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師父的存在感

第57章 師父的存在感

“在上一任城主的描述裏,你應該是一個很奇怪的個體。”城主對丹賦聖說,“他說你是個瘋子,無時無刻不在承受心魔的幹擾,你很瘋,很狂妄。但是你真正的內在是一潭死水,不只無趣,還讓妖‘深究一眼就不想活了’。”

所以城主真的很好奇,丹賦聖到底為什麽會“愛”一個人。

而且海底城近幾百年确實有些無聊過頭,雖然他們不會刻意追逐樂趣,但樂子送上門,沒有不瞅一瞅的道理。

“有那麽誇張嗎?”丹賦聖覺得自己挺積極向上的。

“所以你深愛他?”城主指着晨歸問丹賦聖。

丹賦聖毫不猶豫地點頭:“我一直深愛他。”晨歸畢竟是他的師弟。

“唬誰呢?你倆互砍那叫愛嗎?”玉獒覺得丹賦聖在忽悠他們。

“哪怕我把我師弟殺了,我也是喜歡他的。”丹賦聖從未懷疑過這一點,他對晨歸沒有情欲,但他對晨歸有感情。

應忘憂覺得丹賦聖是在扯淡:“你真喜歡他你怎麽下得去手的?”

“就是下得去手啊。”這有什麽下不去手的,丹賦聖大可以在殺了晨歸之後被心魔折磨一通,受不了折磨就是一死,如果挨過去了,他會帶着遺憾的回憶活下去,偶爾會想起晨歸。

丹賦聖攤開手:“我會帶着淡淡的遺憾度過我精彩的一生。”

衆人看向了故事裏的另一位主角,但晨歸看起來并沒有受傷,在注意到衆人的目光之後他還反問了一句:“怎麽了?”

城主的尾巴尖點了點丹賦聖的方向:“他說他喜歡你,然後他下得去手殺你诶。”

“我聽到了。”晨歸點頭。

衆人還在看他,晨歸的眉頭皺了起來:“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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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難受嗎?”玉獒問他,“你不覺得丹賦聖前一秒說喜歡你,後一秒又能對你出手這件事很恐怖嗎?”

“有什麽恐怖的?立場不同罷了。”晨歸覺得丹賦聖的說法是合理的,但是“喜歡”兩字得打個問號。

丹賦聖真喜歡他?哦後來他倆都成一對了,丹賦聖肯定是真喜歡他。

所以丹賦聖之前沒有騙他。

晨歸有些開心,他又想起了那本見聞錄,他用靈力在儲物器裏找到了見聞錄,在輕觸兩下之後晨歸感覺自己舒服了很多。

眼看着晨歸莫名其妙松了口氣,城主無法理解:“你能聽懂我們話裏的意思嗎?”

晨歸明白衆人的意思,但他是真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做人哪裏是這麽簡單的事?”丹賦聖要是說他愛晨歸,他舍不得動手,這才是說謊。

他與丹賦聖的關系沒那麽簡單,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摻雜了太多東西:“若他露了什麽大破綻給我,我也不會放過他。”

【呃,你會。】心魔适時開口。

心魔擁有晨歸的所有記憶:【你本來有機會掐死丹賦聖的,你怕了,然後就沒然後了。】

晨歸也沒多意外:【那時候丹賦聖肯定已經不再是“魔主”,所以我才生出恻隐之心。】晨歸知道自己特別想親手殺了丹賦聖,但是他又害怕丹賦聖真死在他的手上。

盡管晨歸不想因為二人曾經的情分影響他的判斷,可他總是時不時地在心裏為丹賦聖的行為尋找理由,以抗衡自己的殺心。

如果他真的曾有機會下死手卻放棄……那只能說明那個“師弟”有了足夠的理由去阻止“耀靈真人”,哪怕那些理由還未經證實。

“你們別這樣啊,搞得好像我是個壞人。”丹賦聖也很委屈,“我現在可不會對我這寶貝師弟動手,我也很為難的。”

