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早上七點半。

每一次月考大型考試之前,考語文的早自習,學校裏都會組織學生們提前半個小時進行考場收拾。

過了一個不太長的暑假,正式進入了高三。空氣中都充滿了緊張的硝煙氣息。過去一開學的嬉鬧聲,都變成了一個個低着頭,在默默背着語文古詩詞。

晴安去教室前面看了一下考場,在隔壁教室。她攥着衣服拉鏈,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不容易從樓下搬上來的書箱又要再一次推出去。晴安的課桌被歸為要放到走廊裏不用的那一列,藍白色校服擦過,走廊裏發出拉桌子的嚓嚓聲音。

将木制桌子,推到了教室外。

他們高三的教學樓獨享一棟,上面兩層理科部下面兩層文科部,是一座C字形的大樓。教室走廊外面就是一片綠化帶,C字中央有一棵很高很大的銀杏樹。一到秋天,秋雨下過後,銀杏樹會變成金燦燦的模樣,風一吹,樹葉飄落,是很多學生都願意下去看一看放松心情的美麗景觀。

眼下還沒到秋雨過後的時候,銀杏樹也還處于盛夏末尾的狀态,蔥蔥綠綠。晴安推好桌子,與其他人的對齊,然後站在走廊裏,望着那綠綠蔥蔥的銀杏樹,稍稍出了點兒神。

“外面的——拉完桌子就趕緊進來收拾東西!”身後的門口忽然有人喊道。

晴安一愣,回過來神,頭發往下一甩,又遮住了雙眼。她匆匆忙忙往教室裏回,邊走邊默記了一下剛才早自習時背的最後一首詩。

走到門口,門半開,她剛想要伸手一推——

忽然有人從裏面,将門給拉開。

腳步聲戛然而止,還有着大聲的歡顏笑語。晴安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大腦瞬間一片刻的空白,頭皮像是突如其來被人給抓了一把。

站在她面前的那個人,也停住了往前走。

不說是誰,只聽聲音,以及熟悉的氣場。

眼前的男生也是一愣,手撐在門框上,另一只胳膊間還夾着幾本教材,旁邊有人經過,稍微留意一點兒就會看到門口的不太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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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安側了一下身,男生身邊還有一小塊空隙,她打算別過去。

沒有說任何的“讓一下”或者“我要過去”,晴安側身子那一瞬間,男生也愣了,壓着門框的五指逐漸捏緊,手腕上的青筋隐約暴起。

“楊老板——怎麽還站在門口!”男生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脆女孩子的聲音。

晴安直接頭皮發麻,甩了甩頭發,迅速穿過門縫。女孩也看到了她,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到嘴邊的話緊跟随就咽了回去,站在原地,看着少年,和急急匆匆回教室裏的晴安。

“……”

“你還看!!!”随着逐漸遠去,少女有些埋汰的聲音越來越模糊,

“楊博你是不是還喜歡晴安!啊?”

“你不說你早忘了她了嘛!你昨天還跟我說你不喜歡她了,別看了!走走走,幫我推桌子——”

……

楊博是晴安高一時喜歡過的一個男孩子。

算是班草,長得很帥,又很具有攻擊性。那個年代流行痞氣十足的少年感男神,楊博高一軍訓時,憑借着一張五官分明下颌線淩厲的面容,迅速就被整個年級的女生們私自排成了他們這一屆的第一男神。

學習也是尖子,數理化尤其好,更是博得了無數女生為之動容,情書都拿到手軟。

晴安在感情上屬于比較遲鈍那一類,如果別人不對她好,她是不會先對人動心的。長得多麽帥氣都無所謂。然而高一一入學,班主任調整座次表後,楊博剛好被分配到了晴安的後桌。

楊博話不多,卻也是真的很溫柔很細心的一個男孩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坐在後面的少年和坐在前面的少女,你來我往間,感情悄悄就變了質。

