘉和敷着面膜開門,見她裹着浴袍,于是進屋給她找了套幹淨的睡衣:“穿這個吧。”
“謝謝,陸醫生,我睡哪間房啊?”紀因又問。
“跟我來。”陸嘉和走到隔壁的客房,從櫃子裏取出四件套,“來,你自己套吧。”
“行。”
陸嘉和出去拿個酒精棉片的功夫,紀因就已經快把床鋪好了。
“速度這麽快?”
“我還能更快呢,沒以前熟練了。”紀因說。
“這個放這了,等會擦手機。”陸嘉和把棉片放在床頭櫃上。
“擦什麽手機?”紀因疑惑。
“擦手機啊,你準備直接把手機帶上床玩嗎?”
紀因一臉茫然:“不行嗎?”
“不行,手機一天到處拿取,接觸了多少細菌?”陸嘉和拿起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取下手機殼,拿起消毒棉片仔仔細細擦完手機,才放到床上。
紀因看得目瞪口呆:“上床玩手機,你都要走這個流程嗎?”
“是的,不要讓我看見你不擦手機就躺床上玩。”陸嘉和警告道。
“好的。”紀因連連點頭。
“弄好了就早點睡吧,我明天要上班,你自便吧,這是備用鑰匙。”陸嘉和放下鑰匙,就回房間去了。
早晨起來,陸嘉和洗漱好,打開房門,來到客廳,看見紀因在廚房,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家裏還有個人。
“起這麽早?”
“陸醫生,你醒啦?我買了兩份馄饨,還熱着呢,吃了再去上班吧。”紀因欣喜地轉過頭,從廚房裏拿出兩個勺子喝湯。
“謝謝。”
“是我要說謝謝才對,感謝陸醫生收留我,昨晚睡得超好,床好軟,還香香的。”紀因說。
“睡得好就行,就怕你認床呢。”
“不可能的事,我橋洞都睡過呢。”
陸嘉和竟然聽出了點得意的口氣,忍不住問:“怎麽去睡橋洞了?”
“我一開始辍學,不是在縣城裏的服裝店和臺球店裏打工嘛,就認識個大哥,他跟我說外面的發展機會更多,讓我多出去闖闖。”
紀因把辣椒油倒進湯裏,繼續說道:“我就問他可以幹些什麽呀,他說他也學歷低,沒背景沒人脈,全靠自己推銷産品,才發了點財,把那産品吹得天花亂墜的,還說多麽好賣,讓我去跟着他幹,我就心動了。”
陸嘉和一聽這前言,就覺得不太妙:“被騙了吧?”
“可不是!我當時急着用錢,就跟着他出門去了。他說他們公司管得嚴,要交會費和押金,才會放心把産品交給我去賣。我當時太嫩,被他忽悠瘸了,就把身上帶的一點錢全給他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那你後面是怎麽解決的?”
“晚上睡橋洞,白天去找活,還好只睡了兩天就找到一家餐館幫忙,可以包吃嘛。老板娘見我可憐,讓我去家裏借宿了一陣子。我在那幹得挺好的,老板娘還打算傳授我廚藝,可惜沒幹多久,我媽就過世了,我就只能回去了。”
“你到底經歷了多少事?”陸嘉和再次被她的經歷給震撼到,想象着那個時候的自己,可能正在享受自由充實的大學生活,又或者在和朋友聚會放松。
紀因笑道:“只是比你們多走一點彎路而已。”
*
陸嘉和趕到醫院,剛看了兩個病人,急診那邊就送來了了一位摔傷的老人,只能加急為老人家做手術。
手術結束後,已經快五點了,肚子已經過了饑餓的時候,好像就不怎麽感覺到餓了。
她回到診室,吃了兩塊巧克* 力,繼續叫號。
“嘉和。”門口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陸嘉和擡起頭,看着許久沒見的女人,怔了一下,半晌才問道:“你怎麽來看病了,是哪裏出了問題?”
“沒有問題,就是覺得只能這樣才能見上你一面。” 程靖雯走到她面前坐下。
陸嘉和看了眼電腦系統,後面已經沒有待診的號了,這才轉頭看向她,笑了笑:“好久不見了,什麽時候回魔都?”
“過幾天吧。”程靖雯望着她說,“你沒什麽變化。”
“怎麽會,都十幾年沒見了,歲月可是一點沒放過我啊。”陸嘉和打趣道。
對方卻沒有接話,而是順着她的話,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陸嘉和垂眸,輕微咳了一聲:“你變化倒是挺大的。”
程靖雯穿着打扮都彰顯着精致洋氣,化着漂亮的妝,挎着價格不菲的包包,圍巾上印着大logo,就連耳環都是某家的經典款式,當年那個經常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的人,如今也終于過上了她理想中的生活。
“畢業後就一直在魔都嗎?”陸嘉和問。
“嗯,我在一家外企,現在是部門經理。”程靖雯道。
“恭喜啊,前途無量。”
程靖雯頓了頓,問道:“你談戀愛了?”
