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疏
第27章 生疏
蘇梨梨擡起腦袋, 怯生生用一雙小鹿眼望着皇帝。細密卷翹的眼睫撲閃撲閃,亮晶晶的眸子寫滿了信任。
簫旻眸中的興致更濃郁了些許。他招手,讓蘇梨梨上來。
臺階不算長, 蘇梨梨走兩步就晃上去了。
站在上面往下看,明明也沒多高, 卻平白叫人感覺出“一覽衆山小”來。權力至上, 淩駕一切。難怪這麽多人争着搶着往上爬, 果然是不同的。
蘇梨梨沒有這樣大的野心, 主要是她認為自己的能力夠不上。
就像人賺不到認知以外的錢, 同樣,擁有不屬于自己的權力, 估摸沒多久也要被篡位。
“在想什麽?”簫旻漫不經心問道。
蘇梨梨心裏打了一個激靈, 背後發涼,竟是在溫暖的室內滲出冷汗來。她垂下眼簾放下食盒,随即飛快擡眸, 用一種沒見過世面又不太敢體現出來的語氣道,“第一次來,哪哪都覺得新奇。”
“蘇婕妤喜歡, 往後多來便是。”
蘇梨梨感覺狗皇帝是不會無緣無故好心。
果不其然——
“蘇婕妤先磨墨吧。”
墨是好墨,就是一直磨墨幹活累。蘇梨梨悄悄瞥了一眼,還好皇帝是真的還提筆寫字,沒耍她開心。
見蘇婕妤瞥過一眼就收回, 皇帝眉梢輕挑, 特意将奏折推過去了些許。
蘇梨梨都在後宮躺平許久,基本沒有伺候過人。這才沒多久, 她就有些煩躁。
上班幹活在哪個時代都一樣,煩人得很。
狗皇帝還一直把奏折往她面前推。到底是誰要批呀, 看着字多繁瑣就無趣。
當然,她宮裏藏起來的話本除外。
眼見蘇婕妤是真的對政事不感興趣,磨墨也是兩眼放空,簫旻輕笑了下,擡手撐住額頭,“蘇婕妤,朕有些許頭疼。”
蘇梨梨丢下墨條,也沒擦手,走到皇帝身後擡手就給他按上。
她放低了聲音,“皇上覺得這個力度可還行?”
“嗯,尚可。”
她險些一個用力拳頭怼皇帝腦袋上。
下次不來太極殿了!
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竊聽了她的心聲,緊随其後,“朕一言既出必不會收回,蘇婕妤往後可常來太極殿。”
蘇梨梨一點都不想來。
想着反正站在皇帝身後,他也看不見自己,連表情都沒笑一個。
誰知他長臂一伸,竟将她給拉到了前邊。蘇梨梨一個沒站穩,跌跌撞撞摔進了他懷裏。
“蘇婕妤可要小心。”
蘇梨梨正嘀咕他呢,一擡頭就撞進了缱绻深情的桃花眼中。宛若是茫茫雪林之間,瞧見一朵灼灼其華的桃花,只此一朵,奪目耀眼。
以蘇梨梨對他的了解,生怕他等會問出什麽超綱的題目害自己失寵,連忙羞怯得撲進他懷裏,臉蛋在他胸膛上蹭蹭,“皇上怎麽這樣讨厭。”
聲音嬌滴滴得像是能掐出水來,蘇梨梨自己差點都要笑出來,想遍了最難過的事情才把笑給咽回去。
她現在可學聰明了,沒再去掐皇帝。畢竟狗皇帝報複心特別強,當下就要捏回來。
不過這會兒簫旻也沒有放過她。
簫旻捏着她的下巴就将她那張粉面小臉給擡了起來,疑問道,“蘇婕妤是在躲朕嗎?”
他的語氣淡淡的,尾音微微往上,明明輕飄飄的,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有種自己心裏那點小心思都被看光光的感覺。
蘇梨梨心跳得有點快。
她連忙站起來,速度太快,還險些扭到了自己的腳踝。
“小心。”簫旻大掌一撐将她扶住,“蘇婕妤今日有些許馬虎。”
“臣妾怕湯涼了。”蘇梨梨現在嬌軟的假話信手拈來,她将那盞湯從食盒裏取出來,“皇上快趁熱喝了。”
蘇梨梨繼續睜着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撲扇着眼睫望着皇帝。
像是被蜂蜜堵上了嘴,不難吃但黏糊糊難受得緊。
簫旻松開蘇梨梨,視線轉移到桌案上的那盞羹湯上。他動了動勺子,是份甜羹。
用了一口,他就知道這是禦膳房做出來的。
也是,婕妤的位份還用不了小廚房。
簫旻将羹湯推到邊上,見蘇梨梨期盼地看着他,就推到她面前,“蘇婕妤嘗嘗。”
蘇梨梨也沒換勺子,就用皇帝那把喝了一口。
被皇帝一打岔,她都差點把此次過來的目的給忘了。
她可是來邀寵固寵,以便于在後宮能過得滋潤的,可不是來給皇帝送湯送溫暖。
是燕窩。
不出錯的甜羹,也沒毛病。
在簫旻的注視下,蘇梨梨的淺嘗一口變成了全部吃完。摸摸小肚子,還有點小鼓的。
禦膳房沒敢給皇帝偷工減料,只不過全進了她的肚子裏。
吃飽了就困,蘇梨梨揉了揉眼睛,惹來簫旻一聲輕笑。
他捏了捏蘇梨梨臉上的肉,“先回去吧,晚些去看你。”
蘇梨梨的目的是達成了,更驚喜的是狗皇帝不折騰她,直接放她走了。
一個開心,把原定最後要放媚眼的環節給忘記了。
回頭望了一眼,本來是想要補上的,不料皇帝開口比她更快,“蘇婕妤莫要再學這些怪異的行徑。”
“咳,好。”蘇梨梨差點要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從太極殿出來才長舒一口氣。
敢情皇帝是在陪她演戲呢。
既然皇帝知道她是裝的,那圖什麽?圖新鮮勁嗎?
