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夜偷溜

依着規矩,新婦回門娘家須得派人來接。柏敬與杜氏自然不會在明面兒的事情上落了旁人口實,一早便安排了人和車到了祁府候着。讓柏溪意外的是,柏長興居然也來了。

“老太太囑咐我過來的。”未等衆人問起,柏長興率先解了大夥兒的疑惑。

“原是我想錯了。貴府待溪兒竟是這般看重,想必這幾日一直擔心她會受委屈,一到日子,就讓大舅子來看溪兒了。”祁重半打趣半諷刺地調侃到。他沒想到的是,柏溪在聽到他稱呼自己為“溪兒”時,心底忍不住升起一陣惡寒。

“少将軍說笑了。五妹妹雖是庶出,卻同是柏府的人,何來不看重之說。”柏長興面無波瀾,笑得從容有禮:“祁老将軍與少将軍都是國之棟梁,又怎麽會為難一個小女子?只是老人家念孫心切罷了。倘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說着,柏長興便向祁老将軍夫婦行了大禮。

“大舅子才是言重了。聽聞你前不久才求學歸來,明年春闱必然高中。他日同朝為官,少不得要求你照應一番了。”

祁重雖為武将,說起那些場面話倒絲毫不遜色,讓柏長興刮目相看。柏溪因着之前的相處有所了解,并不覺得什麽意外。聽着二人你一句來他一句往的,誰也不肯謙讓于誰,她不僅沒有要打斷的意思,反而覺着很有趣。倒是祁老夫人有些聽不下去了,看向祁老将軍,示意他出面阻止這場話中有話的對決。

祁老将軍默契地意會到夫人的心思,幹咳了幾聲,道:“時間不早了,別誤了時辰讓老人家久等,早些出發吧。”

三人便朝二老行了禮,在衆人簇擁中朝外頭走去。柏溪坐轎,祁重與柏長興各騎一匹馬,後頭的隊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跟着幾十號人和車,惹得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只道這是柏府的千金三朝回門,何等榮耀。

盡管心裏較着勁,祁重與柏長興還沒有幼稚到在大庭廣衆下争辯。至于柏溪,渾然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回去看看玉姨娘。一路倒也相安無事。到了柏府門前,小厮們迎着柏長興與祁重去了前廳,丫頭婆子們上來打轎簾,請了柏溪下轎,由偏門引往柏老太太屋裏去了。

屋子裏自然是沒有玉姨娘和李姨娘的。老太太坐在上頭,柏蕊正依偎在她身邊,祖孫二人正說笑着,杜氏也不時插些話,當真是其樂融融。柏溪的到來,讓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有丫頭鋪好了軟墊,柏溪跪下給老太太和杜氏行了禮,又與柏蕊見了平禮。老太太讓坐下後,有人端了火盆放到柏溪腳邊。這些年,這樣子四個人說話是第二次。上一次,正是柏溪出嫁的時候。

“多謝老太太、太太費心,溪兒在祁府一切都好。”柏溪對今日的安排表示了感謝。

“好就好。”老太太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不怪她如此——柏溪這個孫女,她幾乎是不記得的。論規矩,她不會出差錯。可論祖孫情,她是真的沒有。

至于杜氏,雖說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讓柏溪頂了包,仍自始至終覺得是自己給了柏溪一條明路,否則以她的出身,哪裏能有這樣的福氣。今日見她容光煥發,确是在祁府過得不錯的模樣,心氣兒更是難平。

杜氏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過得好我們自是放心,可是別忘了自己是從哪裏出去的,也別忘了是怎麽才有的好日子。千萬別學那些倒打一耙的東西,只記得受過的委屈,不記得得到的好兒。”

柏溪起身朝杜氏福了福,謙恭地說道:“太太說的是,溪兒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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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柏溪喚了一個丫頭進來,拿過一個精致小巧的盒子,走到柏蕊跟前,遞給她道:“聽聞三姐姐跟裴家大公子的婚期定了,做妹妹的準備了一份賀禮,還望姐姐不要嫌棄。”

柏蕊收下,讷讷地說了聲“謝謝”,再無他話——她跟其他人一樣,若不是這次的事情,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有妹妹的。至于這次替婚,因着杜氏,她也沒有太多感激。

杜氏卻并不買賬,只覺柏溪是在炫耀,還想開口教訓一番,老太太發話了:“知道你心裏記挂着人,不用在這兒伺候了,想去哪便去吧。”

她們跟柏溪相處覺得別扭,柏溪亦然。柏老太太這話如同大赦,柏溪行禮謝過,退出後,帶着人徑直去了玉姨娘處。到了那兒,才算是到了家,連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清新可愛。

這些年日子過得雖然苦,可母女二人從未分開過。此番相見,都忍不住傷情抱頭痛哭起來。傷心了好一陣,二人才是止住了。

柏溪細細打量了玉姨娘一番,眼見她的氣色較之從前并未有變,心頭又是一陣發酸——縱是自己入了高門府邸,也沒能改變母親的待遇。如若可以,她真希望能将母親接到身邊親自照顧。可惜,此事不合規矩,任祁府如何寬容,也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玉姨娘見柏溪望着自己,一言不發,愁眉不展,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忙是寬慰道:“這些年都過來了,還擔心什麽呢?你的終身有依靠,娘心裏再無牽挂。太太雖不曾寬待我,但也不如從前苛刻,日子較之以往已是好過了許多。”

“嗯。”柏溪明白母親是寬自己的心,不忍再惹她傷心。交給玉姨娘幾包衣裳和一些銀兩,囑咐道:“既然女兒有了好去處,娘也要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這些衣裳和銀子,該穿就穿,該用就用,不要舍不得。今時不同往日,盡量別委屈了自己。”

玉姨娘摸着裝有衣裳與銀兩的包袱,眼淚簌簌落下:“你能給我帶這些,說明祁府待你不薄,我也就真的放心了。”

“好了,今日相聚是開心的事,咱們好好說會兒話,別只顧着傷心了。”柏溪為玉姨娘擦去眼淚,笑着說到。

玉姨娘點了點頭,母女二人寒暄起來。直到掌燈時分,太太屋裏派人來問柏溪在何處用飯,柏溪回道:“我就在這裏吃吧。等用過了晚飯,再去向老太太和太太問安。”

玉姨娘惶恐地勸道:“這樣不好,不合規矩。”

柏溪堅持道:“我去了她們反倒不能自在說話,何苦浪費了你我相聚的時間又惹得她們不痛快呢?明面兒上的禮過得去,她們不會計較的。”

玉姨娘一想,的确是這個道理,很是開心地與柏溪吃起了飯。這次,是她這麽多年來吃的最惬意的一次。

從柏府回到祁府,祁重與柏溪沒有多言,各自洗漱後便歇下了。同屋不同榻,柏溪并未入眠。聽到祁重的呼吸漸漸平穩,她重新穿好了衣裳,蹑手蹑腳地出了房門。今夜的月光有些暗淡,但憑着這些日子對祁府的觀察,柏溪還是順利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将軍,要不要末将跟上去?”

柏溪前腳剛出門,祁重從門右側的假山後走了出來。身邊跟着的是他的副将韓翊。

“随她去吧。”祁重若有所思,對韓翊囑咐道:“記得和出去時一樣,給她留門,別叫其他人發現。”

韓翊不懂,卻沒有多問,只應了一聲“是”。

祁重這才放心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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