“上次在忘凡酒吧......你是不是也在那裏?”陸嘉和問。
“嗯,我看見你和一個女生很親密。”
陸嘉和無奈地笑了笑:“我無論是跟誰多說兩句話,你都覺得我和ta親密。”
“這是你當年拒絕我的原因嗎?”程靖雯終于問出了這句話。
當年表白被拒絕後,她憋着一股勁,連理由都沒問,就把陸嘉和給删了。
可過去這麽多年,她仍然不能釋懷。
明明她和陸嘉和那麽的親近,無話不談,無論是從成績還是外形上來看,都找不出第二個比她更合适的了。
她們還都偷偷跟彼此出過櫃,這是只屬于她倆的秘密,她一直以為陸嘉和也是喜歡她的。
陸嘉和按了按手裏的筆,看着她有些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眼神,點點頭:“對,你的占有欲對當時的我來說,是一種負擔。”
程靖雯肩膀輕微塌陷了一點:“當時?那對現在的你來說呢?”
“你......”陸嘉和忽然擔心她又要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于是轉移話題,“過兩天有同學聚會呢,你去嗎?”
“不去。”程靖雯整理了下頭發,又問道,“上次跟你一起去酒吧的女生,是你女朋友嗎?”
“她是我朋友。”
程靖雯眉頭一松,臉上終于挂上了笑意:“嘉和,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再看見你,還是會心動。”
“靖雯,你別......”
“當年都太小了,我也只會傻乎乎的在口頭上說喜歡你,這次我會好好地追你。”
“別這樣,我們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不适合做......”
“早早。”
陸嘉和一愣。
“我已經和以前不同了,你還沒機會了解現在的我。”程靖雯站起身,沖她笑了笑,“你會重新認識我的,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面。”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診室,電梯門打開,裏面站着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是那個女人,和陸嘉和在酒吧做游戲,還親到了陸嘉和的女人。
紀因揣起手機,剛邁出電梯,就發現站在門口的女人正在上下打量着她。
兩人視線對上的時候,這女人竟然還若有若無地瞪了她一眼!
簡直莫名其妙。
紀因睜大了雙眼,兇神惡煞地瞪了回去。
“陸醫生!”紀因快步走進診室,看見陸嘉和正在揉眉心,連忙問道,“你咋了?”
“沒事。”陸嘉和擡起頭,“你怎麽來了?”
“我在附近辦點事,正好來接你一起回家。”紀因說。
一起回家?
陸嘉和有一瞬間的怔神,笑道:“你還真是适應得快啊。”
“那可不,我跟你說,剛剛我碰到個神經病。”紀因轉頭就告狀。
“怎麽了?”
“有個人無緣無故地瞪我!”紀因憤憤道。
“興許是你看錯了吧,哪有人無緣無故瞪人的呢,說不定是看的別人。”陸嘉和好笑道,起身收拾東西。
“不可能,她就是看的我,好像我是她仇人一樣,可我就壓根不認識她。”
陸嘉和動作一頓:“你說的,該不會是一個女人吧?”
“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陸嘉和頓時心疼地拍拍她的肩,“委屈你了。”
簡直是無妄之災啊。
紀因低頭看了眼肩膀上的手,心裏一軟,哭唧唧地說:“陸醫生,你真好。我本來沒覺得委屈的,你一說,我就委屈上了。”
陸嘉和:“......給點陽光你就燦爛,給點安慰就硬裝是吧?”
紀因:“昂~”
陸嘉和搖頭失笑:“走吧,回家。”
兩人坐上車,陸嘉和開着車駛向大門,忽然間眼皮一跳——程靖雯竟然就守在門口。
“我靠,就是那個人,剛剛就是她在瞪我!”紀因指着程靖雯說道,“她還等在這幹嘛呢,是不是還想找我麻煩?”
車子緩緩駛向大門,陸嘉和扭頭,看了程靖雯一眼,卻發現對方的視線似乎是落在副駕駛上,表情不悅。
陸嘉和在心裏嘆了口氣。
這到底哪有變化了,不還和以前一樣嗎?
“你看什麽看!是不是想挑事兒?!”耳邊傳來一聲厲喊,紀因整個人都快朝這邊傾過來了。
程靖雯表情一黑,脫口而出:“嘉和,這就是你的朋友?”
紀因剛伸出手,準備比個不好惹的國際手勢,一聽這話,彎曲的中指立馬收了回來,随後緩緩豎起一個艱難的大拇指。
“陸醫生,這你朋友?”紀因弱弱地問。
程靖雯:“??”
陸嘉和:“”
好一個能伸能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