晴安曾經非常赤誠地去喜歡過楊博,楊博對晴安也是出乎尋常的好,好到當時都沒有其餘女生能夠介入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大家都以為楊博徹底被晴安給拿下了,女生們都暗自悲嘆,想着男神真的不屬于她們了,好心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高一開學才不到三個月,

楊博突然率先不理了晴安。

突如其來,完全是措不及防。晴安傻了,其餘跟他們熟悉的人也愣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怎麽男神前一天還跟在晴安屁股後面陪着她聊天,第二天忽然就甩臉不理人。

事情的原因,衆說紛纭。跟晴安玩得好的朋友紛紛來打探究竟是什麽情況,晴安抱着腦袋,心裏擰成泥巴,也只能是濕潤了眼眶,搖着頭說,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明明什麽都沒做。”

高中枯燥的學習很快就将這點兒小波浪給翻了過去,再到一段時間後,那些原本死了心的女孩們,再一次重新開始追求楊博,更是有女生開展了瘋狂跟随,上學放學課間裏,楊博身邊總是不缺暗戀者的身影。

晴安難過了整個高一,高二後,随着時間的流逝,她逐漸也走了出來,不再去糾結那些事情。

只不過待到晴安不再亂神楊博身邊莺莺燕燕時,楊博忽然又不樂意了,盡管還是端着個态度,不跟晴安說一句話。可有時候晴安一跟班上哪個男生走的近一點兒,楊博就瞬間翻臉,醋意濃濃,全部寫在臉上。

晴安覺得挺可笑的,她到高二結束,都不知道當初自己為什麽突然被不理了。

第一場考的是語文。

高三伊始,語文的考試時間還沒改成高考正規的兩個半小時,還是兩個小時,這樣後面還可以塞一科物理。晴安考完了沒什麽感覺,她的語文還算不錯,是她為數不多的幾個能夠提一點兒分數的科目。寫完作文,檢查了一遍答題卡,剛好就到了交卷時間。

兩場考試之間,留了二十分鐘的休息。

晴安放下筆袋,出去透透氣,下面一場考物理,物理晴安很爛,已經到了徹底擺爛的地步,這種比數學還要逆天的科目,臨頭抱佛腳根本不起作用了。

樓外依舊是那顆高大的銀杏樹,郁郁蔥蔥。晴安站在走廊窗臺邊,呼吸着新鮮的空氣,那樹葉還是那麽的綠,鮮少能看到一點兒脫落酸慫恿下的明黃色。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步伐聲。

餘光明顯能察覺到對面的窗臺前,倚靠過來幾個人。那人正在漫不經心胳膊架着臺面的棱角,手裏拿着一大張剛剛考完試的卷子。圍上來很多人,聚成一個小團體,有說有笑,時不時發出哈哈一嗓子。

晴安偏頭看了看,瞬間目光僵住。

她就不該回頭。

果然又是楊博他們,楊博挽着校服袖子,校服拉鏈開着環,痞裏痞氣,往那邊一站,閑散地捏着卷子一角,下颚線清晰流暢,低頭看着卷面。

旁邊好幾個女生圍着,都是天天追着楊博跑的那幾個,還有楊博要好的哥們兒。晴安看考場只看了自己的,并不知道楊博也在這一邊的考場。那些人有說有笑,完全不顧周圍還有其餘班級的學生。晴安感覺到胸口還是會一堵,不想繼續站在這裏了,轉身,就要回考場。

下一刻,卷子“嘩啦——”翻了一聲,

楊博擡起了頭,目光深邃,刻意地去看了晴安一眼。

……

後面的幾場考試,幾乎沒有一科,是晴安擅長的。

特別是生物,晴安差點兒沒做完最後一道實驗大題,理綜還沒合起來之前,生物的選擇題數量簡直逆天,足足有三十五道。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每次課都好好聽了,回去作業也認認真真做了,刷題刷的成績也還蠻不錯,怎麽一到考試,每一個選項總是能讓她看到後腦袋瞬間放空,猶猶豫豫哪兒都像是對了,哪兒又都像是錯了。

