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時間仿佛在剎那定格,一座拱橋将整個鬧市分割成鮮明的兩個世界。
橋上垂柳依依,季音與魯妙子凝眸相望,人影似成雙。
橋下,花滿樓站在鬧市街頭,眼靜靜的擡起暗淡無神的眼眸側頭望來。身後喧鬧的人聲與繁華的人間煙火氣息仿佛霎那之間消散遠離,無盡的落寞彙聚在他周身。
“或許花滿樓不該來此。”花滿樓側耳捕捉着季音的身影,清俊的眉宇間盡是令人心碎的自嘲之色。“我此時出現,竟是擾了阿音與知己談心。”
季音心中猛地一顫,叫苦連天。
這回真的背到家了!
不僅叫花滿樓親眼目睹了她意圖算計魯妙子,而且還讓他誤會自己對其用情不專!三心二意!
她不過是背着花滿樓幹了點妖女該幹的正經事而已,怎麽突然就這麽不湊巧的叫讓花滿樓給當場撞上了呢?
俗話說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可見人一旦被黴運找上門的時候,那真的是沒有最倒黴,只有更倒黴。運氣有時候就是這麽絕,一點活路都沒留給她!
“祝姑娘?”
聽見花滿樓的聲音,魯妙下意識蹙眉望向季音,面有疑色。
季音無視他的問話,怔怔的望向臉上布滿落寞與神傷的花滿樓,吐口而出:“七哥?”
花滿樓和魯妙子,與季音定情渡劫的男人和陰癸派妖女勾搭的藍顏知己,選誰?
這種擺在眼前的送命題,難道還用想嗎?!
“七哥!”
Advertisement
電光火石之間,季音急中生智。她縱身一個飛撲,如同一只空中翩然飛落的鳳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拱橋之上輕盈歡快的撲進了花滿樓的懷裏!
“阿音……”花滿樓猝不及防被她撲了個滿懷,身體猛地向後傾倒,好在他下盤穩如竹柏,稍一用力便定住了身體,同時雙手下意識的抱緊了飛撲而來的姑娘。
“七哥七哥,真的是你啊!你竟然遠赴千裏來隋國尋我了!天哪,我是在做夢嗎?”季音緊緊抱住花滿樓勁瘦的腰,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了,“七哥,我好想你啊!”
花滿樓愣了下,唇角向一側勾起,似笑卻非笑的回道:“阿音當真想念花某?”他微微擡起頭,暗淡的眼眸準确的穿越過來往如織的游人捕捉到了魯妙子的方向,自嘲般的補充道,“在與知己相談甚歡的時候想念花某嗎?”
“七哥這話好濃的酸味啊!”季音臉色徒然一僵,口中卻是調笑道,“像是不慎打翻了醋壇子,聞着一股酸氣沖天呢!”
當場被揭了老底,這要她怎麽回答?
看來,花滿樓來得挺早,站在暗處把這出戲一個不落的看在了眼裏。
難道這就是反派必遭遇的劇情殺?
可是花滿樓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隋國并且準确的知道魯妙子約她在此處相見?即使是劇情殺也沒這麽離譜的吧?
季音藏起湧來的驚疑,眼下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而是怎麽解除花滿樓的誤會。
所以……
救命!這他喵要怎麽圓回來?
季音心內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面上卻努力維持着激動興奮的快樂。
在那麽一瞬間她被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給劈成了個精分。
為什麽她一個妖女要面臨這種尴尬處境?
這就好比季音她只是單純的饞肉了,就想釣條魚吃肉而已,但剛巧撞見了這一幕的正宮誤以為她喜新厭舊有了新歡?她要怎麽告訴她的大金魚,她只有魚缸沒有魚塘?而且她的魚缸小到容不下第二條魚?最重要是她這個妖女從不幹養魚這種虧本生意,只會兇殘的吃魚?
季音定了定神,笑語嬌嗔的反問道,“阿音的知己難道不是唯七哥一人嗎?”