“只是很多事發展着發展着,就變了,就扭曲了。”丹賦聖說這話的時候死死盯着應忘憂的雙眼。

一開始丹賦聖以為能平平穩穩地得償所願,他的訴求只是為了證明師姐是錯的,師姐的死亡是她自己太沖動了。

可後來丹賦聖發現他自己才是錯的,而那時他的訴求已經徹徹底底地與魔妖兩族綁在了一起,師父、師姐、師弟,都得往後靠。

他就是要做魔主,他就是要讓人怕。那些人不是說魔有魔性嗎?他就叫他們好好看看,什麽才是魔性。

其實師姐也應該是這樣。

丹賦聖總覺得師姐還沒徹底回來。

如今這個沒有記憶,快樂和憤怒都那麽純粹的師姐,與他記憶裏的不是同一個。

……

“越長大我越發現,我沒那麽容易難過了。”司琛跟着官方的人一起坐在龍門邊休息。

他們查探過龍門了,但沒能發現什麽靈力殘留。

現在到了午飯時間,司琛這個不需要進食的“玉玺”也跟着他們一起吃飯:“這世上随便揪出一個小孩來,他們的‘難過’都比我更真切,更痛徹心扉。”

“都是這樣的。”一旁一位長角的妖族深感贊同,随後他又詢問司琛,“你為什麽要說這種話,丹先生做了什麽嗎?”這妖族的聲音含糊不清,因為他根本不敢張開嘴咀嚼。

海裏的食物對他們陸地生物來說是新奇又美味的,但是美味的前提是在陸地上吃。在海裏吃食物,哪怕再小心謹慎也沒用,食物本身就是泡在又腥又苦的海水裏的。

他們帶的都是陸地上袋裝的便攜食品,類似于果凍,吸溜着吃,他們不敢松嘴,怕松嘴就是一口海水。

司琛聽了他們的話,有些意外:“丹賦聖?他能做什麽?”

幾個員工面面相觑。

司琛明白了,估計是他在丹賦聖變化之後沒再去找丹賦聖的事已經被白愉給報告上去了。

“跟丹賦聖沒關系,我自己出了問題。”司琛如今的身體是殘缺的,他沒有心魔。

也是,他當然沒有心魔。

只有一魂是司琛自己的,剩下的都是模仿着司琛情緒的司空仿,是庾國皇帝。

是因為這樣他才心性不穩的嗎?

重生之法……重生之法……

他曾養大的那個孩子還能活過來嗎?

那孩子是個半魔,她一定會很喜歡如今的世界,她可以拿到“做人”的權利,可以堂堂正正在街上走,可以擡起頭看一看太陽,不必逃命,不必痛苦。

司琛感覺自己好像快瘋了,可距離真正的瘋狂又差了一大截。

有些話他不敢說出口,因為那是錯的,那是不該有的。

司琛其實也有些思念司空仿和司封朗,司琛不認可自己師父和師兄的理念,不認可他們的行為。

可他終究是自己師父和師兄帶大的,終究是師兄分擔了太多才給予他相對的自由。

他想念那個可憐的孩子,卻也想念造成那孩子悲慘處境的兩位劊子手。

“幸好啊,幸好我活得夠久。”司琛慶幸自己活得夠久,所以他才說出了剛才的那番話。

他的痛苦悲傷比不過一個三歲小孩,孩子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天崩地裂。

而越長大越發現,那純粹的痛苦裏摻雜了許多別的東西。感性被削減,理性的占比越來越大。只要沒被痛苦折磨死,沒瘋,就能将痛苦消磨。

那孩子死了,師父死了,師兄也死了,本來他也該死,可他偏巧被丹賦聖給救了回來。

丹賦聖留着他的魂靈,無非就是想找個機會讓他重新活過來,然後繼續活着,繼續修行。

修行啊……修行就是這麽一回事嗎?

把原本明晰的東西修得一團亂,無悲無痛,只剩習慣和淡然?