蘇梨梨摸了摸下巴,被風一吹手還有點涼,趕忙又給縮了回去,乖乖抱着暖手爐汲取溫暖。
绫羅宮。
“主子回來了。”海棠迎上來,崔盛海去接水綠撐着的傘,“主子,景才人剛來,說是有事找您,正在偏殿等您呢。”
回來的路上下了雪,水綠那把傘也撐不住多少。蘇梨梨身上的鬥篷褪下來,抖落着雪花,被桃花拿去烘幹了。
景才人?
蘇梨梨走進偏殿,景才人跟着站起來,“蘇婕妤,許久不見。”
皇後沒有讓大家去請安,可不就是許久沒見着。
同為老鄉,這才過去多久,景才人就和她生疏到這個地步了。
原先兩人一個失寵一個沒寵,老鄉見老鄉尚且有同舟共濟的幫扶在。這會兒一個重回榮光時候,一個初得聖寵,竟然生了疏離。
景才人似乎有些不自在,蘇梨梨反而要比她适應許多。
“景才人怎麽和我這麽客氣,快坐下。海棠,再去上杯熱茶來。”蘇梨梨拉着景才人坐下,一點沒不自在。
主要是她當初去人家那裏其實也不是特別熟,和這會兒并沒差多少。
要不是偶然知道她也是穿越的,怕是話也不會說上超過三句。
熱茶上來後,景才人欲言又止,咬了咬下唇。
“你們先下去吧,我和景才人說點知心話。水綠幫我看着外面的雪,要是落大了及時回來跟我講,可別叫景才人等會雪大了回不去。”
景才人知道水綠是蘇梨梨帶進宮的,倒是沒那麽緊着。
她握住手中的熱茶,即便手心被燙紅了也沒松開,“馬上就要過年了,開春後皇上興許會帶着大家下江南,又或者是秋日去草原。”
“蘇婕妤,若是這兩個地方能夠回家,你可是會回去?”問到這裏,景才人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
她的手指在茶杯上扣了兩下,心跳忽快。
在聽聞蘇梨梨今日特意去了太極殿邀寵後,景才人心裏既不是滋味,但又隐隐約約藏着暗喜。
她怕皇帝寵愛蘇梨梨,搶走了待她那份的特殊,又怕皇帝心裏沒有蘇梨梨,叫她生出一定要回家的想法。
景才人見過前輩在她眼前回去。
前輩說,一個人就想當一張票。若是她有了孩子,孩子是屬于這個時代的,她帶不走。
她要是想帶着孩子回去,犧牲自己也是沒有用的。除非有人願意讓出所謂的“票”,要不然就是她去搶一個來。
這麽多年了,蘇梨梨是她見到的第三個穿越的人。
景才人本已經做好了為了孩子去争寵的打算,可沒想到蘇梨梨會出現。
她舍不得對皇帝的愛,但又想帶着阿樾回家。
前幾年還好,只是不舍得其一,頂多梗在心間,心病算不上嚴重。
這會兒反而日思夜想,難以入眠,整個人都像是紙糊一般,風一吹就快要跑走。
蘇梨梨第二次在景才人口中聽到回家。
她心下了然,有那麽點疑惑,沒有直接問出來。喝了一口熱茶,她回憶道,“回去要當社畜,日日九九七,也不是很好受。”
景才人已經被腦海中混亂不清糾結的思想纏繞了許久。聽到這裏,她眼前一亮,“等到了江南,或者是草原,我帶蘇婕妤找回家的路。如果蘇婕妤不願意走,可否能幫我照顧阿樾。”
蘇梨梨手指摩挲茶杯,“阿樾很可愛,我也很喜歡。況且我不一定要孩子,照顧阿樾自是可以。”
景才人這樣子可不像是托孤呀。蘇梨梨暗自咂舌。
“你不要孩子?”這樣一句話,景才人抓到的重點是不一致的。
“這個時代生孩子可不好受。我見王婕妤那般,我有些害怕。”蘇梨梨這說的是實話,“況且皇帝孩子那麽多,也不差我一個。”
“皇子的話,身邊那樣多人,能不能認我這個生母不好說,六歲還要去南十六所住,更是難以相見。”
“公主的話,往後不知道要嫁給誰,總是讓人擔憂。”
景才人見蘇梨梨想得這樣長遠,眼中又是一片清明,頓時心下苦澀。
怎麽會有人在皇權的糖衣下,依舊能夠這樣清醒。
景才人是過來人,她很清楚,有些東西身在其中和看話本演繹是不一樣的。
享受過奉承,體驗過權力,又怎麽可能能輕松放下。
指尖一緊,景才人心跳漏了一拍。所以她真的是想回家嗎?
還是因為舍不得繁華富貴,這才日夜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