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初心與變化
第59章 初心與變化
“他人見我,無論愛恨,皆與我無關,不過是他們自己攬鏡自顧罷了。”小白泥把兩根觸手背在身後,“他們看我,他們也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他們自己。”
那應該是他的身後,畢竟白泥也沒有眼睛,丹賦聖分不清前後。
“你為什麽不去找師姐?”丹賦聖沒有跟猶清真人論道的興趣。
“徒兒,你透過我看到了什麽?”白泥挺了挺胸膛。
“你去找師姐了,然後你被師姐揍了對不對?”丹賦聖明白了,猶清真人不應該往自己的神識裏跑,現在他們三個裏最需要照顧的是重生的師姐。
這時候猶清真人來這兒屁用沒有。
“忘憂太暴躁了,她要咬掉我的腦袋,然後把我的身體磨成粉末。”猶清真人哭着控訴,“我看起來都這麽可愛了,她怎麽還下得去手的呀?”他深度模仿了自己二徒弟的心魔,看起來軟糯又無害。
“你把師姐的記憶還給她不就好了?”丹賦聖把猶清真人撿起來,反複揉捏,給猶清真人弄出各式各樣的造型。
猶清真人的小觸手搭在了丹賦聖的指頭上:“不然徒弟你去給你師姐撒撒嬌,讓你師姐把注意力轉移到你身上來?”
“你當我還是個孩子?”丹賦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應忘憂會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丹賦聖的身上,因為孩子脆弱,心性不穩。
如今丹賦聖都兩千多歲了,他活在這世上的時間比應忘憂還多。他的生活起居又不需要應忘憂幫忙,他分散精力的能力實在有限。
“你多撒會兒嬌,或者你跟你師弟吵架分手再和好,然後再吵架分手!”猶清真人提議,“讓你們師姐應接不暇,沒時間想她自己的事。”
丹賦聖:“……首先!我沒有跟晨歸在一起,其次,師姐的脾氣很好嗎?我鬧個一兩次還好,我鬧多了師姐難道不會揍我?”
“你哭啊!你小子不是特別會裝可憐嗎?你不撕心裂肺地嚎,你就什麽都別說,抿着嘴唇掉眼淚。”猶清真人繼續出主意。
“我哭又能哭幾回呢?老東西,當年發生的事,你也該交代清楚了吧!”丹賦聖沒有再揉捏猶清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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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清真人沉默片刻,随後他無奈地攤在了丹賦聖的手心。
丹賦聖眉頭緊皺:“我不明白,你是真覺得師姐渡不過這一劫?”
“我覺得懸,我更怕你師姐渡過這一劫之後決定複生曾經死去的龍族。”猶清真人扭動了一下。
“怎麽?複生龍族要死人?”丹賦聖明白猶清真人的用意了。
“要死人,死的還不會少。”猶清真人換了個姿勢繼續攤在丹賦聖手心,“龍角龍鱗,龍的皮肉和骨骼,可全部都是寶貝啊。”
“當年那場圍剿為的是‘正義’,而在‘正義’這層皮下,只有貪與欲。”
修士想要龍族身上的寶貝。原本只是個小宗門與龍族發生沖突,可這事很快就上升到了全體人族的尊嚴榮辱上。
他也有所謂的魔神血脈,他很清楚。如果本身不夠強大,又得不到庇護,這些“天分”只會帶來麻煩。
“連我都不知道龍族身上的寶貝能有這麽多。”猶清真人嘲諷式地笑了笑,随後他又說,“那些修士貴族拿了大頭,他們相當慷慨地給了普通人不少的好處。”
丹賦聖僵住。
猶清真人知道丹賦聖已經明白了這事的嚴重性。
“你可還記得,當年有一種名為‘十全丹’的靈藥忽然開始流傳?可治愈百病,能斷肢重生,剛咽氣的死人,只要身體還沒涼,都能被拉回來。”
“那藥裏面,有龍族的東西?”丹賦聖記得,他更記得猶清真人在研究過十全丹之後便勒令宗門中的人不準碰這種東西。
“是稀釋過的龍血,他們每個人都在不知不覺間背上了因果。這因果斷送了他們修行的可能,遲早有一天會應到他們的某個來世。”
“那麽多龍族想要複生,這些因果都得收回來。”猶清真人又問丹賦聖,“徒兒你說,他們現在是不是死得其所?”