這聽着倒像是件好事,畢竟悲憤起來實在太痛了,淡然總比要死要活好。

只是相對的,他心中的“樂”也跟着變得複雜,變得不純粹。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瘋才會與真正的瘋差了那麽一大截。

司琛很清楚自己因何而“瘋”,他清楚自己的“瘋”是無解的,因為他心裏糾結的事本身就是矛盾的。司琛甚至知道自己在觊觎重生之法,可……他沒辦法。

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一個答案——重生之法只屬于龍族。

這樣他就沒必要惦記了,他就死心了。

他也就能重新面對自己的好友了。

“你那袋灌了水,要不要換一份?”那妖族指着司琛的午餐袋詢問。

司琛搖搖頭,他不在意食物的味道。

難吃的好吃的他都嘗過。不管是美味珍馐還是難以入口的玩意兒,他都往嘴裏塞過。

沾了海水而已,實在沒什麽特別。

他這樣也算是修為有成嗎?淡然……或者說麻木,這樣的心性便是接近天道了嗎?

連最後一點欲望都去掉,無憂無慮,無喜無悲?

“兄弟!!”丹賦聖的呼喊聲傳來。

司琛吓得一哆嗦,他剛想跑,丹賦聖就已經站到了他身邊。

丹賦聖伸手摟着司琛的肩膀,猛拍了兩下:“好兄弟,發現什麽沒?”

司琛想躲開丹賦聖,但丹賦聖把他摟得太緊了。

“你先松開我。”司琛動了動肩膀,丹賦聖力氣小了些。

“诶,我問你正經事呢,發現什麽沒?”丹賦聖看了一眼龍門,“可有找到重生之術的蹊跷處?”

“沒有。”司琛眉頭微微皺緊,“你還敢來問我?”他不相信丹賦聖沒有看出他的不對勁。

“這有什麽不敢的?”丹賦聖徹底松開他,“你是想說如今你的心魔?”

“我哪來的心魔?”

“自然是心底生了心魔,只不過你這心魔不言不語,不像我師弟心裏頭那個存在感那麽強,倒像是凡人的心魔。”丹賦聖把司琛拽到了一邊。

他當然知道司琛出了問題,未來的丹賦聖也知道。未來的丹賦聖在一堆陷阱裏給他留了個條子,讓他小心拖着司琛。

司琛如今是想不通的,但只要時日久了,找個念想給司琛就好了。他們這麽大年紀的修士,愛人是難找的,但他們還能幫忙找個孩子給司琛養養。

“凡人哪有心魔啊。”司琛笑着搖頭。

“若凡人沒有心魔,哪那麽多不要命尋死的?”丹賦聖把司琛手裏的午餐袋拿了過來嘗了一口。

這裏面已經灌了海水,可這些味道對丹賦聖來說也實在不算什麽。

“呸。”丹賦聖把嘴裏的東西吐出去了,“好奇怪的東西。”

原本還沉浸在丹賦聖與自己相似的改變上的司琛:???

“額啊!又甜又酸又苦又鹹的!”丹賦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舌苔,“還不如純喝海水。”

司琛大為驚詫:“你在意這些?”

丹賦聖看起來比他還震驚,丹賦聖看了看手中的午餐袋,又擡頭看司琛:“你不在意?”

“我為何要在意這種表象的東西?”酸甜苦辣說到底不過是味覺罷了,這些味覺害不了他,傷不到他,于他而言便是外物,不在意才是應該的。

“可是這個‘表象’好難吃诶。”丹賦聖把午餐袋重新塞回司琛手裏,“難吃的東西不吐出來,我是找虐嗎?”

丹賦聖說完之後反應過來:“哦!!你是在找虐!”

“我沒有在找虐,我只是覺得甜不夠甜,苦不夠苦而已。”司琛還是認為丹賦聖和自己是一樣的,只不過丹賦聖在裝模作樣,裝作關心一切的樣子,裝作一個“正常人”。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裝的?”丹賦聖敏銳地察覺到了司琛的情緒。

司琛默不作聲。

“說真的,我這個身體很健康,我沒必要裝模作樣。”丹賦聖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

經歷得多了,情緒會更淡漠是真的,但這種淡漠其實更多的是一種穩重。知道自己因何而喜,為何而悲。

當不知悲從何來,喜因何起的時候,人是不可控的,無法控制自己便無法操控自己的力量。

若是孩童的心性配上丹賦聖這樣的修為,會為這世間帶來何種災難?