高三的老師們批卷子向來很快,整整兩天半的考試,第三天上午剛考完,下午随着第四節 自習課結束,成績嘩啦嘩啦,就全部都出來了。

這一次的考試只是個模拟,任課老師們掌握一下班上學生高三伊始的情況,順便給大家敲個警鐘,告誡高三生們你們真的已經進入到高三,人生的關鍵時刻。

班主任在晚飯空,就将摸底考的成績給貼了出來。

晴安跟陸嶼白說好,晚飯空她不回去吃飯。陸嶼白開學之後是真的忙了起來,幾乎每天晚上晴安放學回到別墅,他都還沒從學校往回走。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晴安才會聽到樓下的大門“叮”的一聲敞開。

晴安跟柳茹茹從學校小賣部買了晚飯,邊說邊笑往回走。柳茹茹還去了趟書店看看有沒有最新一期的《愛格》。柳茹茹很喜歡這些言情雜志,每一期都不落下的買。

“我看完了後,你要看嗎?”柳茹茹用零花錢買了最新一期,捏着塑料包裝袋,笑嘻嘻問晴安。

晴安高一的時候也經常看這類的雜志,書包裏時不時會偷偷放一本。有一次在家裏偷偷看小說時偶然被父親發現,父親很生氣地沒收了她全部小說雜志後,晴安就稍微消停了一段時間。

進入到高三,她也知道該抓緊時間學習,摸底考考的感覺并不理想,晴安捏着手裏的漢堡,嘆了口氣,搖搖頭,

“算了,主要是我感覺我這次考的不是很好,并且你給我雜志也不知道要藏在哪兒……”

柳茹茹:“哎對了,你現在不是不住在家裏了嘛?是住在……”

晴安:“我叔叔家裏。”

柳茹茹:“哦對對對,就是那個陸什麽、陸——”

晴安:“陸嶼白,陸叔叔。”

柳茹茹:“對!陸叔叔。”

“怎麽,你的那個陸叔叔,還管你管的很嚴嗎?”

晴安愣了一下,手裏的漢堡外皮紙稍微撕過了一點兒,她連忙将掉出來的白菜往回一塞,用手重新壓緊。

“……”

“不嚴。”

“感覺……他應該不會太管我吧。”

柳茹茹笑了起來,“那不就得了,你要是想看,我借給你,你帶回家看就是了。”

“也是,他跟你沒有任何血緣關系,非親非故,你就是寄住在他家裏,人家肯定不會當親妹妹管教的。”

……

吃完飯,晴安和柳茹茹手牽手回到了教室。

推開教室門,就看到了門口公告欄處,人山人海人擠人,同學們都堆在了一起,擁簇着往黑板旁邊看。

一般這種情況,就是考試成績出來。晴安心髒一緊,她知道高三的摸底考成績會出來很快。

但是沒想到……快成這樣。

柳茹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哇靠”了一聲,就直接沖了過去,往人群中擠,要去看自己考了多少分。晴安一想到自己那數理化考的稀巴爛,對答案選擇都默認為想不起來了,猶猶豫豫了好久,才悄悄往前蹭了蹭。

“晴安——”柳茹茹看完成績,跑過來問,

“我往前進了兩個名次哎!”

“你看了你的沒?考得怎麽樣?”