“可是花滿樓如今已經分不清季音所言是真是假了。”花滿樓搖頭無奈道。
阿音與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麽真誠,可擺在花滿樓面前的事實卻是無聲的嘲諷着他的用情,他曾以為她從未對他有過半句謊言,可如今卻發現似乎所有的以為也只是花滿樓錯誤的猜測。
“七哥!”季音急的額頭冷汗簌簌落下,聲音卻是極為委屈,“七哥何出此言?我對七哥一片真心,從未有過任何虛情假意!”
“我相信阿音的真心,可你當真是與花滿樓相識相戀的季音嗎?”
花滿樓臉上露出七分懷疑三分無奈,坐在花滿樓肩膀上的機關偶人配合的睜着黑漆漆的眼無聲的望着季音,“站在花某面前的你當真是季音,而非隐瞞身份的陰癸派聖女祝玉妍?亦或許從頭到尾,都只是花滿樓的一廂情願?”
季音想也不想的回道:“我可以是天下人口中的口蜜腹劍、玩弄人心的陰癸派妖女祝玉妍,但卻只是你花滿樓一個人的季音。”
這誤會真的是越來越大了。
完蛋!
季音心裏氣恨不已。
她可不相信花滿樓會突然調查起她的身份來!定然是有人暗中挑撥!
最好別讓她知道是誰在背後嚼舌根,竟然向花滿樓掀了她的老底,若是叫她發現了是哪個不要臉的狗東西害她至此,她絕對要拔了那人的舌頭!定要叫他悔恨不該在花滿樓面前搬弄是非!
“七哥,你既然知道我是陰癸派的祝玉妍,想必也已知曉魔門收弟子時,常有斬斷塵緣之說。七哥,你又怎知季音便是我的假名呢?”
滿滿的求生欲湧來,季音想也不想的一把将肩膀上與自己模樣如出一轍的機關偶人撤下來,鄭重其事的放到了花滿樓的肩膀上。巴掌大的偶人伸出小小的手反射性的抱住了花滿樓的脖子。
溫涼柔軟的觸感襲來,花滿樓頓時僵住了:“阿音?”
與季音仿佛同個模子刻出來的偶人靠在花滿樓的脖子上與他同時轉過頭‘望’向季音,動作整齊一致,看起來極為生動有趣。
“七哥你瞧,不管是哪個阿音最愛的都只有七哥你呢。”
季音笑意盈盈道,“我知道七哥此時定然已經誤會了,想來無論我如何解釋,七哥都是聽不進去的了。”
話音剛落,季音完全不給花滿樓反駁的機會,就着摟住他腰的姿勢騰空躍起,眨眼的功夫用輕功帶着他一同落到了拱橋上。
而後,柔軟的紅唇緊貼着花滿樓的耳側,吐氣如蘭,低聲細語道,“七哥既然不願意相信我的解釋,倒不如親耳聽一聽我與魯妙子之間是何種關系罷。”
花滿樓臉上浮現出愕然之色。
他壓根沒想到季音竟然會直接将自己帶到了魯妙子面前,不由有些無措。
季音卻是凝眸望向魯妙子,輕聲喚道:“魯妙子。”
“祝姑娘,這是……”
魯妙子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弄得一頭霧水,但他何等聰明,随即便意識到了花滿樓與祝玉妍之間似乎關系匪淺,眉心一跳,臉上的薄紅退了個幹淨。
“魯妙子,我有一事相求,”季音在心底暗暗惋惜了下好不容易上鈎的魯妙子,本來還想借他之手謀奪邪帝舍利,但現在嘛只能拿他當這個解除誤會的工具人了。
祝玉妍就是這麽個冷酷無情沒有心的妖女呢!
“祝姑娘請講。”不知怎麽地,魯妙子心中忽然湧起了不詳的預感。
“魯妙子,能否為我七哥也做一個機關偶人?”季音直言問道,“我剛才就想求你此事。我與七哥定情之後聚少離多,當初在越國公府見你制造機關偶人時便有所感。今日見你贈我機關偶人時,就想求你再做個與我七哥身形容貌如出一轍的機關偶人,睹物思君以解離愁。”
說着,季音望向花滿樓悵然的嘆息了一聲。
雖然沒直言,卻讓兩個男人都聽出她話語中的無奈之色。
她如何知道,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念頭,哪知道讓兩個男人都誤會了呢。
“……”
被視為知己心存好感的姑娘當面相求,給她的情郎做個機關偶人,用來睹物思人。天底下還有如此悲劇的事嗎?