丹賦聖沒有回答。
據說成仙者在修成的那一刻,會回憶起自己經歷過的生生世世,哪怕他們曾經的七魄已經消散。
丹賦聖不明白其中原理,可他很清楚一件事——對于凡人而言,前世與今生是泾渭分明的。他們不知道未來某一世是不是會在混沌的輪回中得道成仙,他們能把握的只有現在。
為前世背債?憑什麽呢?他們之間的七魄二魂截然不同,他們只記得自己。
一個凡人為生存辛苦掙紮十幾年,做了一世的好人,他該為上一世罪孽去死嗎?
眼看丹賦聖沒說話,猶清真人又問:“那你覺得你師姐該放棄複生她的同族,她的父母。她該原諒一切?”
憑什麽啊?
“你問我?我當年可就是因為師姐的事才氣不過離開的。”丹賦聖咬着牙,笑得勉強。他不是什麽無私善良的“大好人”。
“就是這樣,無解,一不小心還會釀成大禍。”白泥攤手。
丹賦聖把白泥甩開,白泥在地上滾了兩圈,最後他舉起觸手抗議:“有你這麽對你師父的嗎?!”
“最後一個問題,你真死了?”丹賦聖甩了甩手,盡管他如今在自己的神識裏,但他總覺得手上黏黏糊糊的。
“死了。”白泥重新趴回去,“只是死得不太幹淨,怎麽,你想師父了?”
“死了還給我留下這麽大個麻煩,老東西你真是……算了。”他不跟死人計較,師姐的重生對他來說終歸是喜大于驚的。
白泥抓住了路過的心魔,他用觸手把心魔捏來揉去:“徒兒,你能解決的吧?”
“完全沒有頭緒。”丹賦聖實話實說。
被捏變形的心魔可憐巴巴地喊着“老東西住手”。
“我相信你啊,徒兒!”
“你相信我的方式是讓晨歸殺死‘魔主’?”丹賦聖嗤了一聲。
“寶貝徒兒,你已經不是魔主了。”猶清真人拉着心魔的觸手轉圈,“好了,你走吧,我在這兒過得挺好的。”
“你什麽時候能消散?”
“等到了時候就消散了。”
丹賦聖沒再留戀。
丹賦聖和晨歸的意識回歸本體,晨歸的表情看起來很凝重:“你想好該怎麽辦了嗎?”
丹賦聖感應到師姐的氣息越來越近,他忽然推開晨歸:“騙我有意思麽?嗯?耀靈真人?”
晨歸疑惑地歪了一下頭。
“拖一拖時間,先轉移師姐的注意力。”丹賦聖給晨歸傳音,他需要一些時間去思考應對策略。
晨歸明白了:“那我應該怎麽配合?”
“替自己辯解就好了,維持住你呆板的形象。”丹賦聖已經看到紅龍的蹤影了。
晨歸思索自己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麽,但是他毫無頭緒。
“你我是愛人關系?”丹賦聖比晨歸會演,他把手放在了晨歸的脖頸上。
晨歸身體僵硬。
他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這時候丹賦聖又伸手摸他,他覺得這個刺激稍微有點超出他的阈值。
“撒謊有意思嗎?”丹賦聖質問。
“沒意思。”晨歸回答。
“你騙了我。”
“嚴格來說是我的心魔,不過你說得對。”
丹賦聖:……
一點沖突感都沒有,他快演不下去了。
好在這時候應忘憂已經注意到了他們的沖突。
應忘憂變成人形,強行分開了兩個師弟:“你們吵什麽?!”