晴安搖搖頭,“還沒看。”

她努力墊了墊腳,想從黑壓壓的腦袋中找一絲縫隙看過去。成績單切了姓名那一欄,只留下考號,這樣就不會有其他同學知道自己的考分和名次是多少。

透過一點兒的空,晴安終于看到了自己的成績,以及排名。

二十名,二十五名,三十名,三十五名,四十名……

在五十開外的最末尾的位置,她看到了自己的那串考號。

……

那一刻,說不上來什麽感覺。

只聽見了腦子嗡嗡一聲,血液凝固,洪水如同猛獸,一下子撞開了凝聚了一個夏天的東西。

*

晚自習。

晴安沒考過這麽差的成績,高二的時候雖然名次不高,但一直在個三十名徘徊。

他們班是理科部的隐形重點班,前五十名考一本問題都不大,三十名左右努努力都是上211的選手。班主任尤為注重班級中間力量的抓緊,像是晴安這樣的小孩,稍微一努力,或許将來高考能夠在211檔次裏沖一個比較靠前的好學校。

然而就算是高一那會兒,跟楊博鬧翻了天,晴安的成績也只是有那麽一兩次掉到了四十名,再往下的名字是真的沒考過。

突如其來的五十三名,晴安感覺自己的胸部像是被人用力擠壓,裏面的空氣都被迫抽幹了。

疼,難受,很想哭。

沒人會不在意自己的成績的,特別是在高三階段。

晚一的時候,晴安就趴在桌子上,什麽練習題都做不進去。她将額頭壓在校服袖子上,眼鏡也沒摘下,另一只手拿着筆橫在腦袋頂。教室裏有細細微微的讨論聲,考試出成績過後,會有人對老師們的批卷子發出質疑。

值日班長坐在講臺上,喊了兩句“別說了”,教室裏稍微安靜了下來,但很快,叽叽喳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忽然間,整個教室裏的說話聲,一下子戛然而止。

就連旁邊同桌正在跟後桌男生對題的身子也轉了回來,這種時候一般只有班主任出現才會有着這麽大的威力。晴安擡了擡頭,果真看到了班主任的身影站在門口處,背着手。她趕緊從桌子上爬了起來,将劉海抓正,低頭開始學習。

每一次考砸,晴安都不太敢面對班主任。他們班的班主任是一個很正派的老師,四十歲出頭,對每一個學生都很認真。

班主任在班裏轉了一圈,從前面走到後門。

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最終停在了晴安的桌子前,黑色的皮鞋壓在大理石地板磚上。

晴安的心髒瞬間提了上來,提到了嗓子眼。她感覺手裏的中性筆都不知道該怎麽握了,好不容易看進去的第一道題,選項講了什麽,全部從腦海中飛灰湮滅。

咚咚——

班主任伸出手,在晴安的課桌桌沿邊,不輕不重敲了兩下,

“晴安。”

“你跟我出來一下。”

……

……

……

一個非頂尖的學生,在考試下來成績之後,突然就被班主任找。

這很明顯的,是考砸了,被叫過去挨訓。

晴安站起身那一刻,就感覺到班上無數個目光往她身上聚焦。那種感覺很狼狽,心底滋滋升起密密麻麻的丢臉感覺,考砸了是每個學生都不願意面對的,就連最好的朋友都難以啓齒。晴安放下筆,低着頭,迅速往教室門口走。

身後的教室,又掀起了一陣細微的交談聲。

楊博靠着窗戶,胳膊搭在窗臺上,晴安出去那一瞬間,他翻了下自己的卷子,漫不經心擡起頭來看了一眼。

班主任的辦公室,在三樓走廊盡頭。

晚自習的時間,正常上課的老師都下了班回家去,但每一科都會留下兩個老師在辦公室裏,等待着給前來問問題的學生進行答疑。晴安的班主任是級部主任,還是化學組的組長。從高一開始每天晚自習都要留在辦公室裏。