可這與司琛的淡漠是不一樣的。

“你在厭惡你自己嗎?”丹賦聖想明白了。

“我沒有厭惡自己。”司琛反駁。

“那你幹嘛用這種食物虐待自己?”丹賦聖覺得這種東西沒人能吃得進去,

“只是覺得無所謂。”

“你就是在虐待自己。”丹賦聖堅持自己的看法,“如今你不需要進食,食物是美味還是難吃,确實對你沒有任何影響。所以我們根本不需要為了充饑而往自己嘴裏塞難吃的食物啊!”

丹賦聖覺得司琛的行為反常得不得了。

“不行了!你要壞了。”丹賦聖覺得他不能單獨把司琛放在一邊了,“你要死了。”

“我不會死,你別激動。”司琛猛地把丹賦聖往回拽,他本來以為自己拽不動的,結果他直接把丹賦聖拽過來了,自己差點摔倒在地。

這時候晨歸也過來了。

丹賦聖開始緩緩上浮。

“你又在玩什麽把戲?”司琛拉住丹賦聖,丹賦聖還是沒有力氣。

他眼睛是睜開的,目光渙散。

“丹賦聖?”司琛又晃了丹賦聖兩下,丹賦聖還是沒動靜。

晨歸趕緊上前,他把丹賦聖拉進自己懷裏,手握住了丹賦聖的手腕,試探丹賦聖的神識。他探不進去。

“他是裝的還是真的?”司琛問他。

“是真的,是師父的力量!”晨歸猛地看向丹賦聖,“這到底……”

他話還沒說完就收到了白愉的傳音:“不好了!剛才應女士暈倒了!”

師姐也倒了?

晨歸看向丹賦聖的紅色耳墜,紅色耳墜似乎在泛光。

晨歸的手緊了緊。

另一邊,在丹賦聖的內景裏。

應忘憂和一位半透明的男人面對面站着,應忘憂面色不善,那男人保持着微笑。

男人指向丹賦聖:“你猜猜他清醒之後會說些什麽?”

應忘憂沒有回答,她始終警惕地盯着男人。

丹賦聖眼皮動了動,他睜開了眼睛。

坐起來之後,丹賦聖看到了半透明的男人:“猶清真人?”

“居然不叫師父了嗎?好冷淡哦。”猶清真人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随後丹賦聖的記憶跟着回籠。

“啊啊啊啊!!”丹賦聖想起了自己把晨歸親死的事。

他上了晨歸心魔的當,真把自己師弟當對象了!

“倒也不必如此熱情。”猶清真人嘆息,“我只是留在這兒的一抹殘魂,時間到了就會消散。”

“啊啊啊啊!!”丹賦聖捂住了自己的頭。

“徒兒,你不是這個性格,別裝了。”猶清真人想要把丹賦聖拽起來。

能讓師弟不想起這段記憶嗎?!

有沒有什麽功法能夠回到過去?他師弟本來就有點喜歡他了,他再這樣做……他毀了師弟的一輩子!

丹賦聖身旁原地生出了一坨黢黑的心魔。

丹賦聖的心魔很虛弱,不像晨歸的心魔那麽穩健,看起來絲毫沒有奪舍丹賦聖的可能。

心魔像一坨小黑泥,默默用沒有手和五指的胳膊抱住了自己,就那麽原地自閉了。

居然不是演的!

猶清真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忽然就被自己大徒弟抽了一巴掌。

“老東西你幹了什麽?!”應忘憂咬牙質問。

“啊?我不知道啊!還有,徒兒你好兇哦。”猶清真人被一巴掌打摔在地了,他捂着自己的胳膊,看起來委屈極了。

應忘憂沒有記憶,她也不記得師父,但她就是超想抽這個人類。

“嘤。”巴掌大的心魔黑泥發出虛弱的哽咽聲。

應忘憂感覺自己心肝都跟着顫了一顫。

兩米多高的猶清真人也發出了一道嗚咽:“嘤。”渾厚有力,字正腔圓。

應忘憂:……

應忘憂一尾巴抽了過去:“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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