“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怎麽會生出心魔?”丹賦聖冷眼看着晨歸。
“你那一小坨也叫心魔?!”應忘憂見過丹賦聖的心魔,如果不是丹賦聖刻意介紹,應忘憂都以為那是個吉祥物小精靈。
“他只是看起來無害,可他很難清除!”丹賦聖能感應到,猶清真人的殘魂在他的內景裏把玩他的心魔。
猶清真人拉着心魔轉圈,揉捏包裹心魔,又或者用心魔的本體給心魔腦袋上捏出一朵花。
他松弛得很,而心魔一直在嗚咽。
丹賦聖的心魔源于他對未來的恐懼,他特別怕自己成了晨歸的情劫,然後晨歸沒能過去,最後死在自己手上。
他這個心魔的主體情緒是一種畏懼,對外的破壞力實在有限。
“我的心魔源自我對晨歸病态的感情!”丹賦聖開口就是造謠。
應忘憂眉頭緊皺:“有多病态?”
“又愛又恨!師姐你也見過了那個心魔的觸手,如果那個心魔膨脹,無數的觸手就會把晨歸拉入深淵!”丹賦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頭。
應忘憂都聽傻了。
晨歸也聽傻了。
晨歸腦海裏響起了丹賦聖的傳音:“不管你在想什麽,你先別臉紅。”
他在臉紅嗎?!
晨歸連忙調動靈力,讓自己看起來更正常。
“那你倆要不要暫時先分開?”應忘憂覺得這樣不行,她怕晨歸這個孩子被丹賦聖抓起來。
“可是分開了我也會受不了!”丹賦聖決定先聽那個老東西的,讓師姐愁起來,愁到暫時不去想她記憶的真相,“如果分開了我又會很想他,又想他又恨他!師姐你能理解嗎?”
“我不能。”應忘憂更擔心了,她懷疑丹賦聖覺醒了第二人格。
正好這時候司琛也趕過來了。
應忘憂不太喜歡司琛,但司琛好歹是丹賦聖的舊友,他還算了解丹賦聖。
司琛在聽完應忘憂的描述之後表情越來越奇怪:“病态的感情?丹賦聖?病态?可我看他心理健康得很啊!”
丹賦聖這種人還會病态嗎?
他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什麽小便宜都占點,什麽工作都能做。不是沒有人嘗試用他的道德和良知去綁架他,可這些對丹賦聖來說沒用啊。
司琛覺得丹賦聖就屬于那種一切向前看的類型,而且他非常了解自身有哪些優點,他對自己的優點相當滿意。
這點從丹賦聖得知司封朗對他的感情之後的一系列反應就能看出來。
真要比的話,丹賦聖估計比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能活,他健康得很。
病态的感情?
司琛問丹賦聖:“你是不是看了太多跟你自己相關的小說?”
“你不懂!師弟對我的意義是不同的!”丹賦聖維持着痛苦的模樣,“我與他之間的愛恨……旁人又怎麽會懂?”
“你們現在還有什麽複雜的愛恨?”司琛被丹賦聖忽悠去做輔警,他好幾次都碰上了跟人鬧矛盾的丹賦聖。
丹賦聖沒有刻意為難司琛,畢竟出警的警員是不固定的。而司琛經常能遇丹賦聖的原因只是在他們管轄的那片區域只有丹賦聖破事最多。
有時候丹賦聖會帶上晨歸,晨歸本身個子高,又有煞氣。司琛敢說,丹賦聖帶着晨歸出去晃悠純粹就是吓唬人的。
對面一報警丹賦聖就開始哭哭啼啼地表示自己弟弟什麽都沒做,自己弟弟只是長得兇。
丹賦聖跟晨歸有隔閡,他們感情複雜?他把晨歸當工具使用的時候怎麽就沒隔閡了?那時候他們的感情就不複雜了?
丹賦聖想暫時把司琛的嘴給封上。
好在司琛了解丹賦聖,但不夠了解一根筋的晨歸。
晨歸這時候猛地拔劍:“魔頭!!我要和你同歸于盡!!”
司琛:?
嗯?怎麽就要同歸于盡了?