晴安停在辦公室門口,擡起手,手腕一緊,輕輕敲了三下。

咚,咚,咚。

門是開着的,但還是等到裏面有人喊“進來”,她才推門而入。

低着頭,辦公室裏有幾個其餘組的女老師,坐在一起嗑瓜子。

晴安走到了班主任的辦公桌前,班主任的辦公區在靠窗戶的部位,窗簾拉開,外面能看到學校的正大門,以及更遠處一排排的學區房燈火通明。

班主任已經坐在了辦公桌前,桌面上攤開了一疊試卷,他們只是名次出來了,答題卡還沒有發到每個班的手裏。

晴安站過去的那一瞬間,就看到了自己的化學答題卡。這次她的化學考的也很不理想,滿分一百,別人都考到了□□十分,她卻只有堪堪的六十一。

“晴安。”班主任沒有跟她分析化學卷子,從抽屜第一層拿出另一張嶄新的名次表,擺在答題卡上方。

很清晰的能看到,楊博的名字,又是排在了年級第一的位置。

晴安低了低頭,厚重的劉海遮住眼鏡框。只感覺班主任的目光在她身上深深地看了幾眼,随後,沉重一嘆氣,

“說說吧,”

“這次怎麽考成這樣。”

“……”

“……”

“……”

“你假期,我也是看着你學習的。”班主任拿起筆,沒開蓋,橫在那張有名字的成績表前,咔咔一排,排在了晴安的五十三名旁。

筆帽沿着成績欄,往後緩慢地滑,像是不可思議,她每一科居然能考這麽點兒分。

“感覺你假期在學習班上的也挺認真的啊,我聽數學老師和生物老師說,你的作業也完成的很及時,正确率也還行。咱們這次考試,不是有大部分題目都是假期講義上的原題?不就改了改數?你看你化學啊,二卷二十七分。滿分五十四吶,一半的分都沒掙着。”

班主任沉思着,又比了比晴安的名次,晴安小心翼翼看了眼名次表,剛好看到了柳茹茹的成績。

還沒等她看完柳茹茹各科的具體分數,班主任把筆往上一橫,橫在柳茹茹的名字旁,

“柳茹茹跟你一起在學習班上的,我感覺她還沒你聽課認真,但你看看,她這次班裏就進步了兩名,年級裏比起上學期期末,直接進步一百多個名次。”

“咱班這次整體考的都很好,就你、還有程敏,掉的有點兒太厲害了。”

“晴安。”班主任放下成績表,轉過身,面向低着頭的少女,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自己找找原因,這次考試不能就當作一次小考,你這個狀态,我沒辦法給你定位置……”

咚咚咚——

身後大門又是一陣被敲響。

晴安挺了挺身子,班主任伸頭,喊了聲“進”,大門被推開,腳步聲進入。

“老師,化學晚上作業,氧化還原配平給的答案,不對。”

楊博的聲音,從耳朵後面傳來。

晴安挺着的腰板瞬間僵了一下。

就看到身側走過來熟悉的少年,與她平行,目光筆直望向班主任。

手裏還拿着一本校自編版的練習冊。

班主任愣了一下,放下筆,先接過了楊博手中練習冊,推推眼鏡看了一眼。

楊博還是撇了一眼晴安,痞痞的調子。晴安只感覺到臉上一陣燒,出教室前那種狼狽感,再一次在血液中湧着。

但是也沒有那麽的不堪,訓完話,回去,很快大家都會抛到腦後。

班主任拿着練習冊站了起來,說了句“這題确實有問題,我去班裏說說”,他推開椅子,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轉過頭來,又看向晴安。

“這晴安啊……”

“晴安,你讓你父親來一趟吧。”

班主任掏出手機,遞到了晴安面前,展開撥號界面。

晴安瞬間僵住,她看了看手機十二宮格鍵盤,下意識想到了自己那爹娘,遠在國外……

“你打個電話,讓你爸爸現在過來一趟。”

“得跟你爸爸說說你的成績的問題,這都高三了,考這樣……”

晴安擡起頭來,“老師,我爸媽都出國了,現在都不在國內……”

“啊?”

班主任瞬間愣了,就連旁邊背着手的楊博都看了看晴安。晴安沒什麽表情,感覺對于自己的父母,已經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你叫也叫不來。

“出國???”

“嗯。”

班主任叉腰,“這個時候?你高三這麽關鍵這一年?”

晴安點點頭,

“嗯……”

“那你現在——你現在自己一個人、住家裏?”