魯妙子的臉霎時蒼白了,一刻萌動的春心頓時裂成了碎片。
但一想到祝玉妍對這個陌生的男人一片真心,可偏偏有些狗男人就是不識好歹,懷疑起祝姑娘用心險惡,簡直可惡至極!
魯妙子當即對花滿樓怒目而視,眼中冒火。
“……”
花滿樓神情驟然僵住,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原來如此嗎?他竟然誤會了阿音?
心中已經隐隐有了後悔之意。
“可以嗎?”
季音懇求的望着魯妙子,眼裏水波潋滟勾得他心口蕩漾,碎成片片的心又迅速黏在了一塊兒。
“當然可以。”
話剛出口,魯妙子反應過來自己被祝玉妍一句懇求引得心潮起伏,竟然答應給情敵做個機關偶人,險些沒氣炸了。
但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來了。
魯妙子強忍着破口大罵的沖動,祝玉妍自然是沒有錯的,雖然這個要求應下得委實叫魯妙子心頭不爽的很,更何況他心甘情願為知己做個機關偶人,有錯的是這個男人!
勾得祝姑娘這般聰慧出衆之人心悅與他,卻絲毫不珍惜,魯妙子越想越氣,沒忍住開口道:“祝姑娘,其實這天下好男兒衆多。”比如他魯妙子。“何必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呢!
季音嫣然笑道:“可我已經得到了天下最好的男人。”望向花滿樓的神情極為認真。
魯妙子懷疑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季音半晌,而後搖頭嘆了口氣。
祝姑娘什麽都好,就是眼神不好使。
所以才會看不上他這種天下第一的全才,偏偏看上個因為陰癸派聖女的身份而對她懷有偏見的男人。
“很抱歉,阿音。”花滿樓眉梢浮現深深的愧色,“我……”
“七哥,你不用跟我道歉。”季音急急捂住了花滿樓的唇,“我知道我出身魔門,是世人眼中陰癸派的妖女,我确實不是好人,心機深沉、口蜜腹劍。可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我從未告訴過七哥,我的另一重身份,因為總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給七哥,而非是不堪。該說抱歉的我。”
“阿音何必诋毀自己?”花滿樓伸手握住季音握住她捂住唇的柔夷,“抱歉,是我誤會了……”
眼見一場無形的風波消融在她的機智之中,季音含笑握緊了花滿樓的手,同時提起的心緩緩落下。
那麽短短片刻的功夫,她的內衫都被緊張的汗水沁濕了。
好在有驚無險。
季音這口氣還沒來得及放松,突然一道陌生的女聲冷冷的響起:“好個颠倒黑白、巧舌如簧的妖女!”
手執碧玉蕭的白衣女子自天疾行而來,如輕雲蔽月般靈巧落在了她的身前,向着花滿樓微微颌首,嬌聲喝道:“花公子莫要被祝玉妍騙了。魔門确實有斬斷俗世塵緣之說,但也只會在收取襁褓中的嬰孩入門時,為斬斷孩童俗世之緣,便殘忍滅人滿門。”
哪裏冒出來的攪局者?
季音殺氣騰騰瞪向不速之客。
卻見那帶着面紗手執玉簫的白衣女子嗤道:“據我所知,陰癸派聖女祝玉妍乃陰癸派宗主季韻抱回來的孤兒,入門之時尚是個不知事的嬰兒,又是如何得知此前身份?甚至還口口聲聲俗世姓名為季音?這季難道不是陰癸派季宗主之季嗎?”
“慈航靜齋碧秀心!”
眼見誤會即将解除,沒想到慈航靜齋的死對頭竟然冒了出來,一個勁兒給她扯後腿!
什麽仇什麽怨吶!
很好。
季音總算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麽這麽背了!為什麽花滿樓會突然找上門并且巧之又巧的撞上她與魯妙子相約了!
原來竟是死對頭在暗搓搓給她搞事情!
碧秀心不幹人事啊。
季音險些氣炸了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