他不懂,但晨歸從來也不會跟人解釋這些。
丹賦聖和晨歸原地消失,估計是進了晨歸的結界。
一旁的應忘憂看着這出鬧劇,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在結界裏,原本拔劍朝丹賦聖攻擊的晨歸停下動作,重重呼出一口氣。
“接,接下來怎麽辦?”晨歸不擅長說謊做戲,他眼瞳微微顫動,目光亂瞟,面龐通紅。
“先打一架吧,起碼看起來像那麽回事。”丹賦聖也愁,“司琛這混蛋無緣無故拆我的臺做什麽?”
“真的要打架?”晨歸不是很想對丹賦聖動手。
“打,就當你我之間的比試了。”丹賦聖抽出劍。
他倆比劃了半天,誰也沒傷到誰。
丹賦聖覺得這樣不太對,他倆以前打架的動靜沒有這麽小。
可晨歸就是不肯認真,晨歸不用全力,丹賦聖也不好意思真揍自己師弟。
“你覺得我應不應該幫師姐恢複記憶?”丹賦聖幹脆跟晨歸聊上了。
“我不知道。”晨歸也很混亂。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該幫忙。”丹賦聖甚至以為晨歸會譴責他隐瞞逃避的行為。
“我不明白。”晨歸也沒辦法,他腦袋裏也是一團亂。
“啧,你動作兇悍一點啊!”丹賦聖受不了了,他倆這比比劃劃的,得打到什麽時候?
晨歸發愁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劍,随後他又看向面前的丹賦聖。
他努力讓自己的動作更淩厲,然後在劍尖差點戳到丹賦聖的時候又迅速往回收了。
丹賦聖:……
晨歸:“你可不可以表現得壞一點?”
丹賦聖迅速抓住了晨歸的痛點:“如果你不動真格,我就去欺負師父的殘魂。”
“不能這樣,他是師父。”
“我還要把他過去穿五彩長裙的模樣畫出來,打成傳單到處發。”丹賦聖做好了被晨歸憤怒指責的準備,可晨歸的怒氣還是沒能被激發出來。
“你不覺得我喪心病狂?不覺得我是在欺師滅祖?”丹賦聖不解。
晨歸撓頭:“覺得,但是我好像習慣了。”
丹賦聖:“……算了,我自己劃拉幾道吧。”
晨歸也準備自己來。
他們并排坐在一起,目光注視彼此。
丹賦聖:“看我幹嘛?”
“我總覺得拿劍自殘不太好,怪疼的。”晨歸不太想看到丹賦聖流血。
“不是你以前對我喊打喊殺的時候了?”丹賦聖也不是很想看晨歸自殘。
怎麽說呢,總覺得沒必要。
哦對了!
“我有個絕妙的辦法。”丹賦聖收起劍。
晨歸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麽辦法,丹賦聖就已經捧起了晨歸的臉,在晨歸嘴唇上親了一下。
親得很響亮,沒有深入。
但晨歸立刻就“死”了,結界也瞬間破碎。
丹賦聖拽住了晨歸的胳膊,而晨歸整個人是向上漂浮的。
一旁終于見到師弟的應忘憂吓了一跳:“怎麽了?!晨歸體內的靈力怎麽亂成這樣?”
“他輸了。”丹賦聖說,“他終究還是被我病态的感情給吓到了。”
“小師弟都開始翻肚皮了!!”應忘憂伸手在晨歸失焦的雙眼前晃了晃,“你太過分了!”
“師姐!我經歷了太多,我早就不是你記憶裏的那個師弟了,我的感情是很可怕的。”丹賦聖的聲音沙啞,“他想要獲得我的愛,總得付出一些代價。”
應忘憂:……
應忘憂:“……賦聖。”
“怎麽?師姐你也怕我了嗎?”
“我沒有記憶了,我讨厭在自己腦子裏見到的那個‘師父’,他什麽都不肯說。”應忘憂拽着晨歸的另一只胳膊,她沒有去看丹賦聖,“雖然我不記得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但你說你是我養大的。”
“你不會騙我的,對吧?”
丹賦聖:……
“我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清楚,但我至少還能相信你,對不對?”
“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嗎?”
丹賦聖扯出一個微笑:“保準站在您身邊吶~”
他是騙子?還是他說了真心話?丹賦聖自己都快拿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