晴安:“我住在一個叔叔家裏。”

“叔叔?”班主任皺了皺眉,“親叔叔?”

晴安搖搖頭,“是我爸爸的一個同事,跟我爸爸關系很好。”

班主任一副看鬼怪的表情。

楊博也跟着往晴安這邊看去,晴安忽然就感覺自己跟鋼鐵打了一個鐵甲在外面護體般,沒人管我,萬箭穿心都不怕。

班主任在原地轉了一圈,似乎在為這兩個關鍵時刻不負責任的家長生氣。晴安的心情平靜了好多,她現在就是沒人管的孩子,放飛自我,她不在乎了,誰來壓她都沒用。

過了好半天,班主任将練習冊遞回給楊博,然後又坐回了椅子裏,沉思了片刻,又拿起手機,擺到晴安面前,

“那你給你那個叔叔,打個電話。”

……

……

……

晴安:?

班主任:“這樣不行,你父母不管你,你不能就這麽放飛自我自甘堕落下去。高三是人生最關鍵時期,十二年苦讀寒窗,就是為了這一刻。你不能就此懈怠!”

“你讓你那個叔叔過來一趟,總得有個人管管你。我跟你叔叔說,你叔叔能讓你在他家住,應該是會願意管管你的學習。這樣不行,高三了,絕對得有個人管……”

晴安的腦袋,像是被晴空霹靂,一下子全部變成了空白。

讓……陸嶼白來?

那一刻,仿佛有什麽東西,悄悄、戳了晴安的心髒,一下。

兩下。

三下。

班主任以為晴安不願意自己打,伸過去手,抵在手機前,

“那你說號碼,”

“我來幫你說。”

“……”

“……”

“……”

可以……不打麽?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那一瞬間,晴安忽然不想讓陸嶼白過來。她跟他似乎沒那麽熟,可以熟到讓他過來了解她的學習成績,

替她父母,管教她。

她父母都不要她了,都不管她了,放養她那麽多年。誰還能來管她,管管她這個野蠻生長成一團表面不起眼、內核已經徹底躺平了的少女。

在那一次次考砸了被人恥笑過後,拍拍屁股站起來,也不會有人問她怎麽樣,獨自一個人往前繼續走的世界。

然而班主任的命令,像是下死了一樣,完全不容拒絕。

一定要見見她的這個陸叔叔。

晴安的心髒像是被無數只螞蟻啃噬着,亂成一團麻。有些不明不白的情緒在湧動。班主任又看了她一眼,她終于自己拿起了手機,将那串陸嶼白認識她的第一天告訴她的號碼輸入了進去。

嘟……

嘟……

嘟……

咔擦!

“你好,我是陸嶼白。”

“請問有什麽事情?”

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冷冷清清的語氣。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晴安張了張嘴,大概是不知道怎麽開口,她的心髒跳的飛快,快要沖出嗓子眼。

“……”

“晴安?”陸嶼白聽出了是她。

晴安的臉頰一下子浮現出兩抹紅暈,藏在黑發下的後頸也染上淡淡的粉色。因為大腦放空,她握住手機的手指輕微顫抖。不知道為什麽,陸嶼白猜到是她的那一刻,她忽然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緒,心髒仿佛被用電流電了一下,蹿出淡淡的溫暖火光。她聽到陸嶼白的周圍似乎有很多的說話聲音,聽筒失真了片刻。爾後,吵鬧聲安靜了下來,像是去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陸嶼白應該是打了打火機,點了一支煙,吸煙的聲音,吐煙的氣息,在安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放大擴散。

“你這是用的誰的手機?”陸嶼白問。

晴安咬了下嘴唇,身邊的人都變成了黑白畫框,只剩下了聽筒裏沉默的煙,與剛剛問話的喘息。

“陸叔叔。”

“這是我們班主任的手機……”

“……”

“摸底考的分數出了,我……考的很砸。”

“老師說,讓我叫家長來、來學校。”

“你可不可以,麻煩,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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